《裙装骑士》绿梨炖糖

13、第 13 章

　　秋老虎，日头特别烈。

　　时佳璐家在南塘市另一头，属于老城区中心地段，至于她现在住的地方，则是近二十年来新开发出来的CBD，算是新城区。
　　一新一旧，两个城区中间隔着十公里，同城住出了异地的效果。当然，这就是她想要效果，既没有彻底的“离家出走”，不至于让父母太反对，又实质上的做到了生活分离。

　　时佳璐仔细回忆了一下，上次回家好像还是半年前——清明节为了去墓上祭祖，她回过一次，然后跟爸妈不欢而散。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后悔自己因为心情好便冲动行事，竟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后悔归后悔，时佳璐倒是没下车，到楼下还买了点水果准备带上去。

　　她家在一个旧单元楼的五楼，半年没回家，时佳璐发现小区里竟然给每幢楼加装了电梯，是在原本的楼房外面加装，然后再把外墙打通，出了电梯门就能看见家门。
　　垃圾房似乎重新贴了砖，摆上了颜色鲜明的分类垃圾桶；小公园变得整洁了许多，倒是常在公园里下棋的那几位大叔还在那里，让时佳璐稍稍找回了一些熟悉感。

　　乘电梯上楼，来到家门口，她掏钥匙开门。
　　“咔哒”一声响，从屋里传来电视的声响。

　　“……妈？”时佳璐和坐在沙发上的人意外对上眼，“你怎么在家？”
　　“最近生意不好，你爸一个人看店就行了。”她妈比她看上去还惊讶，“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上班？”
　　时佳璐：“。”

　　这天是长假前一天，她只是因为时间合适，所以就回来了。
　　如果早知道她妈在家，她会选择晚一天回来。

　　或许是看她脸色不对，她妈妈突然坐直了：“怎么了？失业了？人家不满意你把你退了？”
　　时母的嗓音有些尖锐，带着市井里奋斗出来的那种横冲直撞劲。

　　时佳璐最受不了这样，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礼貌文人，就是从她妈身上发现的，“……什么跟什么，是我自己辞职了。”
　　她皱着眉答。

　　“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辞职？真不是别人把你退了？”
　　“不是。”
　　时佳璐的鞋刚换到一半，她动作顿住，有点想直接穿回去走人了。

　　时母非不信她的话，连电视都不看了，从沙发上站起来，跟在时佳璐身后念叨。
　　时佳璐不想理她，换上拖鞋往房间里走，到房门口，又是步子一顿。

　　她喜欢的床单又不在床上，换成了之前她妈给她买的一套奇丑无比的四件套。
　　而时母还在她身后说：“现在经济不好，生意不好做，你好不容易找到个工作就安心做着，挑挑挑，挑什么？谁做工作不是受气，我们那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又没问你要钱！”时佳璐猛地转过身，一脸忿忿，“你和爸生意不好关我什么事？就算我辞职了，我也养得起自己，不需要你操心！”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时母瞪大了眼，“我是你妈！不操心你操心谁？这死孩子，我白养你这只白眼狼！”

　　类似的话，时佳璐听过不少。
　　她其实很费解，她明明只是辞掉了一份不合适的工作，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成了白眼狼？

　　一句“难道我连辞职的权利都没有吗”憋在心口，无法诉说，她深知，这样的话一旦说出口，只会延长这场骂战，而不会对现状产生任何改变。
　　拳头捏紧了松开，时佳璐把自己的手心掐得生疼，才终于冷静下来，撂下一句“工作还会再找的”，就把门关上了。

　　时母到底是没有再闯门进来。
　　只是这就像一个预兆，时佳璐觉得她后面几天都不会有安生日子过——这好像一个悬在头顶叫人惴惴不安的刑罚，当它真的开始落下的时候，虽说很烦，但未尝没有一种安心感。

　　固定的灾难在固定的时间点上演了，带来让人熟悉的痛苦。

　　晚饭时分，归家的时父也得知了女儿辞职的消息，夫妻二人在餐桌上对时佳璐进行了一番盘问。
　　这是固定流程，尽管心情差到食难下咽，时佳璐还是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之前那家公司的老板不太会经营，公司快不行了。”
　　时佳璐也不提老王侮辱人的事，反正她觉得她爸妈不会为此心疼她，只会说她“玻璃心”“太矫情”，她只能用他们在意的点去给他们一个交代。
　　“现在行业发展挺快，我觉得待在这家公司没什么前途，与其等公司倒闭再出来找工作，不如现在跳出来看看机会……”她一顿，顺便提了下周筱的事，“正好我们公司有个中层主管打算创业，问我要不要加入，我已经答应了。”

　　她美化了下周筱的职级，想让这件事听起来靠谱一些。
　　她爸果然上当：“有领导赏识你是好事，不过刚开始创业，能给你开多少工资？不是说现在互联网行业很卷吗？我看新闻上都这么说，那创业能成不？”

　　“创业哪有什么必然成不成的，不都是赌一把。”时佳璐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您不是知道的吗？”
　　时家父母做些小生意，早年也换过不少种生意，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换过好几次赛道”。
　　“就是知道才觉得这事风险太大。”时父皱了皱眉，夹菜。

　　他很瘦，脸上的皱纹明显，有道道沟壑，这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都要多几分沧桑，看得出辛苦过。
　　时佳璐就表示，自己看好这件事，为了增加说服力，她还谎称自己刚开始上班的时候就在琢磨行业前景了。

　　“都是我们害了你，”时母听得愁眉苦脸，“害得你做人这么不踏实……一天一个想法，就没个靠谱的！”
　　时佳璐：“……”
　　她暗自翻了个白眼，耐着性子：“妈。”

　　“怎么了，我说错了？当初非要学什么传媒，学出来了又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好不容易找到工作了，你非要住外面我们都答应了，结果现在说不干就不干了。”
　　“妈——”
　　“好了，你也少说两句。”时父看她，“现在又不是我们那个年代，再说了，我们那个年代还要下岗呢，要不谁下海啊？现在的小年轻怎么会一份工作干到死。”

　　时母把饭碗一推，声音陡然拔高：“噢，我现在在这个家连说两句话的权利都没有了？”
　　“谁不让你说了？让你说点有道理的。”时父也来了火，“真是胡搅蛮缠！”
　　……

　　时佳璐默默放下碗筷，回了房间。

　　因为这场战争以父母的争执作为结尾，后面几天，夫妻二人持续保持冷战关系，倒是让时佳璐获得了一段难得的和平。
　　她盼望着这个状态能维持到小长假结束，因为只有“开工上班”这个正当的理由，才能让她“离家”这件事显得事出有因，而并非在闹脾气。

　　然而，就在她准备回新城区的前一晚，她妈突然在晚饭桌上宣布了一个决定。

　　“你说你新老板只给你开五千工资？”时母说，“还没你前一份工作高，你又住在外面，每个月得多付一笔房租，还不如先搬回来。”
　　为了让自己的生活看上去没那么困难，时佳璐甚至把周筱给的薪资报高了一点，但她妈仍然不满意。
　　一时的不满意只是发点脾气，真要搬回来，时佳璐生怕自己哪天从阳台窗户那儿跳下去，连忙拒绝：“我够花。”

　　“够什么够？你那花钱大手大脚的，工作两年半毛都没存下来！”
　　“反正够花，你别管。”
　　“我现在还不到你了是吧？行行，这家没法待了，一个两个都不让我说话！”

　　她嗓门洪亮，直接将几句口角升级为骂战。
　　原本安静吃饭的时父突然抬起头，嗓门也提了起来：“你心里不爽冲我来，跟女儿闹什么？”
　　……
　　时佳璐又一次成功退出战场。

　　一个小长假，生生给时佳璐磋磨掉五斤。节后跟孔柠一起旅游回来的朱艳霓见到她，恋爱地摸了摸她的脸说：“你都瘦了。”

　　时佳璐还没说什么，在旁边看热闹的孔柠笑到打跌，边笑边骂：“你快别演了，演技太油了，恶心死了。”
　　“我这是模仿爆火短剧男主的演技。”朱艳霓冲她挑挑眉，再一次抚摸时佳璐的下巴，深情款款道，“我这样演，像么。”
　　“不能像，你要是像男主，我就成恶毒女配了。”在朋友面前，时佳璐才能放松些，她笑道，“开场的时候男主都是对女二更深情，你懂不懂？”

　　“好的吧，你们一个两个都嫌弃我，我不演了，嘁。”朱艳霓撅了撅嘴，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红茶，“说吧，你昨天说的相亲是咋回事？”

　　两人刚刚回到南塘，行李箱都来不及放就出来碰面的理由只有一个。
　　那就是前一夜时佳璐说她好像要去相亲了。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因为首先，大学期间时佳璐从不缺人追，其次就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这时佳璐一个顶天立地的事业批，要不是醉心于工作，就这条件哪能单身到今年？
　　就这样一个人，她说自己要去相亲，用的还是“好像要去”这种奇怪的说法。

　　两人隐隐猜到些什么，果然，时佳璐将微信翻出来给她们看：“就是我妈，劝我回去不成，图穷匕见了，说我年纪到了该考虑结婚了什么的。”

　　微信里，时母说话依然很不客气，口口声声说着“你要逼死我和你爸”，把时佳璐描述成一个对不起列祖列宗的不孝女。
　　结果后面还附上了两个相亲对象的信息，敢情前面说那么多难听话，都是为了铺垫“拉皮条”。

　　“你妈讲话还是这么难听啊。”孔柠只在大二的时候撞见过时母一次，对她印象不深，但对她那张嘴印象深刻，“不过有一说一，这两个相亲对象的条件好像还挺正常的，你要不要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