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狗造反了》六曲屏山

5、夜来风雨声

　　夏夜的雷雨来得异常野蛮而突兀。

　　正骨声刚落，天空便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雷声阵阵，炸裂在上空。

　　硕大的雨点被不羁的狂风吹打着拍落在地，溅起一地的燥热。

　　这一刻，芈凉与姬飏的距离近在咫尺，她的耳廓被摁在他的胸口，强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传来。

　　芈凉愣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将姬飏推开了。

　　幸而那几个碎嘴的姨娘并不在场，否则又不知要做什么奇怪的猜想。

　　被推开，姬飏倒是不恼，他的神色藏在背光的一面，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他略微沉默了片刻，依旧背对着许萌与芈凉的双足，道：“小姐姐的发钗歪了，我给你扶正了。”

　　嗯，这个借口很堂而皇之，芈凉也不好对一个十四岁的毛头小子说什么，只是轻笑：“有劳了。”

　　心中却存了个疑惑：这小子前世有这么懂事有这么斯文吗？

　　没有。

　　她清晰的记得，前世他对她一见钟情，随后便在芈府后边的一条街上租了个废弃的院子住下，有事没事就往这边跑，美其名曰找与芈凉的大侄子，也就是芈津的长子芈禄一起读书。

　　实际上，没见他跟芈禄怎么用功，倒是找出各种五花八门的借口来找芈凉，要么是史书看不懂了，要么是诗文参不透了。

　　打着陪芈禄读书的名号，干着泡妞刷脸的行当，是个蔫坏蔫坏的混世魔王。

　　说起来，芈禄今年十二岁了，确实与姬飏算得上同龄人。

　　只是，芈凉想着，若是今生姬飏还那般爱往芈府钻，那便好生教他一些东西吧，免得他除了儿女情长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正完骨，接下来该脱去袜子上药按摩了，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若是再留姬飏在场是不妥的，芈凉便让颂竹先领着姬飏去客房看看。

　　待姬飏离去，门外进来一个神色谦卑的妇人，妇人挽着云髻，不事修饰，身上穿得极其朴素简单，一件米色褙子下面是一条淡绿色的半裙，她小心翼翼地给芈凉请安，随后才问可有什么用得着她的地方。

　　芈凉见她来了，心中几分感慨，是她，一个不受父亲待见的通房，熬了一辈子都没熬到一个名分，到父亲死了都只是个通房。

　　平日里做着些与丫头们一样的活，背地里不知被姨娘们嘲笑挖苦了多少次。

　　就是这么一个不得志且处处受排挤的女子，却铁了心思要保护芈府仅存的几个子嗣，于是，在芈凉的会邙大军为了突围而背水一战时，她为了保护芈凉，以自己的血肉之身，挡住了来自芈凉背后的暗箭，最后毒发身亡，死得极其惨烈。

　　芈凉被封后之后，为了追思她，特地找符琛要了个恩典，追封她为父亲芈爻的如夫人，迁葬于芈氏祖陵，族谱上也加上了她的名字——忠义巾帼如夫人蔡氏。

　　蔡氏无名，身世不可考，只知道她自小服侍芈凉的娘亲，是娘亲最信得过的丫鬟。

　　只是不知怎的，却不得父亲芈爻的喜欢，终身只是个无名无分的通房。

　　蔡氏进来后，便低着头走到芈凉身边：“三小姐，按摩推拿，奴婢在行，让奴婢来吧。”

　　芈凉点点头：“许医官，该怎么做你教与蔡氏吧。”

　　许萌便将活血化瘀的药膏给了蔡氏，以自己的脚为例，比划了下如何按摩揉捏。

　　蔡氏一点即通，起身道：“奴婢懂了，这里就交给奴婢了，请许医官避嫌吧。”

　　许萌从善如流，提着药箱便出去了。

　　随后蔡氏脱去芈凉的袜子，露出里面红肿的脚踝，取出活血化瘀的药膏用棉球沾了点轻轻涂抹在芈凉的皮肤上。

　　清凉的药膏缓解了芈凉的不适，蔡氏的手法又十分的到位，不一会芈凉便可以起来走动了。

　　蔡氏搀着她，问道：“三小姐怎么才出了孝期便不顾惜自己的身子了？方才在秋姨娘房中，吟兰将你扭伤的事情说与奴婢知道，好叫奴婢来帮忙，奴婢听了，只觉得后怕。”

　　芈凉拍拍蔡氏的手：“我没事的。你放心，以后我会小心的。”

　　蔡氏点点头：“三小姐如今是大姑娘了，这偌大的芈府老的老小的小，只有您能主持局面了，您可千万珍重。”

　　芈凉轻声“嗯”着，给足了蔡氏面子，花厅里的丫鬟们见了，面面相觑：三小姐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了，居然肯听一个区区通房的话。

　　不一会，颂竹领着姬飏回来了，姬飏一进来便与蔡氏打了个照面，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后恢复如常，道：“小姐姐家的院子真大，走了许久才到客房，害我淋了一身的雨水。”

　　芈凉看着姬飏，身上确实被雨水打湿了，毕竟游廊只有个顶子，却不挡风，雨水借着风势吹打在游廊内，即便打着伞，还是将颂竹与姬飏皆淋了个半透。

　　这是芈府招待不周所至，芈凉略有愧疚，问道：“姬公子这身高，怕是不止七尺了吧？”

　　“七尺半了。”

　　“容我叫人找一套衣裳给你替换。”说着，芈凉叫蔡氏去取几套祁放生前的衣服。

　　祁放乃会邙新贵祁氏的嫡幼子。

　　嫡子赘入他府，本是件不光彩的事，可是祁氏为了攀住芈氏这个老牌士族，下了血本，硬是将嫡子中最小的祁放送来入赘了。

　　祁放来了芈府，芈府上下并没有人轻视怠慢于他，甚至为了照顾他作为嫡子的颜面没让他改姓芈，只是，总有那些外家的小人瞧不起他，说他是祁氏一族的垫脚石，是可怜的赘婿，是男人中的女人。

　　祁放心高气傲，受此委屈心中苦闷，短时间内与芈津的夫妻感情并不好。

　　加之他与芈津婚后过了好几年都没有子嗣，芈府求子心切，便给他纳了一房通房，看看到底是不是他不能生育。

　　果然，那通房也没能怀孕。

　　芈府感到绝望，只得让芈津收了贾氏的庶子贾巍，没想到，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祁放受了刺激，到处寻访名医，又过了三年才让芈津怀上了嫡子。

　　可次年，贾巍又让芈津生了个儿子，祁放为了较劲，想在贾巍这里把丢失的脸面找回来，便开始霸占芈津不让她与贾巍同房。

　　结果又过了两年才让芈津生下嫡女，祁放一看，竟然不是儿子，顿时颓废了。

　　看着贾巍的两个儿子，再看看自己的一儿一女，祁放大受刺激，翌年便参军去了。

　　然后便战死沙场，为自己搏了个军功算作他最后的一点倔强。

　　芈凉让蔡氏取祁放的衣服给姬飏穿，已经是权衡之后可以做出的唯一选择。

　　一来，祁放身高正好七尺半，二来，祁放虽是赘婿，却是祁氏嫡子，死后还被追封了虚爵，也算是个有点体面的小将，不算辱没了姬飏的身份。

　　三来，府上真的没有合适的成年男子了，拿不出合适的衣服给姬飏替换，总不能，去拿那男宠贾巍的衣裳吧。

　　这不是打姬飏的脸么？芈凉最终可选的，只有祁放。

　　不一会，蔡氏撑着伞用褥子包着两套衣裳过来，打开递给了姬飏。

　　姬飏做谢，去花厅旁边的厢房换了。

　　风势渐狂，雨势更甚，秋棠苑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传来，花厅外却来了厨房的人，说晚膳好了。

　　芈凉思索片刻，便准备亲自去秋棠苑看看。

　　蔡氏忙叫咏梅去花厅后面的库房找一柄大些的雨伞来。

　　咏梅应声去了，不一会拿着把特大号的雨伞递给蔡氏，手中还多拿了几把普通的雨伞，给了其他人。

　　蔡氏撑起雨伞，搀着芈凉去往秋棠苑，路上却与顾姨娘打了个照面。

　　顾姨娘身边的丫鬟也撑着伞，见芈凉便停了下来行礼。顾姨娘却有些不痛快，只微微点头示意，道：“嫡小姐可知，老太太不好了。”

　　不能啊，前世老太太虽然耳聋眼盲腿瘸，却没有别的什么毛病，好好的活到了九十大寿呢。

　　芈凉不信，顾姨娘却道：“嫡小姐外出扭伤了脚踝，险些摔下山崖，这事叫老太太知道了，她老人家又哭又念的，刚刚晕过去了。”

　　芈凉有些恼怒，没错，老太太耳聋眼盲，你跟她说话她听不到，你给她写字她看不到，除了深谙盲语的乐氏，别人可没办法让老太太知道什么消息。

　　而乐氏是谁的人，芈凉再清楚不过，她冷冷地扫了顾氏一眼：“姨娘如此体恤我祖孙情谊，当真是费心了。只是姨娘别忘了，无论是谁惊扰了老太太，我绝不会放过。”

　　顾姨娘笑笑：“正是呢，妾身已经说过乐氏了，以后她不敢了。”

　　芈凉冷笑一声没再理她，当即命人去请许萌，随后改道去往老太太的院子。

　　许萌冒雨赶来，在老太太人中扎了一针，片刻后老太太醒转过来，只握着芈凉的手嘤嘤呀呀的哭泣。

　　芈凉不懂盲语，因此，虽然她这个大活人站在了老太太的面前，可是老太太听不到也看不见，只当她真的受了很严重的伤。

　　芈凉心中着急，只得用手心不断轻轻拍着老太太的手背，表示自己没事。

　　老太太可不信，依旧哭得伤心。

　　姬飏跟在旁边看了片刻，道：“小姐姐还不会盲语吧？来，我教你——”

　　说着，他名正言顺地站到了芈凉身旁，牵起芈凉的手比划了一番。

　　芈凉将信将疑，学着姬飏教他的手势，握住了老太太的手比划了一番。

　　老太太顿时明白了过来，抹了把眼泪反握住芈凉的手不断点头。

　　安抚完老太太，芈凉原路折返转向秋棠苑，一路上，手背上残留着姬飏手心的触感，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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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姬飏OS：又多了个来芈府的理由，托马斯螺旋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