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狗造反了》六曲屏山

6、悄然风波起

　　秋棠苑内，风雨飘摇，人心不定。

　　秋姨娘横窝榻上，昏睡不醒。

　　进得门来，蔡氏收了伞，拿出手绢擦拭着芈凉身上的雨水。

　　芈凉摆摆手上前，见老神医正在行针，将一个楚楚可怜的妇人扎成了一只刺猬。

　　见芈凉来了，老神医并未理会，继续半眯着眼睛感受着手下针尖的深浅。

　　芈凉见状，便默不作声地等着。

　　待老神医又下了七八针收了手，芈凉才问了问情况。

　　老神医略微说了几句，听那意思，秋姨娘虽然死不了了，但是若是想活，还差一味药，那药长在会邙山中，名叫茁茁草，一年四季四个形态——春草，夏虫，秋萤，冬茧。

　　而眼下正值盛夏，夏虫形态是最活泼也最难以寻觅并捕捉到的形态。

　　姬飏本就是个闲人，闻言道：“这不难，半个月内我定然可以找几只回来。”

　　芈凉觉得为了一个姨娘叫姬飏去会邙山抓虫子很是说不过去，正想拒绝，却见她二姐芈凊已经肿着眼睛紧紧握住了姬飏的手臂：“这位小公子，你当真能寻到那草药吗？小女感激不尽，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德。”

　　姬飏被纤弱玉手捉住了手臂，一时有些羞愤，忙掰开了芈凊的手，道：“我姬飏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位小姐若是想谢，便谢谢你妹妹吧。”

　　言外之意，我是看你嫡妹的面子啊。

　　芈凊却像完全没有眼力见似的，再次捉住了姬飏的手臂：“那是我自家姐妹，无需言谢，倒是你，一个路过借宿的小公子居然愿意伸出援手，小女感激不尽。若是你真的能寻到那草药，我结草衔环在所不辞！”

　　姬飏再次撇开芈凊的手，玩世不恭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严肃：“这位小姐此言差矣，我姬飏做事，一向无需他人言谢，我只为我看得上的人做事，你既不愿领你嫡妹的情谊，那我也没这个必要帮你了。”

　　芈凊听了，本就哭红的脸忽然一阵煞白，她看着芈凉，又看着姬飏，总觉得无法将这二人往别的上面联想，只得勉强道：“那我谢她便是。”

　　“这位小姐，你心不诚啊。”姬飏继续刁难，却见芈凉忽然蹙眉，便止住了话茬。

　　芈凉向来护短，虽看不惯芈凊的做派，却也由不得外人借着她姨娘性命攸关的事拿捏她。

　　然而姬飏是客，且是好意，摆明了要让芈府认清芈凉才是最有分量的那个人，芈凉更是只能承情而不能责备。

　　只得看向一旁的蔡氏，蔡氏是个最有眼力见的，忙圆场道：“三小姐，依奴婢看，既然这草药生长在险峻的山崖之上，断不能叫这位小公子去寻找，若是有个好歹，到时候咱们芈府也承受不起这份恩情啊。况且秋姨娘向来身强体健，便是叫家丁护院们多花些时日去寻那良药，秋姨娘也一定撑得住的。”

　　芈凉正是这个意思，为了一个姨娘拜托神医出手医治已算抬举她，若是再叫姬飏这样身份的人亲自去找药草，怕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秋姨娘才是芈府老爷的正室呢。

　　芈凉便允道：“如此，你便去叫管家安排几个得力的家丁，去会邙山寻药吧。”

　　蔡氏领命退下。

　　姬飏见状，闷哼一声不理那眼泪汪汪的芈凊。

　　芈凊却还是认不清状况，在那委屈可怜地哭着，像是不满芈凉的决定，竟是背过身去默默跪在了秋姨娘的床前。

　　芈凉有些看不过眼，她这个庶姐，前世就是个糊涂虫，除了在照顾孩子方面有几分天赋，别的几乎一无是处。

　　但凡有点事情动辄哭泣病倒，凡事拎不清看不透，只知道凭着自己的小性子胡来。

　　芈凉是有点头大的，有心晾她一晾，便不再多言，引着老神医与姬飏离开了。

　　出了秋棠苑，雨势略微小了些，姬飏走在芈凉身侧，道：“小姐姐为何不愿意要我寻的草药？”

　　芈凉已经起疑，不动声色道：“你我素昧平生，我如何好承你这么大的恩情，况且若是你以寻药做挟，逼我二姐求我谢我，那这勉强得来的感谢又有何用？”

　　姬飏听了，默不作声，天际一道闪电划过，却照不亮他藏在雨伞下黯然的双眼。

　　一行人回到花厅，芈凉招呼姬飏与神医用了晚膳，老神医便趁机正式引见了二人。

　　“小鬼，这是芈府老爷的嫡女，行三，单名一个凉字，我曾跟你说过的膝行求医的孝女。”

　　芈凉微笑着向姬飏点点头。

　　姬飏一本正经道：“原来是芈老国公的嫡女，失敬失敬。”

　　不知为何，芈凉看着他假正经的样子，好想笑。

　　神医又道：“小妮子，这是我的关门弟子，也是北境镇边候姬琅的嫡子，家中行十四，单名一个飏字。”

　　芈凉便回了个礼：“原来是姬国舅的嫡子。”

　　神医捋着胡须，看看姬飏，又看看芈凉，露出老父亲般慈祥的微笑。

　　三人又说了一会话，芈凉见亥时已到，便叫咏梅与唱菊领着他们下去歇着了。

　　好容易清净了下来，但碍于府上有客人，芈凉不便在此时料理作妖之人，只得也躺下了。

　　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默默听着窗外的风雨声，回想着一些事情。

　　这姬飏，前世是个十足的情种，却也是个十足的轻狂公子哥。

　　一生最不愿受世家礼制拘束，为了接近芈凉才不得不一直压制着内心的那份不羁，装出几分世家公子的仪态。

　　后来到底是因为年纪小，火候不够足，在芈凉面前现了原形。

　　那一日，他在假山后面披头散发，举着一坛子酒，对那假山下的芈禄道：“嗨，你这个小屁孩，年纪轻轻怎么跟个七老八十的老学究一样守旧古板？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不懂吗？来啊，上来跟我一起造作啊，来享受这大好的时光啊！”

　　芈凉便是那时候开始嫌弃他，并将他划作了孺子不可教的浪荡子。

　　重活一世，芈凉总觉得姬飏似乎比前世拘谨了许多，只是这拘谨之中，还是透露着几分轻狂，方才他想以药做挟叫芈凊感激于她，芈凉才感觉到了独属于姬飏的那份不可一世。

　　结果她刚说了几句，姬飏又拘谨了，这跟前世实在是不一样的。

　　难不成，姬飏他受了什么刺激？

　　芈凉百思不得其解，也懒得再想，天空炸雷一道接着一道，将原本风声呼啸的夜晚吵得更加让人心烦。

　　本就睡意全无的她更加睡不着了。

　　披上衣服，开了门站到风雨交加的廊下，看着忽而雪亮忽而暗沉的夜空出神。

　　吟兰取了件衣服给她披上，撑起伞，担忧道：“小姐，你累了一天了，睡吧？”

　　芈凉不语，只是看着雨幕发呆。

　　吟兰见劝不住，只得又紧了紧芈凉身上的披肩，生怕她被雨水淋湿了。

　　顾姨娘房中，乐氏与卫氏都在。

　　二人相视一笑：“顾姐姐，事情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半夜看好戏吧。”

　　顾姨娘披散着头发，姿态慵懒，似是被人从睡梦中吵醒，正依在床头的靠枕上，问道：“怎么？你们真的打算对那个什么姬公子出手？”

　　“不然呢姐姐？姬琅可是国舅爷，这等家势，有几个不要面子的？一旦他儿子糟蹋了芈府的女儿，他自然只能让他儿子入赘负责啊。”乐氏为自己的毒计沾沾自喜。

　　卫氏赞许道：“妹妹这计策，可真是厉害啊。左右那秋姨娘还睡着，府上家丁外出寻药短时间也回不来。等明日那老神医走了，咱们再加把火，送秋氏上路就好。届时芈凊攀上了姬国舅嫡子，咱们再设法叫我那表姨家求娶芈凉，往后啊，可有咱们的好日子过呢。”

　　顾氏微笑不语，过了片刻才问：“你俩想过没有，若是姬国舅不肯呢？闹出去终究是芈府没有脸面，万一芈凊这步棋输了，可怎么办？”

　　两人显然没想到这一点，闻言面面相觑，片刻后乐氏率先反应过来，道：“不怕，到时候若是芈凊真的失了清白而姬国舅家不肯认账，那不是更好了？”

　　“此话怎讲？”

　　“届时，芈凊就没了挑拣夫婿的资格，咱们几个的娘家子侄里总有适龄的公子吧？随便选一个听话的孝顺的送进来入赘不是更好么？”乐氏笑得阴险，咬牙切齿道，“无论如何，要死死地拿捏住芈凊才行。”

　　卫氏思索片刻，问道：“其实，我倒是听说姬国舅是个极其看中门第出生的人，芈凊这步棋也许并不合适，也许，换芈凉才更好些。”

　　“芈凉？”乐氏一愣，“不，不行，不能动她。她虽然性情孤傲不可一世，可若是她失了身，姬国舅家又不肯负责，那么到时候芈府可就真的没有依仗了。咱们非但不能动芈凉，还得好生小心着不能得罪她，要让她嫁个好人家，届时咱们这些人才有体面。”

　　卫氏不解了：“我说妹妹，你该不是还在念着夫人对你的恩情，所以不肯对芈凉下手吧？”

　　乐氏听了一愣，道：“怎么会呢？姐姐，咱们就算算计芈凉，也得有大局观啊，咱们可以算计她的夫婿人选，可以算计她的嫁妆，可以算计她的别的一切，却独独不能算计她的声誉！要是她的声誉毁了，那就等于整个芈府毁了，咱们也不会再有什么脸面的！她可是嫡女啊，仅存的嫡女。咱们大辉朝几百年的历史了，总有些世家大户家门不幸，可只要那不幸的祸首是庶子庶女就总还有家族兴起的一天，可若是那嫡子嫡女出了差池，那便是断断不会再有后来了。你们想想姚老太师家为何衰败的那样快？那便是嫡女失德嫡子不忠造成的啊。”

　　一席话浇灭了卫氏与顾氏的心思，三人最终统一了意见，今晚要让芈凊与姬飏“不小心”睡在一起。

　　客房内，正在与神医闲聊的姬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看向老神医：“老鬼，你猜，是不是有人在算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