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去来》shawchat

3、三

　　江北林轻飘飘地落进那户人家的院子里，恰听得屋中的交谈声。一少年道：“娘，且睡了，明日再绣罢。”
　　一女子道：“今日不绣完，明日便要做双份的活计，如何歇得？”又道，“诚儿，你朝里睡，便见不着这光了。”
　　少年恼道：“我哪里是嫌这油灯太亮？我是担心你，娘，这灯油熏眼睛得很，你莫绣了！”
　　女子笑道：“诚儿长大了，知道担心娘了，娘很高兴。”又叹道，“娘岂不知道如此？单不说这油灯，只是日日夜夜地绣，都要叫人害怕会绣瞎了眼睛，可有什么办法？娘没什么本事，只能以刺绣挣些闲钱，以供咱娘俩的生计。而诚儿你要去青城派了，娘若不多绣些东西筹多些钱，你到门派里该如何生活？蜡烛和油灯差不了多少钱，但只要能多攒下些钱来，兴许诚儿你到了青城派，就不会那么被人瞧不起，也能少受些欺负。”她说到最后一句，啜泣声渐起，道，“都是娘没用。”
　　女子说话时，少年几次欲开口，俱都只说了一个字便停住了，到女子哭起来时，少年沉默片刻，方道：“娘，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娘。是诚儿错了，你不要绣了，诚儿不去青城派了。”
　　女子道：“诚儿，你说什么傻话？你不是一直想着去青城派？你……哎，你心疼娘，娘不绣了便是，娘再去找找有什么活计，总能筹够钱，不会耽误了你。”
　　少年忽泣道：“娘，莫说了，真是诚儿错了！诚儿从一开始就不该、不该……”一声极清脆的巴掌声响了起来，少年大声道，“我辜负了娘的爱护，现下想来，怎这般可笑？竟发癫做了一年的大侠梦，却未想过自己是去青城派逍遥，留下娘一个人，又该有多苦？”
　　女子道：“诚儿，你……”
　　少年抢先道：“娘，莫说了！诚儿想清楚了，绝不会后悔，随便他们去青城派，我守着娘，把娘护得好好的，比那什么大侠要英雄千万倍！”
　　女子道：“……诚儿。”她有好一会儿未说话，再开口时，声音温柔，道：“好，娘晓得了，娘今日不绣了。”少年急切道：“娘……”又猛然止住，只听那女子道：“咱们家只有诚儿你一个男子汉，要做什么，娘终是要听诚儿你的。只是此事你再多想几日也来得及。”
　　少年道：“娘，诚儿已想好了。”
　　女子笑道：“好，夜深了，咱们先睡罢。”
　　屋里终究未再传出少年的说话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屋里的光灭了，再过一会儿，少年轻微的鼾声响了起来。江北林本昏昏欲睡，听那鼾声才精神了些，他又等一会儿，方极轻地道：“喵。”
　　他学的这一声猫叫不大像，幸好声音极轻，又是深夜，倒不必忧虑叫人听了好笑。但这猫叫声虽轻，却似乎惊醒了屋中睡着的人，少年迷迷糊糊地道了一声：“娘？”接着，屋里的灯光又亮了起来，门也被推开了。
　　一女子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才见得靠墙坐着的江北林，她道：“师弟。”
　　江北林道：“师姐。”
　　女子举着油灯看江北林，见得他衣衫破烂、形容憔悴的模样，抿唇一笑，道：“我当日之言果然应验了，师弟，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江北林道：“北辰剑已折了，给不了你。”
　　女子道：“你当日本就未答应我的赌约，自然不必提愿赌服输。何况，我已不稀罕北辰，我有诚儿了。”说罢，她甜甜一笑，那神情几如一个天真烂漫的二八少女。她笑罢，又朝江北林走近几步，瞧见他腹上漆黑伤口时并无惊讶，却在目光落到他脖颈上去时“咦”了一声，奇道：“这是谁留下的？”不待江北林开口，她已笑道：“哦，我晓得了！”
　　她仍是含笑，仿佛见到极为有趣之事，又问道：“师弟，你可要起来？”
　　江北林摇头，道：“我明日再来找你。”
　　女子应道：“好，我先去给你找一身衣服。”就进得屋去，不过片刻便拿着衣服与一个盒子出来。
　　她道：“你明日巳时来，来时扮作一个自青城派手下逃出的假药骗子。”
　　江北林应了一声，女子将东西放在他身旁，就自进屋睡去了，江北林则坐了一会儿，才扶墙站起，拿着衣服与药瓶走进林中。他先找回之前睡觉的那棵树，继续休息，待到第二日被鸟儿吵醒了，才去捉了蚯蚓、换了衣裳、以盒中的东西易了容，而到他将这些事俱都做好时，也离巳时不远，他便再捡了根枯枝做手杖，往林外行去。
　　江北林走到那户人家门外时，只见院门半关着，他道：“有人吗？咳咳，有人吗？”他一面问，一面推开院门探了半个身子进去，那自屋中走出的少年恰看得这一幕，将眼瞪圆了，道：“你做什么？”
　　江北林直接再迈一步，整个人都站在院子里，他道：“小郎君啊，小老儿我渴得很，能不能请你赏碗水喝？”
　　少年皱眉，看了看江北林，道：“你等着，我去拿。”
　　江北林连连笑着点头，道：“多谢小郎君，小郎君真是好人。”见少年转身进屋，他就又往里走了几步，而端碗出来的少年看得他只差几步便要走到屋里，眉头不禁皱得更深，道：“你做什么？”
　　江北林道：“我、我半天不见小郎君出来，我渴啊。”
　　少年嘀咕道：“有这么久么？”将碗朝江北林一递，道：“喝罢！”
　　江北林道：“哎！”就颤巍巍地将碗接过，才将碗对准了嘴边，手一抖，竟把碗摔落在地，摔成了八瓣。
　　“你！”少年怒道，“你做什么？”
　　江北林道：“对不住！对不住！年纪大了，拿不住碗，小郎君啊，你莫气，莫气！”他连连拱手，白胡须一颤一颤，道：“小郎君，你好心给小老儿我一口水喝，我却把你家的碗给摔了，实在对不住，只是我身上实在没什么钱财……”
　　少年眉头仍皱着，眼睛都是红的，看着江北林这模样，深吸一口气，去弯腰捡那些碎片，道：“不必了，你走罢。”
　　江北林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哎！”他忽然弯腰，用力去握住少年的手，道，“小郎君啊，我身上没有钱财，却有一瓶灵药，我拿一颗赔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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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坚强、倔强地日更……坚决地……日2000，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