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去来》shawchat

2、二

　　见他走了，江北林再看一看月亮，便也闭眼睡了。他这一觉睡得极长极沉，若非有鸟雀在他耳畔鸣叫，却不知他要睡去几个日夜。他睁开眼时，那鸟雀又“啾——”地叫了一声，一下子扑到他的耳朵上，鸟喙惊恐地乱啄。
　　江北林本还有些昏沉，这一下却是真正醒了，而颊畔除开鸟儿细嫩的绒毛、温热颤抖着的小小身躯，又有一只手托住他的脸，那手的主人正微微垂着眼睫看他，见他看来，眨一眨眼，道：“啾啾。”
　　他这一声学得颇像，引得那茫然惊慌的小鸟儿也扑腾了下翅膀，只是它未叫出声来，便被两根手指捏住了鸟喙，方思故道：“嘘——他已醒了，不必叫了。”
　　他将那小鸟儿捧回身前，一面拨弄它身上的绒毛，一面道：“今日只剩三个时辰了，你那坑还半点未挖。”
　　江北林咳了两声，答道：“还有六日，不急。”他不过说了六字，便又是一阵咳，到得最后，竟咳出了些血来。那血颜色暗沉地凝在江北林手心，方思故捧着鸟儿看了眼，道：“已咳血了？你的内脏也坏了。”
　　江北林“嗯”了一声，摘了几片身侧的叶子，将那血迹拭去了。方思故看他这番动作，忽问道：“你可要喝点酒去去嘴里腥气？”不待江北林答，他就已从腰间解下一个酒葫芦，朝江北林扔去。
　　江北林接住葫芦，将葫芦塞子打开，便仰头大口地喝了起来，因喝得太急，些许酒液自唇边溢了出来，将他的衣衫打湿了。但他的衣衫沾了泥、血，加上点酒也看不出来。他喝了几口，便放缓了慢慢啜饮，到葫芦里的酒都被他喝尽了，他便往外倒里头的江米，一口口地嚼起来。
　　方思故一直不说话，只手上一面摸着鸟儿，一面看着江北林，看着看着，他空茫的目光忽落回到江北林的手上，道：“你莫吃完了，留一些喂鸟儿。”
　　江北林便坐起，将手上的一小撮江米递到鸟儿身侧，方思故以手指推了推鸟儿的头，道：“吃的来了，去吃。”
　　鸟儿仍被他捏住，身子是动弹不得的，只得转头惊恐地躲避方思故推它的手指，方思故叹一声，道：“它不愿吃，还是你吃罢。”
　　江北林就把那撮江米喂进自个儿口中，接着将葫芦塞子塞回去，问方思故道：“你还要不要这葫芦？”
　　方思故两眼一弯，笑道：“你既这样问我，这葫芦便送你了。”
　　江北林亦笑，道：“多谢。”就把那葫芦系在腰间。他系好葫芦，又扶着树干慢慢站起，左右看了看，看了一阵，便自树上跳了下去。
　　他跳到地上时滚了两滚，方才卸去坠地之力，只是身上还是痛，就未起身。他太虚弱，本只想躺一会儿，却竟然睡着了。到他睡醒时，明月已出，林间一片静谧。
　　江北林慢吞吞地爬起，找了找方向，走了约有半个时辰，才听到一阵水流声，又走一会儿，才终于走到溪水边上。他折了片宽大的叶子，舀水洗了洗脸，再找了块大石头坐着，就不动了。他这会儿不看月亮，只静静地看那溪水，看了约有一个时辰，天就渐渐地亮起来，江北林便脱了鞋袜，走进溪水里捞了几条鱼，接着他又去捡了些树枝、枯叶，再随手捡了两块石头敲了敲，一串火星便冒出，落到枯叶上，立时燃了起来。串在一根树枝上的鱼被他放到火上去，只烤了一会儿，香气就冒了出来，有人赞叹道：“好香啊。”
　　方思故捧着睡着的鸟儿，在江北林身旁坐下，道：“怎这般香？”他说话时，还有一阵腹鸣之声响起。
　　江北林面上不见惊讶，只把烤好的鱼自树枝上取下，放在早备好的一面叶子上，方思故则把鸟儿放在一旁，从那几条鱼中挑了条最大的，撕去鳞甲扔在地上，再撕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笑道：“唔，还挺好吃。”他将这一条鱼的鱼肚肉吃了便将其丢下，又去拿鱼，江北林才吃了一条鱼时，方思故便已这般吃了五条鱼。他看那叶子上没有鱼了，还颇为惋惜，道：“怎这般不禁吃？”
　　方思故把鸟儿重新捡回手上，偏头看江北林，道：“只剩五日了。”
　　江北林应了一声，去溪水边舀水洗手，方思故见状，方也想了起来，只是他此时手上有个鸟儿，却不方便去洗手。他看一看手中鸟儿，便将手上脏污蹭在鸟儿的绒毛上，鸟儿被他蹭成了个黑雀儿，啾啾地叫起来。
　　方思故道：“莫叫了，你这般脏，再吵着我了，我便不要你了。”
　　鸟儿听不懂他的话，仍是细弱地叫着，方思故稍稍拧眉，就朝江北林走去，把鸟儿往他肩上一放，道：“这蠢物烦得很，我不要了。”说罢，又道，“我要回去了。”便一转身，身形很快不见了。
　　尚不知发生了何事的鸟儿见方思故消失了，不禁往前蹦了蹦，立时自江北林肩上摔落下来，但它也未摔成个肉酱，只在江北林的手心里撞得晕晕乎乎。江北林将它虚虚地握在手里，席地坐下，和它对看了好一会儿。看了一会儿，江北林就把鸟儿放在地上，得到自由的鸟儿还未蹦出几步，就被江北林重新拎回一个叶子做的小篮子里。它在篮子里啾啾地叫着，眼看着江北林走远了，过得一会儿，又走了回来，把几条蚯蚓扔进它的篮子里。鸟儿立时精神了，奋力地去啄蚯蚓，江北林坐在一旁，见它仿佛吃饱了，便拎起小篮子，顺着溪水流淌的方向慢慢行去。
　　一直走到正午之时，林中树木才稀疏了些，又走一会儿，方才隐约见得前方有炊烟升起，江北林看了看那炊烟的方向，便先停下，跳到一棵树上，捡了根最高的树枝坐下，又把装着鸟儿的小篮子挂在另一根树枝上，就闭眼休憩。他过了一个时辰便醒了，但一直等到黄昏时才跳下树继续走，到他走到正午瞧见的那户人家附近时，天色已黑透了，这一晚也没有月亮，唯有那户人家的灯火烛光在黑暗中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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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恨审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