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去来》shawchat

1、一

　　江北林半倚在树干上，一动不动地坐了两个时辰，到得月上枝头时，方才抬了抬手，向那明月够去。只是他抬到一半，忽又一叹，将手重又放回身侧。
　　他这一叹极轻，不及这片林海中无时无刻不在响起的涛声之万一，却听有人问道：“你怎么了？”
　　那人不待江北林答，又问一句，道：“是想起你的心上人了？”继而自答道，“唉，这样的明月，确然该与心上人一同看，此地离青城派也不算远，你何不回去陪你那心上人？”
　　那人一面说着话，一面轻飘飘地落到了江北林坐着的这一根树枝上，他笑吟吟地看向江北林，却忽又一愣，道：“你——谁伤了你？”他凑近了些，去看江北林的胸腹，尚有几寸之距时，便以袖掩鼻，往后坐倒，诧异道：“销魂散，哎呀，你活不过七日了。”
　　江北林仍不说话，那人也不觉没趣，只皱眉瞧着江北林，瞧了一会儿，眉头舒展，笑问道：“是谁做得这样一件好事？我想了这许久都未做成，他竟能帮我将你除去，我实在得好好谢一谢他。”
　　他在不过三指粗细的树枝上来回踱步，慢慢道：“你身上只这一个伤口，又伤在腹部，想来不是竟有什么我不晓得的奇人出世，当是你不防备间被人所伤。啊呀，不对，你也有了护体罡气，再不防备也难伤你，你该是吃了什么药。但要是吃了药，你也不至于逃不得，那便是你猝不及防时他下了杀手。却也不对，此伤致命之处在毒，你再不济，总也能看得他摸出匕首，这样说来，此伤是你心甘情愿受得，只可惜你给了他三次机会，他还是执意杀你。”他叹道，“你怎这样可怜？”叹罢，又笑道，“但也还不错，至少在你尚未觉出匕首上有毒丨药时，你该是还有几分高兴的。虽则这欢愉短暂虚幻，终究比那半分没有强些。”
　　那人停在江北林身前，蹲下看他，道：“但那欢愉退去，必定更是千百倍的痛苦伤心，他竟这般恨你，他怎会这般恨你？”
　　江北林半垂着眼，不发一言，那人却伸手来摸他的脸颊，低声道：“你哭罢，你都已这样惨了，便是你哭了，我也不会笑你。”
　　江北林听到此句，终于有了点动作，他朝那人看来一眼，那人见他看来，便微笑道：“我从前确然许多假话，但这一句我一定……嘶。”他眉头抽了抽，但很快又平息下去，只用另一手擦了擦自眼里淌出的泪，惋叹道：“你……你咬便是了，那血却吃不得。”
　　江北林咬住他的手腕，答不得他话，只舔去了那才渗出的鲜血，他舔了两口，那血便不大流出来了，他就又咬了一口，这一口咬得深些，鲜血汩汩流出，江北林抬手，捧着那人的手腕喝了起来。
　　那人往前倾倒，几乎和江北林抱在一起，他垂眸看着江北林，眼泪不断地流下，他却也不去擦了，只道：“你是伤心人，你想做什么我也只有依你。只是……我已有十来日未曾沐浴了。”他说了这话，未换得江北林半点反应，他就长长叹一口气，温声道：“你喝慢些，别呛着了。”
　　他静静地看着江北林喝血，直到江北林主动退开去时，他方开口问道：“这样便够了？可要再喝些？”
　　江北林摇头，本无什么血色的唇殷红得吓人，他似有所觉，舔了舔唇，又扭头咳了两声，才道：“你——”只说了一字，自个儿就先皱了眉，又咳了咳，但嗓音仍是嘶哑，他便只道：“方思故。”再摆了摆手，就不做声了。
　　方思故伸手去摸他的咽喉，奇道：“倒未听说销魂散会叫人嗓子坏了，今日算是长了见识。”
　　江北林任他去摸，只在方思故用了些力时微微偏了偏头，而方思故仍未收力，顺着他咽喉朝下探去，在他腹上伤口处一停，继而用力，叫江北林闷哼一声。
　　方思故笑道：“原来第一日时，伤口处是还有知觉的。”他伸手去扯开那处的衣衫，虽那处零碎布料已与腐肉粘在一块，于他而言却并非难以分离之物，只他此时和江北林的姿势不大方便，他左右瞧了瞧，随手折了一根树枝，插进两人下方的树干里，继而自己跳到那断枝上，站直了继续清理。
　　不过片刻他便已将那处伤口清理出来，叫那处全是漆黑腐肉的模样毫无遮挡地显露出来，他稀奇地瞧那伤口，道：“竟比我想的厉害些，你丹田怕是也坏了？”他一面说，一面又折了根树枝，去戳那处的伤口。
　　才刚碰到，便见那处的肉抽动了一下，而江北林的整个身子也几乎跳了跳。
　　方思故将树枝一扔，重又跳回江北林身旁，他凑近了些，见得正自江北林苍白脸上淌落的汗，便用袖子去擦江北林额上的汗，道：“这样的疼便受不住，到得第七日时，你岂不是要更恨你那心上人？竟不给你个痛快。”
　　擦了汗，袖子便已几乎湿透，方思故歪头瞧着江北林，又去擦他的嘴唇，因鲜血已干，却不容易擦干净，方思故便一点点地慢慢去擦，他一面擦，一面又道：“不过想来比起恨，怕还是伤心更多些，他竟有这样恨你。”
　　方思故将袖子都擦红了，方收回手，但看江北林唇角仍剩些许血色，就微微皱眉，只是他衣袖也用不得了，只好叹气道：“到得第七日，那般的痛、恨、伤心，你果然能忍得？不如我先送你上路，否则到得第七日，纵是我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去将你埋了，你又如何忍心叫我去碰你那堆臭肉？”
　　方思故伸手去掐住江北林的脖颈，凑近道：“不若我此刻便将你杀了，于你、于我、于你那心上人都是好事一桩。”他说话时，手下慢慢用力，江北林的脸色渐渐变了，睁眼看着方思故，却动作极慢地摇了摇头。
　　方思故叹道：“唉！”他松开手，江北林就连咳了好几声，他一面咳一面喘息，那模样十分艰难。方思故看着他，道：“你此刻不愿死，七日后还是要死。待到那时，却没人愿意埋你了。”
　　江北林又喘一会儿，终于缓过气来，他开口，声音比先前好些，却更见虚弱，他几乎说几字便停一停，断断续续地将一句话说完了，他道：“不必劳烦你，我明日便去挖坑，挖个七日，怎么也能把我埋进去了。”
　　他说罢，牵了牵嘴角，还笑了一笑。
　　方思故看着他这笑，忽也笑道：“好，那明日我看着你挖。”他站起身来，道：“我回去休息了。”就跳下树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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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更2000字吧！努力复健！感觉这篇仙侠应该就是个外挂吧……天啊审核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