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尸》淳于歌

4、小偷

　　王立金最终没有去报警。
　　罢了，钱丢了还可以挣，如果连累到母亲，人丢了却是再也找不回来了。王立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大不了自己认命，过完年再出去，难道陈强还能抢他第二次？

　　晚上，张文美因为受了伤正躺在床上休息，王立金在厨房做晚饭。三娃手里拿着根竹枝像电视剧里的侠客一样刷刷挥舞，嘴里念念有词。
　　想到白天是他通知自己，王立金从锅里盛出一块肉，冲三娃招手：“三娃，你过来！”

　　三娃看见他，不知怎么有些心虚，待闻见那一阵肉香，又见他面目和善，迟疑着还是过来了。
　　王立金把碗塞在他手里，道：“吃吧。”
　　三娃用衣袖把鼻涕一擦，扔了竹枝就用手抓着吃。
　　见他脸上有几道血痕，王立金便问：“又和人打架了？”

　　三娃嘴里含着肉，嘟嘟囔囔朝他告状：“我用刀削了一把木剑，他们非要抢我的。我要是会武功就好了，我就能教训他们，他们都是坏蛋！”
　　“是，做人该硬气才是，别像你王叔。”王立金声音渐渐低下去，后面的话像是讲给自己听的，“你现在小，学还来得及。以后他们再欺负你，你不要怕，狠狠地打回去。打怕那一次，他们就不敢再惹你了。不过，你也不许学他们，你要好好读书，以后走出大山，去外面开开眼界。别像我一样，卖一辈子力气，活得这么窝囊。”

　　三娃低头啃肉，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含混地点着头。
　　王立金只好和他玩笑，道：“今年过年，你得了多少压岁钱。”
　　三娃吞下肉，骄傲地扬起下巴：“十二块！每年的压岁钱我都没舍得用，好好地存着，现在有不少了呢。”

　　王立金笑道：“那你可要藏好了，别被人发现。”
　　三娃神神秘秘低声说道：“当然了，我藏钱的地方谁都不知道，不像陈强。那天我看见他偷偷摸摸把钱放在他们屋里一个铁柜子里，还上了锁。可惜被我从窗户缝里看见了。”

　　王立金忽地失了神，三娃的话犹如幽灵的低语，在他耳边窸窸窣窣响个不停，后面说的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见，只觉得脑子轻飘飘的，随着这声音被冬日的雪卷着一路飘，一路飘，飘到了陈强家门前，飘到了那个铁柜子上。
　　那是我的，他的心里响起这句话。

　　三娃吃完肉早就离开了，只把空碗留在了灶台上。可他的声音还在，蛊惑着王立金的心思随着灶中跳跃的火光闪烁，乱得像墙壁上挂的那一团麻线。
　　但王立金很快抓住了其中的线头，也许，他可以尝试一次。

　　大年初三，又开始下雪了，雪花很小，细细地像纸屑点缀在人的头发上、衣服上。早上王立金专门走了一趟，看见陈强一家背着背篓提着腊肉出门了，他们应当是去邻村拜年。
　　陈强在那里有几个牌友，他肯定会在那里打牌一时回不来，这是绝好的机会。
　　王立金在外面打工时做过一年的锁匠，倒是学了几分开锁的手艺。但他向来老实，遵循着母亲要做个好人的教诲，所以从来没把这个手艺用在动歪心思上，甚至当初还颇得了几位老顾客的信赖。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今天自己终究还是辜负了这门手艺，甚至觉得辜负了那几位顾客。无论他怎样在心里告诉自己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但还是有些心虚，拿着工具的手一直抖，试了好几次才捅进锁眼里。
　　大门的锁并不难，王立金轻轻一扭就开了，四下张望了一会，见没人时便侧身闪了进去。

　　按照三娃所说的，王立金找到了那个临窗的房间，床头柜下面赫然摆着一个铁盒子。他暗地里松了口气，好在不是像城里人那样的保险柜，只不过是个加了两道锁的名副其实的铁盒子而已。
　　有了开大门的经验，这次他稳重了很多，屏住呼吸三两下就开了锁，掀开铁盒子果然看见一叠用报纸裹住的百元钞和一些零散的钞票。

　　不是自己用来包钱的油纸，一定是陈强把油纸换了。王立金伸手去拿那叠钱，手却不受控制又发起抖来。
　　他定了定心神打开报纸，立刻闻到一股钱味儿，他甚至能分辨出来那就是他的钱的味道。他小心地点起数目来，因为紧张还数错了两次。

　　最后总算数完，只有一万五，很可能是和陈家祥、赵刚两个人分了，之后的几天免不了输了一些。
　　看到铁盒子里还有些零散的大钞，王立金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但很快就把它打消了，那些钱不是自己的。

　　正想得出神，忽然窗外扑棱一声，吓得王立金手一抖，心脏也剧烈跳动起来，咚咚咚咚在安静的屋子里清晰可闻。
　　手里的钱洒了一地，王立金动也不敢动，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僵在那里，冷汗顺着脊背直往下流。
　　直到终于确定那不过是窗外树上鸟儿飞走的声音时，王立金才松了口气，赶紧把钱扒拉起来就要包好。

　　“咣当”一声巨响，前面屋子里传来摔门声，随即脚步声和咒骂声也越来越近，王立金脑子一片空白，心脏都几乎停止跳动，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门锁咔哒一声，已经有人走了进来。
　　王立金怀里抱着钱仰头与来人对视着，那人脸上愕然，显然没反应过来屋子里竟然有人，待他终于反应过来时，脸上的愕然更甚，因为他无论如何没想到屋子里的人会是王立金，这个以前在地上捡到一块钱也会还给失主的老实人。

　　陈强愣了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在看清楚王立金手里的东西时，立刻怒气冲冲走上前揪住王立金的衣领，食指直往王立金鼻子上戳，骂道：“好你个王立金，冤枉我抢你的钱，讹我不成就来偷。人赃并获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走，跟我去派出所！”
　　王立金把钱一扔，红亮亮的钞票纷纷扬扬飘落在地，被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踩得满是泥。

　　王立金一边挣扎一边解释道：“我不是……我不是小偷！”
　　但陈强已经不由分说把他拉出大门，王立金才终于想起来，却是毫无底气地说：“我只是来拿回我自己的东西，那些是我的钱！”

　　但陈强怎么可能听他说，他去那边打牌不过两局，输了将近一千，一时之间发生口角，便借口有事回来拿钱，想找几个牌臭的再赢回来，却不想竟遇见了王立金。愕然的那点时间，他早已在心里打好了算盘。

　　自己这次可是抓住了证据，正好借此机会好好让王立金吃个教训，叫他不敢再打要钱的主意。
　　两人的争执很快引来了村里其他人的注意，在众人面前，王立金越发心虚，陈强便理直气壮一路诉说起了他的“罪状”。

　　赵刚记在人群里，见此情景便走上来帮陈强扭住王立金，竟是就这么把他一路带到了派出所。
　　走到派出所门口时，王立金终于意识到事情已经不可收拾，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我不去！你放开我！你们这些强盗，抢劫犯！”

　　赵刚一个耳光扇了上去，打得王立金耳朵里嗡嗡直响，立时就愣住了。
　　“干什么呢？发生什么事了？”刚巧门里走出来一个小警察，看见三个人的样子忙呼喝着上来。
　　村子里这样打架扯皮的事他们见过不少，事虽不大，遇上不讲理的人，处理起来却是头疼，因此看见他们三个脾气便好不起来。

　　王立金还没来得及开口，陈强便先嚷嚷道：“警察同志，他偷东西被我抓了个现形！”
　　小警察见怪不怪，看王立金一脸老实相，就只冲三个人招招手道：“进来说。”
　　三个人挤进办公室里，只二十平方米的房间顷刻间就显得狭窄拥挤起来。小警察坐在办公桌后面，拿出一个文件夹，头也不抬指指对面的椅子道：“坐下说。”

　　陈强示意赵刚扭住王立金，自己坐在椅子上往冲办公桌探出身子道：“我今天早上去亲戚家拜年，中途有事回家一趟，进门就看见他正偷钱呢，这不就直接送到这儿来了？”
　　“我没投，那本来就是……”王立金涨红了脸刚辩解一句，小警察就不耐烦地大声道：“没问你就先别说话，一个一个来！”

　　陈强得意洋洋继续道：“我那盒子里装了好几万呢，幸亏我回来的及时。”
　　小警察往纸上沙沙写着，道：“所以说最后没偷着？”
　　陈强立刻瞪大了眼睛道：“这话怎么说的，没偷着那也叫偷啊！”

　　小警察瞪了他一眼道：“我说过不是偷了吗？这偷着没偷着是和惩处方式有关系的。”
　　陈强这才讪讪道：“是是，您是警察，您说了算。”
　　“那你呢？”小警察扭头又问赵刚。

　　“我？”赵刚没料到还有自己的事，一愣，随后道：“我是帮他抓人来的。”
　　小警察看他还揪着王立金的领子，皱着眉道：“都到这儿了，还揪着呢，放手！”
　　赵刚忙缩回了手，目光有些躲闪。
　　小警察狐疑地看了看他，终于对王立金道：“说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