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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谜雾重 ...

  •   黄啸吹得心神激荡,浑没发现小舟之侧悄然停靠着一艘华丽的画舫,似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如果对方是敌非友,只恐此刻早已遭人暗算,但不知夜深人静,这艘画舫何以会一直跟在自己船侧,黄啸心中起了疑惑,站起身向那艘画舫上凝目望去。

      画舫精致华丽,幽幽似有暗香游动,其时皓月当空,岸边杨柳枝条的倒影在水中款款摇舞,疏月横斜映在水中,被水波晃动了身影,破碎又重圆,重圆又破碎。

      画舫上飘扬着帘幔重纱,在纱幔扬起的瞬间,依稀看到了一个盘膝而坐的绿衣少女,容貌仿佛极美,隐隐有几分熟悉,她面前的几上摆放着一张古琴,想必刚才与他琴箫合鸣的正是这名女子,他正想再瞧仔细些,纱幔却缓缓垂下,只留给了他一个朦胧之极的身影,如云笼雾罩,再也看不分明。

      黄啸心中有一丝说不出的感觉,这首曲子是他二年前随兴所吹奏,世间并无此曲流传,吹奏箫曲时,因心潮澎湃难以自恃,确有暗拟大海潮生波涛汹涌之意借以舒怀,此女心思玲珑,不仅听出了曲中深意,竟还能以精妙琴音相和,更为此曲起了一个贴切的名字《碧海潮生曲》,于黄啸而言,可谓是世间难得的知音。

      多年以后,那时黄啸已改名为黄药师,他在桃花岛上的积翠亭上,亲手刻下了一副对联“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日日追思,相思惆怅之意难以断绝。这是后话,按下不提。

      那少女站起身来,隔着帘幔向他盈盈一拜,柔声说道:“黄公子之箫曲悠深高远,小女子乍然得闻之下深为倾倒,竟不知不觉献丑相和,还望黄公子海涵,勿嫌小女子琴艺生涩,唐突了此曲。”

      那少女语音娇柔温婉,言辞客气之极,黄啸见她一口道破自己姓名,心中凝神起了戒备,拱手说道:“不敢,此曲乃黄某一时随兴之作,胡乱吹奏,只恐有污姑娘清听,不意姑娘竟如此推荐,更复以精湛琴艺相和,令黄某汗颜愧怍。”

      那少女轻轻一笑道:“黄公子忒客气了!”

      朗月当空,画舫得沐月华,一片光亮烂银似的透彻,两侧各悬有一盏华丽宫灯,柔和的光线缓缓流泻,渗出胭脂色的红光,湖光倒映着月色,水波在画舫上潋滟晃动,与宫灯光线交融在一处,投射在重重帘幕上,更衬得纱幔内的绿衣少女,如月中姮娥一般美得不染凡尘。
      此情此景,当真令人神思恍惚,疑在梦魂之中。

      然而黄啸也只迷惘了片刻,很快便定下神来,抱拳说道:“夜深人静,不便打扰姑娘雅兴,请容黄某告辞。”说罢撑起船篙轻点入水,内力到处小船吱呀晃动,掉头向来时路迤逦而归。

      那少女连忙提气叫道:“黄公子且留步!”一阵琐碎声响,她站起身来掀开了帘幕,立在船首娇声呼唤。

      黄啸回过头来,那少女将瑶琴斜抱怀中,迎风立在画舫之侧,微风吹动绿纱罗裙层迭翻卷,月色下如莲叶荷苞亭亭玉立,一双眼清亮澄澈,如夜间星辰熠熠光芒,清丽秀媚的容颜乍看端正娴雅,却于极矜贵中隐隐透出一股精灵之气,约摸与他见过的一个人有几分相似。

      黄啸心中一动,说道:“原来你是冯芷的姐姐,江南冯家的大小姐。”
      那少女微愕,随即嫣然一笑道:“黄公子果然好眼力,小女子正是冯蘅。”

      冯蘅敛衽为礼,垂目凝视自己脚尖,细声说道:“此番我奉了家母之命,特来接妹子回家。我这小妹性子顽劣,这两日想必给黄公子添了不少麻烦,还望黄公子勿要见怪。”

      黄啸道:“她此刻正在我一个朋友处。”冯蘅含笑道:“不妨事,黄公子请带路,我自会跟随于后。”

      谈话间,天边透出蒙蒙青光,湖面上起了烟袅般的薄雾,黄啸荡舟靠岸,那女子的画舫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小舟靠岸容易,画舫宽大,离岸边却始终差着五六步距离,冯蘅站在舫上微微皱眉,从画舫内闪出两个劲装汉子,伸手搭扶她下船,被她摇头拒绝。

      她提着绿纱裙向舫侧走了两步,意欲跳上岸来,然而动了动脚,脸上却慢慢透出红晕之色,踌躇不语。

      黄啸系好缆绳跳上了岸,回头见冯蘅脸有惧色,再看她身姿袅袅如柳,行动间分明是毫无武功底子之人,心中恍然,于是昂头笑道:“冯姑娘只管跳,我在岸边接住你。”

      冯蘅脸更红了,然而也无别的法子可想,她闭了闭眼,大着胆子纵身一跃,黄啸待她跃至湖边,伸出玉箫在她纤细的腰肢轻轻一勾一带,连手指都未碰到冯蘅衣襟半角,冯蘅已稳稳地站在了岸边。

      冯蘅性子较冯芷收敛许多,不似她那般娇纵蛮横,倒多了几分柔媚之气,她站定之后吸了口气,始抬头说道:“多谢黄公子援手,黄公子但请前行无妨!”

      黄啸迈步前行,走了数步回望,冯蘅与他隔着十余步距离跟随,在她身后十余步,更有两名劲装汉子亦步亦趋。

      进得镇中,沿途听得行人议论纷纷状甚惶恐,更多的人则朝着同一个方向奔涌而去,明显是镇中有大事发生。黄啸心中一凛,拦住一个路人问道:“镇上出什么事了?”

      那人扭头见黄啸似是个外乡人,连忙卖弄自己刚刚听到的小道消息,神秘兮兮地说道:“你是才来镇上的外乡人吧,快走快走,这里不太平,昨夜出了人命案子。”

      黄啸吃惊更甚,一把揪住他衣襟问道:“是那家出了人命案子?你快说!”心中一凛,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冯蘅隔着数步发现情形不对,也急忙奔了过来,她起先也变了脸色,片刻后便宁定,向黄啸说道:“你先勿急,放开这小哥再说。”

      那人被他揪住了衣襟,扼得几乎无法呼吸,黄啸连忙松开手,那人抚着喉头惊疑不定,吓得不敢开言。

      冯蘅从怀中取出一个金锞,柔声说道:“小哥别怕,我这大哥性子急了点,却不是个坏人,你好好地说,这锭金子就给你。”她玉雕般的掌中托着小小金锞,阳光下金光灿烂,含笑递到了那人手中。

      那人乍见她容光丽色,胸中如遭雷击,一颗心突突乱跳,连金子也忘了接,竹筒倒豆子般说道:“就是城东冯铁匠家,听说死了两个人,官府正在勘查呢!”

      黄啸一声低吼,面上肌肉跳动,冯蘅见他神情如此,心中已是冰凉一片,匆匆放下金锭,朝黄啸说道:“快带我去看看。”

      她伸手挽着他的胳膊焦急地催促,黄啸不敢有慢,带着她施展轻功便向冯铁匠铺中奔去。

      到得近来,围观的路人更多,里三层外三层将冯铁匠铺团团包围,黄啸将冯蘅护在身后,毫不客气地推开众人往里闯,路人的骂声只充耳不闻,挤到近前,两个公人将铁链子摇得当啷当啷直响,瞪眼道:“不相干人等快快退下,没瞧见大爷们正在办案吗?”

      “是吗?”黄啸冷眼望去,薄唇紧抿杀气隐隐,指着屋子里忙碌的公人说道:“你们通通给我滚开,一个也不许留在此地。”

      他声音低缓,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极具威严,冷目如电向众人一一扫去,众人与他目光相接,均觉心底一震,彻骨冰寒。

      为首的公人浓眉大眼英气勃勃,站出来说道:“你是死者的什么人?难道不知干扰衙门办案,便须吃衙门三十大板?”

      黄啸懒得与他废话,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铁链,迅捷地一抖,在那人的脖子上飞快地绕了几个圈,那人武功不弱,处于劣势变招仍快速之极,左手拉住铁链,右手便来托黄啸手腕,黄啸的兰花拂穴手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拂,那人手腕一麻,再也使不出力气,黄啸顺手一扭一送,喀啦一声将他腕骨折断,那人闷哼一声,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一只手软软地垂了下来。

      他倒也硬气,左手扶住了右手,忍痛叫道:“你叫什么名字?报上名来,我神捕陈玄今日败在你手,青山常在绿水常流,他日必将一雪今日之耻!”

      黄啸见此人输人不输阵,不同于一般衙门碌碌无能之辈,心中起了怜才之意,朗声道:“在下黄啸,阁下若想讨教,他日只管前来,我黄啸定当奉陪。”

      “黄叔叔!黄叔叔!”屋内冯默听到黄啸的声音,大喊着奔出来,一头扎进黄啸怀中哀哀哭道:“爹爹死了,昨日与你一起来的姐姐也死了,我好怕!”

      黄啸犹如被一桶冷水彻头彻尾浇中,心中一片冰凉,茫然回过头去,身后的冯蘅身子晃了晃,脸白得象一张纸,强撑着始能站定,一步步向铁匠铺中走去。

      进门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冯铁匠倒卧在冯芷的房门外,胸口不知被人刺了多少刀,一片血肉模糊,连墙上也满是泼溅的淋淋漓漓的鲜血,时间久了凝固成暗黑之色,但他的一双眼却睁得溜圆,血红的丝布了满眼,死不瞑目,模样狰狞恐怖之极。

      冯蘅浑身忽然没有了半分力气,她怔怔地望着房中口,脚步犹如凝滞了一般,再也走不动半步。

      黄啸只向内瞧了一眼,瞳孔蓦然收缩,拳头紧握,死死地偏过头去,片刻后忽然动手解下自己的衣衫,他情绪激动之下旧伤崩裂,鲜血渗涌出来,背后内衣上鲜红之色慢慢泅开,他却是恍如未觉。

      这件青布长衫,当日正是冯芷亲手所赠,如今亲手披在她洁白无瑕的身体之上,这是他仅能做到的,为她保留的最后一丝尊严。

      冯蘅慢慢地走向冯芷身边,梦呓般地喊道:“小妹,小妹。”仿佛她只是在沉睡,听到叫唤就会醒来,调皮地眨一眨眼,娇笑道:“姐姐,姐姐,带我去摘花儿戴!”

      泪水如珠般坠落,一滴一滴落在冯芷苍白的脸上,缓缓洗去了她脸上的血污,冯蘅将脸紧紧地贴在冯芷冰冷的脸上,低声哭道:“是姐姐来晚了,走,我带你回家!”

      冯蘅抱起了妹妹的身子,艰难地向门口走去,走到中途,心中激荡不已,侧过脸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黄啸沉着脸走近,一声不吭地接过了冯芷的身子,她的身子轻若无物,偎缩在他怀中,眼睛紧紧闭着,就是这样一张毫无生气的脸,昨日还在对他盈盈笑语,或喜或嗔,他嫌她刁蛮任性,他嫌她黏得粘人,他只想快点送她回家去,摆脱掉这一块烫手山芋,如果他肯多关心她一些,如果他昨夜留在铺中,也许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苍天弄人,变故仅在顷刻之间。

      走出屋外,阳光耀眼得刺目,黄啸面对围观诸人,朗声说道:“我黄啸在此发誓,今生若不能为二人报仇雪恨,有如此石!”

      他腾出一只手来重重击在院中冯铁匠用来磨刀的巨石之上,砰地一声碎石四溅,周围人火速退开,但见这块磨盘大的石头,已然碎成了七八块小石,这一掌之力,端的如石破天惊。

      “各位莫被他骗了,这冯铁匠与这小姑娘,分明就是他害死的,老身昨日亲眼所见,须不容他抵赖。”静谧声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大声叫喊。

      黄啸眉毛一皱,大踏步走入人群中,指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说道:“你出来,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说话之人正是昨晚曾在梅若华家中见过一面的王婆子,她被黄啸饶过性命,踢中穴道扔在草丛之中睡了一晚,想不到今日竟还有胆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放獗词。

      王婆子今日胆子果然不小,吃准了黄啸不敢当众对她怎样,嘿嘿怪笑着说道:“你昨日与那姓梅的姘头幽会,被姓冯的丫头撞见好事,那丫头打不过你跑了,你恼羞成怒之下追了出去,将她奸杀在家中,这铁一般的事实你还想抵赖吗?”

      黄啸不怒反笑,冷哼一声道:“简直荒谬!”

      王婆子腰板一挺,振振有辞道:“老身亲眼所见,这还能有假?你只当老身死了,却不知老身躲在草丛之中,桩桩件件听了个清楚明白,苍天有眼,你这淫贼休想不认此事。”
      她身后走出了数个老妇,皆是梅若华之左邻右舍,一致指证昨晚确曾听到梅家有男女争执之声,冯家凶案在众人的窃窃私语声中,逐步走向了情杀的方向。

      冯蘅止了泪,冷冷看着这戏剧化的一幕,咬牙不语,冯默急了,使劲推着王婆子的身子说道:“你胡说,黄叔叔是好人,你别想冤枉他,他昨日和我一起出去的,今日才回来,却那有时间杀我爹与冯姐姐?“

      捕快陈玄皱眉插嘴道:“小弟弟,你说昨日黄啸与你一同出去了,那么后来你在那里?是一直和他在一起,还是中途回家了呢?”

      冯默呆呆想了半晌,说道:“黄叔叔要我陪他喝酒,后来我很冷,他就叫我回家,自己一个人留在了湖边。”

      “那后来你去那里了?”陈玄步步紧逼,陈默低声道:“我反正也睡不着,到树林里练了一会儿拳,等天快亮了才回家。”他眼中蓄满了泪水,抬起衣袖拭了拭泪才说道:“这时我才发现爹爹和姐姐都死了,是我央求邻家伯伯禀报的衙门。”

      陈玄浓眉紧锁,沉吟道:“如此说来,你并不能证明黄啸当时不在案发现场,而王妈妈曾亲耳听到黄啸与冯姑娘起了争执,左邻右舍亦可作证此事,那么黄啸仍是摆脱不了杀人嫌疑。”

      他注视着黄啸缓缓说道:“阁下涉嫌连杀二人,在下明知武功打不过你,却也不容你逍遥法外,请随我到公堂上去走一遭,是非曲直,自有县官老爷公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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