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异心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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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药师再不言语，直接将坎肩披在冯蘅身上，低声说道：“你比我更为实用。”冯蘅动动嘴，仿佛想说什么，终又忍住，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大海，金色阳光落在海岸上，波光点点如缀，这样恬美的佳景，这样闲适的桃源，她实在是恋恋不舍，不想离开。
但人生还许多事没有完成，父亲的病，江南冯的前景，还有欧阳锋的华山之约，九阴真经，人生到底不得圆满，想要独善其身逍遥自在，这样梦一般的日子恐怕也只有在梦中才能企及。
她低声说道：“咱们什么时候离开桃花岛？”
黄药师早就做好了竹筏，这段日子以来无时不在观测风向与风速，闻言一怔说道：“等北风正劲时再动身，到时顺风顺水，一路也安全许多。”
冯蘅知他去意已决，暗自叹了一口气说道：“药师，时间过得真快，咱们来的时候桃花才开，想不到此时已是落花时节。”
想留住的，终究还是留不住，恰如这曾经的一树桃花灿烂，也抵不过落英缤纷的凄凉晚景。
怔忡间，黄药师的箫声已是幽幽响起，内力到处，本已萧瑟的桃花落得更疾，被箫声所震，只团团围着人飞舞却并不落下。
曲意如高山悠远流水潺潺，完全不若碧海潮生曲那般愤意难平缠绵哀绝，听着听着便让人心生悠远，仿如携手芳丛漫步，心中喜悦平和无限，如沐春风如饮琼浆。
冯蘅含笑倾听，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感慨，竟不知不觉泪盈满眶。
黄药师吹箫的初衷本不过是一舒心中情怀，想不到愈吹丹田之内一股真气愈足，似乎要在周身汹涌澎发，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潜心研究毕生所学，力图能将诸般杂学融会贯通自成一家，却始终不得其法，但今日尽情吹奏之后，竟将平日里的潜能尽皆激发开来，刹那间，无数的武学要领在心中纷至沓来，叫嚣着仿佛要从指间掌中喷薄而出。
他蓦然一声清啸，声传数里之遥，余音袅袅不息，顿饭时间方才止歇，长啸过后，内力仍源源不绝，黄药师索性折枝为剑，伴着满树桃花落英如雨，使出了开阖纵横的一套剑法。
时至今日，黄药师终于大彻大悟，彻底领会了武学之精髓，他于三十岁不到年纪，武功终于大成，奠定了桃花岛一派独门武功。
冯蘅站立一侧，浑身衣衫被剑气吹得鼓荡，在风中猎猎飞舞，她虽不会武艺，眼光却是奇佳，眼看黄药师每一招每一式使出，犹如羚羊挂角无隙可寻，显然已窥武学之新境界，心中一叹，有喜有忧，喜的是黄药师终于成为一代大师，忧的是不知他此番彻悟之后，前途到底是吉还是凶。
到底还是鼓掌笑道：“恭喜药师得悟武学之新天地，华山之约，药师你定可一战而胜。”
黄药师心怀大畅，哈哈大笑，他向来沉默，虽得冯蘅相伴，形容仍郁郁，当年武功低下不能保自身与爱人周全之事，始终是他心中一个难解的大结，如今武功大成，但觉周身内息流转不绝，丹田之内更是暖烘烘的如沐朝阳，心中一时烦愁皆去，说不尽的意气风发，笑容更是肆意邪狂之极，这样的他才显得更加神采飞扬雄姿英发，冯蘅痴痴地望着，心中一时忽然悟了。
纵横江湖也罢，栖身小岛也罢，有黄药师的地方便是天堂，既然如此，何苦还为他不肯放弃理想与已归隐耿耿于怀。
以他如今的身手，高处必定不胜寒，等到身边再无敌手了，便如一只高飞的鸟，累了，倦了，自然便会归巢。
她其实也并不需要等太久。
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三月初九，北风阵阵紧，黄药师决定携同冯蘅返归中原，为了这一日，两人准备了许久，干粮清水之类无不妥当，更令冯蘅料想不到的是，黄药师居然将岛上的桃花阵稍加布置，增加了阴阳开阖，乾坤倒置之妙，等闲人在桃花阵中团团乱转也觅不到出路，更勿论轻易闯入岛上，冯蘅闲时也曾研究过阴阳五行，虽不如黄药师那般精擅，却也看得出此阵法之妙处，在于生生不息变幻无穷，她从岛上试着走出岛外，且惊且喜问道：“药师，这阵法好生奇妙，想不到你还有这般绝学？”
黄药师他之所以在这岛上布下奇阵，其原因只因冯蘅爱这里，有想在此处定居之意，他不愿二人离开之后，旁人可以轻易在岛上出入，破坏了两人生活过的痕迹，但他这番转弯抹角的心思，他却并不想让冯蘅知晓。
然而冯蘅何等伶俐，脑筋只微微一转便明白了黄药师的用意，咯咯笑道：“药师，我到今日才知你竟是这样强霸的一个人，这桃花岛，真真是叫你给霸占了。”
黄药师笑笑不语，纵身跃上竹筏，伸出手来拉冯蘅，两人在竹筏上坐定，木筏吃饱了风，风帆张得满满地直向南方驶去，冯蘅在心中暗暗祈祷，望老天能保佑自己和药师顺利回返中原。
黄药师于天时地利算得恁般精准，十数日且喜并无太风浪，如果能一直这样顺风顺水，估计半个月后便可返回舟山。
这一日木筏将行到畸头洋，远处陆地的影子已经遥遥可见，说来也怪，此处海岸向来人烟稀少，但此时望去，岸上却人影幢幢，甚至可以听见刀刃相击之声，显见岸上并不太平。
黄药师心下惊诧，扯满风帆加速行进，岸上人声嘈杂之极，并无人注意到小小一排木筏正悄然驶近，冯蘅远远望去，咦了一声，说道：“真是奇怪了，这里不过是一小小海岛，却怎地会吸引这么多江湖中人来到此地？”
黄药师目力奇好，早见到颇有许多武林中知名人物皆聚集在此，海岸边一溜系着许多渔船，此时和风微浪，本是出海打鱼的好时机，但所有的海船均闲散地泊在岸边，三月天有些凉，这些健硕的渔夫们大刺刺地光着裤脚露着膀子，正靠在各自渔船上闲聊着江湖八卦，舒惬适意得仿佛要在和风中睡去。
木筏悄悄靠了岸，黄药师携了冯蘅的手跳上岸来，他二人衣饰简朴，又刻意压低帽子掩了半边脸，虽有人注意到他二人上了岸，却是谁也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岸上的人显然分成了两个派别，争论不休眼看几成群殴之势，黄药师只认得其中一方正是江浙一带有名的海霸海沙帮，另一帮派的人他不熟悉，冯蘅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是天残门。”
黄药师恍然，天残门顾名思义，门中人全是身患残疾之人，据说门主纪无缺武功奇高，脾气怪诞，但他向来行事低调，而海沙帮却只在海上称霸，两人可谓风马牛不相及，却不知为何双方会结下梁子。
仔细倾听了一会，约摸听出一些门道，双方皆在争夺三个人，三个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
海沙帮中一人站在最前方，率先提着刀叫道：“这苏氏三兄弟早就入了我海沙帮，却不知天残门为何要横插一脚，管起我海沙帮的闲事？”
天残门中一个白袍人缓步走出，冷冷笑道：“阁下是海沙帮二当家沙横波吧，我天残门便要专管残疾人的闲事，今天这三兄弟天残门是要定了，沙当家要是不服，咱们只在兵器上较量，磨嘴皮子吵架那是娘们干的事，可不是咱们英雄好汉所为！”
这人是天残门的副帮主厉出云，长相俊美，一身白袍潇洒出尘，眼神中颇有狠戾之色，他早年混迹江湖时被人砍断了双臂，其后得遇名师苦练武功，又请巧手张为他的断臂安上了一对玄铁毒钩，日久苦练，这对安上的假臂竟比他原来的手臂还要灵活，江湖上向有“厉铁臂“之称，与他为敌者莫不为他这一双布满奇毒的铁臂头疼不已。
沙横波怒目而视，他海沙帮在海上称雄，杀人劫货群殴捕鱼本领那是不错，但论到真才实学，却不及天残门一众弟子身残志坚，个个苦练出一身奇诡莫测的武功。
但对方如此欺上门来，这口气如何能服？
“厉铁臂，你可不能破了江湖规矩，没的惹得天下人耻笑！”
“我呸！江湖规矩在我眼里算个屁！”厉出云轻蔑一笑扬起了手，黝黑放亮的铁钩上仿佛流转着死亡的腐烂气息，悠悠说道，“我只信我这双手。”
沙横波到底是海沙派的二当家，功夫自也不俗，此时再也忍不住怒气，手中双刀相击，当啷啷金戈交鸣，喝道：“那在下就来领教领教阁下的绝世武功。”
两人刀钩相撞的瞬间，空中突然飞来一条人影，迅如捷鸟地落在两人中间，他身穿一身黄葛衣衫，虽然身材矮小，神色却俨然，威严殊不可犯。
黄药师微微诡异，“想不到他也来了。”冯蘅也点头道：“连裘千仞也被惊动了，看来这姓苏的三兄弟不简单。”
那人双掌一击，一股浑厚沉雄的牚力登时逼退了纠缠在一起的二人，厉出云身子急退如落叶飘逝，脸色一变说道：“原来是铁掌帮裘帮主，失敬失敬。”
沙横波远不如他幸运，他的外家功夫虽然练得不错，但与裘千仞天下闻名的铁掌功夫相比却是远远不及，受了掌力震荡，一连退了七八步方才站稳身子，胸中气血翻涌难受之极，怪叫道：“裘帮主不在铁掌峰好生纳福，跑到海沙帮的地盘来意欲何为？”
裘千仞抚须哈哈大笑，“听闻海沙帮与天残门闹了个不愉快，裘某正好在江浙一带办事，便索性赶来当回和事佬，替你们双方排解排解。”
沙横波在地上吐了一口痰，哼道：“话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你以为你是谁？武林盟主吗？就算你是武林盟主，也不能插手我帮中的要务！”
相较于沙横波的出言粗俗，厉出云便要文明得多，但他心机深沉，说出的话却如棉里藏针，字字带刺。
“听说裘帮主是上官剑南老帮主的嫡传弟子，只可惜上官帮主早年亡故，在下不能瞻仰他率兵抗金的风采，实为憾事，裘帮主既承上官帮主衣钵，便当效仿故帮主当年英勇，领导铁掌帮匡扶中原才是，却怎么为了海沙帮与天残门的这点小事纡尊降贵远道赶赴而来，倒叫在下好生惶恐。”
裘千仞脸色不变，呵呵笑道：“这怎么能算是小事？天残门与海沙帮皆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帮，若是为了三个不相干的小人物动了肝火伤了和气，岂不是大大地不值，我心中琢磨着，不如由我铁掌帮出面，将这苏氏三兄弟收入帮中，如此你们双方再无冲突，从此后定当和平相处天下太平，岂不是一桩妙事？”
沙横波怒道：“果然没安什么好心，你分明就是冲着苏氏三兄弟来的，其心不正，居然还有脸充装什么排解纠纷，真是好笑！”
厉出云叹道：“裘帮主胸怀天下，致力于平息江湖纷争，果见一代大侠之风范—”话还未说完，沙横波已提刀叫嚷着说道：“厉铁臂你与他啰嗦个什么，你还当他真是好心不成？咱们并肩子上，把他赶回老家去，他们铁掌帮在沅江称雄也就罢了，想到我江浙一带来耀武扬威，还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他性格看粗实细，见自己打不过裘千仞，便想拉得天残门一起共御外敌。
厉出云微微一笑说道：“沙当家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他双目直视裘千仞，目中露出戏谑之神色。
“但不知若苏氏三兄弟手中没有那件物事，你是否还会认为他们其货可居？”
裘千仞的心思被他轻轻一语揭破，脸上挂不住沉声说道：“厉副帮主如此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裘千仞还会贪图那本九阴真经不成？”
厉出云呵呵笑着却不再做声，神色态度显然已是默认。
黄药师与冯蘅对望一眼，心中同时一凛，果然为的是九阴真经，却不知这九阴真经又与苏氏三兄弟有什么干系。
裘千仞眼中怒色一闪而过，转而淡淡一笑道：“你们可知道那苏氏三兄弟早就躲进了陆武连环庄钻研那本九阴真经，你们双方在此争执不休，那陆武连环庄却得以坐享渔人之利，兵不血刃便将九阴真经收归囊中，你二人徒然为人作嫁，可笑啊可笑！”
沙横波哼道：“那陆武连环庄是什么东西，想捡这现成便宜，老子一准叫他庄毁人亡！”眼睛朝厉铁臂一斜，说道：“姓厉的，海沙帮要去寻那陆武连环庄的晦气，你去是不去？”
沙横波的这番话，摆明了是想与天残门联手争夺苏氏三兄弟，厉出云心念电转，裘千仞的武功如此惊人，他出手相帮任何一方，另一方便休想再染指九阴真经，但以他对九阴真经的觊觎之心，恐他也不会真心相帮任何一方，多半是想挑起双方争斗，然后趁机从中渔利，如此情景，天残门不如选择与海沙帮合作，至少抢夺真经的可能性要大些。
主意拿定，厉出云登时露出满脸笑容，一语双关说道：“沙当家所言甚是，咱们的确是当携手合作，不可自相争斗，反让旁人占了机先。”
裘千仞恍若未闻，笑道：“左右我也是无事，不如陪二位去陆武连环庄走上一遭。”陆武连环庄在宁湖漠漠水深之处，裘千仞久居铁掌锋不识水性，想去陆武连环庄必须得仰仗海沙帮引路，是以才对沙横波与厉出云屡屡出言讥讽与挑衅漠视不见。
厉出云知他心意，与沙横波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登时会意，呵呵笑道：“悉听尊便。”心中却想着陆地上打不过你，到了水中还不是咱们的天下。
三人各怀鬼胎，暂时达成共识，黄药师笑了，轻声对冯蘅说道：“这个厉出云不简单，是个厉害角色。”冯蘅点点头，问道：“他们要去陆武连环庄，咱们去是不去？”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异心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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