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瞽哑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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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出云和沙横波携手大步而行，将裘千仞远远抛在身后，他两人有说有笑，神态熟络得仿佛相交多年的知心好友，那里还有半点适才拼得剑拔弩张活象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情景。
黄药师微微好笑，附耳冯蘅说道：“左右我们也是无事，不如陪三位去那陆武连环庄上走上一遭。”他说这话学足了裘千仞大刺刺的语气，冯蘅忍不住掩嘴好笑，思及情势转而又面露轻愁：“陆武连环庄的两位少庄主的冯家有点交情，这三人去意不善，我怕两位庄主会吃亏。”
黄药师蹙眉说道：“那就更要去看看了。”冯蘅张口想道恐怕去照应陆武两位庄主是其次，想打探九阴真经的消息才是真，但动了动嘴，却还是忍住了，黄药师既然想要那真经，自己竭尽全力也愿为他达成心愿，又何必说出口来触动他心事。
二人流浪岛上多日，一身装束本就与渔民没什么两样，加之上岸时冯蘅顺手从渔民那里摸来了两顶斗笠，只要不细看，活脱脱两个渔民，混迹于沙横波那帮手下之中，倒也不易被人发觉。
沙横波和厉出云领着众位手下出了城，城外三十里处便是宁湖所在，早有海沙帮的弟子闻讯备好了数艘小船，沙横波和厉出云率先跳上了一只小船，这虽是一艘普通的渔船，承载数人却是绰绰有余，岂知二人上船时船身明显一震，险有颠翻之势，艄公急忙撑竿稳住，到得裘千仞上船之时，他却有意卖弄了一下轻功，轻飘飘的身子跃在半空，居然还能鼓捣出诸多花样，身法连变翩若惊鸿，落在船首之时风波不起四平八稳，含笑而立如青松。
沙横波与厉出云面面相觑，心中同时暗惊：果然不愧为铁掌与轻功皆擅长的铁掌帮主，自己虽然外家功夫厉害，但论到轻功腾挪，以巧胜拙，却是远远不足眼前狐狸似的裘千仞，对方既然有恃无恐，不惧他二人水上暗算，那么已方也就不便打草惊蛇惹怒这一方霸主，于是齐齐打消了先前想倚仗水上优势向裘千仞发难的心思。
以裘千仞江湖经验之老到，自然是瞧出了沙横少与厉出云的那点拐弯心思，但他想争夺真经之念更炙，是以明知二人可能会施加暗算，还是施施然上了船，顺便当场施展一下绝世轻功震慑二人不可妄动。
想不到这一招大是有效，铁掌轻功盛名积威之下，向来谨慎的厉出云果然不敢轻举妄动。
黄药师与冯蘅为免引人注目，上了另一艘较小的渔船，但这艘船上的一切，两人皆瞧在眼里，黄药师低声说道：“他其实还是怕的，色厉内荏，否则也不会有意炫弄。”
冯蘅却想起了二人当日所经历的海上劫难，心中犹有余悸，低声道：“他武功之高江湖上人人皆知，但这水上风浪莫测，与武功高低却没什么干系。”
黄药师知她心中想起当日海上风波有些后怕，于是在她手掌上轻拍数下以示安慰。
陆武连环庄坐落在城外三十里宁湖纵横十数里水路深处竹鹤坞之上，庄园轩阔气势纵横，两位庄主年少好客，在江浙一带素有伯仲孟尝之雅称。
陆家庄主陆云翔乃一翩翩公子，家传练得一手丹青妙笔，于武学也甚有造诣，他与武家庄庄主武醉是结拜之交，情谊深厚，两人惺惺相惜文雅风流，于是一齐在竹鹤坞上建庄居住，闲时邀些文人雅士来品风弄月，或是宴请江湖豪杰喝酒啖肉，日子可算是过得恣意之极。
但在苏氏三兄弟找上门来寻求收留之后，陆武连环庄的快活日子便到头了。
苏氏三兄弟自幼残疾，老大苏光明眼盲，老二苏滔滔是个哑巴，老三苏响亮不哑不盲，偏生是个聋子，三人一直靠打渔维持生活，很早就入了海沙帮，因了这一身残疾，在海沙帮混得很是凄凉，受尽了旁人的欺凌白眼，后来听说天残门对残疾之人极是照顾，三人便托寻门路入了天残帮，在帮中也就是三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如果不是前段时日在海上捕鱼，无意中捞上一具被海水泡得稀烂的尸体，从尸体怀中获得了一本被油布包得密密实实的九阴真经，他们三人也许终其一生庸庸碌碌，永远不会为人所知晓。
三人本是患难相依的好兄弟，为了九阴真经究竟归谁又起了争执，各怀鬼胎各不相让，但碍于兄弟三人的残疾，任谁一人皆无法独自私吞真经练习，最后只得商酌出一个三不得罪的法子，由三人共同保管真经，聋子口述其余二人练习，然后聋子凭借二人的招式自行参悟。
三兄弟的如意算盘打得虽精，却敌不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正因为这一本无意中获得的真经，他们兄弟三人成了海沙帮与天残门的抢手香饽饽，并且随着风声在江湖上迅速流传，越来越多的人在四处打听探他们兄弟三人的下落。
三兄弟倒也机警，闻风即逃，听闻陆武连环庄的两位庄主热情好客待人至诚，于是便躲避到了宁湖竹鹤坞，待得海沙帮与天残门在码头处为兄弟三人争夺不休之时，他们三人早已成了陆武连环庄的座上佳宾。
－－－－－－－－我是代表荒坑很久又回来填坑的无良作者分隔线－－－－－－－－
海沙帮天残门的首脑人物与名震天下的铁掌帮主裘千仞联袂来到陆武连环庄，消息经门下弟子火速传至两位庄主耳中时，着实令两位吟风弄月阔谈江湖与世无争的庄主尽皆一愣，几乎疑心自己听错。
大致也猜到因了何事才招来三位武林翘首人物大驾，事情紧急，陆云翔与武醉两位庄主只得按捺下心下疑惑，火速率领门下亲自至竹鹤坞门首相迎。
他们的反应虽快，执礼也甚恭，奈何不速之客赶来的速度却是更快，两人才堪堪踏足庄外滴水檐，已听得裘千仞的声音爽朗而至。
“二位庄主客气了，久仰竹鹤坞不仅风景秀丽，陆武连环庄上更是佳客如云，主宾相欢雅兴不绝，乃是江湖上头一个逍遥去处，鄙人心久向往之，今日不请自来，还望二位庄主勿怪仓促冒昧之罪。”
明明来意不善，他的话却说得客气之极，庄主陆云翔不便详问，与他亦只有客套敷衍。
“裘帮主这是说得那等话？裘帮主铁掌水上飘之名震慑江湖，在下亦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只恨在下与武弟性好懒散，虽有心与高人结交，惜人微位卑，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今日难得裘帮主与诸位折节下驾，直令蓬荜生辉，在下只恨迎接来迟，又怎会心生他想，裘帮主却是多虑了！”
裘千仞哈哈一笑，显然陆庄主的这番话听起来颇为受用。
“好，陆庄主果然快人快语，不负伯仲孟尝之称。”
陆庄主口中客套，眼波却扫到了在一旁的厉出云与沙横波二位，沉吟一声，抱着说道：“二位遮莫就是海沙帮的沙二当家与天残门的厉副帮主？”
沙横波提刀还了一礼，算是默认，厉出云嘿嘿一声笑，阳光下两只铁手毒钩发出亮幽幽的光芒。
“陆庄主好眼力！”
陆云翔心中一凛，与武醉对视一眼，一齐交换了一个忧心忡忡的眼神。
将这三位不速之客引至正厅，泡了好茶相待，裘千仞自重身份，尽管一心想见到苏氏三兄弟，性子却也按捺得住，只静静地品着茶，江浙一带胜名的碧螺春，正是陆武连环庄名下的产业，裘千仞喝一杯，赞一口，厉出云亦是赞声不绝，宾主明明各怀心事，偏偏却能闲谈些琐事面不改色，三人中只有沙横波是个粗人，喝了三杯茶嘴里快要淡出鸟来，沉不住气率先说道：“我海沙帮明人不打诳语，今番来此不为别的，却正是为了海沙帮中的叛徒苏氏三兄弟而来，他三人叛帮逃走，实为大逆不道，还盼二位庄主念及武林同道，将此三人赐还为幸！”
裘千仞闻言眼皮一跳，茶杯顿住，厉出云呵呵一笑亦道：“不瞒二位庄主，天残门此番前来，却也与那苏氏三兄弟有些干系，众所周知，他三人叛逃海沙帮后便是入的我天残门，天残门如今已与海沙帮交好，海沙帮中事便是我天残门中之事，于情于理，二位庄主都应将那三人交于我和沙当家二人手中，带将回去好好审问情由，庄主虽然好客，却也不能袒护凶徒，违背武林道义，我话已说到这里，请二位庄主好好思忖，切勿为心怀不轨之人利用，做了挡箭的靶子亦不自知。”
武醉一直沉默，此时突然开口说道：“陆武连环庄并非武林门派，不必遵循武林规矩，苏氏三兄弟在我庄中一日，便是我陆武连环庄的客人，陆武连环庄对客人是绝不会怠慢的。”
陆云翔与他心意相通，瞬间已知义弟心意，人活在世上但求信义二字，当日既然允了苏氏三兄弟加以庇佑，便决不会将他三人在危难之时拱手送与敌方，当下清了清嗓子，凛然说道：“武弟说得甚是，各位与那苏氏三兄弟有甚过节，大可等他三人离庄之后再与计较，陆武连环庄既然收留了苏氏三兄弟，就决不会将他三人擅自交出，徒然堕了陆武连环庄信义之名。”
沙帮主眼睛一瞪便要发难，厉出云咳嗽数声，眼睛只朝裘千仞一瞥，沙帮主立刻就噤声了。
裘千仞漫不经心地敲着茶杯盖子，笑道：“二位庄主果然仁义，但不知你们强行收留那苏氏三兄弟，为的究竟是信义二字，抑或是？”
他的声音拖得老长，其意却是不喻自明。
陆云翔心生恚怒，心想你自己觊觎那九阴真经也就罢了，偏生还以为旁人存的和你是一样的龌龊心思。
“强行二字，却是从何说起？苏氏三兄弟乃是自愿投靠我陆武连环庄的，他们若要离开，我也只会恭送，绝不会加以阻拦！”
“哦？”裘千仞眉峰一挑，字字逼问：“怎么我却是听江湖传闻，他三人乃是被陆武二位庄主强行扣押至此，不得回家？”
轻轻一句，顺水推舟，明知他是有意如此，陆武两位庄主还是被他子虚乌有的指控惹得怒了。
“裘帮主切勿道听途说。”武醉很少说话，话语却极斟酌简洁，“陆武连环庄一向自重，不屑于强取豪夺，绝无此事。”
“江湖传言，未必空穴来风，二位庄主若要证明自身清白，何不请那苏氏三兄弟出来，大家当面对质一番？”九拐十八弯，裘千仞终于辗转说出了此番来意，沙横波与厉出云双双对视，暗叫一声好狡猾的狐狸，竟挤兑得二位庄主不得不请苏氏三兄弟露面不可。
陆云翔冷哼一声道：“裘帮主不必言语相激，我与武弟皆是磊落之人，做人但求无愧无心，从不惧旁人污垢，裘帮主若是真心来做客，在下自会好生款待，但若是再说出这等无稽之谈，勿怪我兄弟二人要开门送客了。”
眼风向一旁坐山观虎斗的沙横波与厉出云一扫，道：“二位与裘帮主一同前来，遮莫也是来寻衅？”瞧他那语气，仿佛只要说出一个是字，他就要赶三人出庄了。
厉出云轻轻一笑，冰冷的铁钩与茶杯相触，发出清冷的脆响。
“江湖如何传闻我管不着，只要苏氏三兄弟确是在你庄中就行，两位庄主不愿交人，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等，横竖两位庄主好客之名闻名天下，咱们就腼颜一回，权在庄中住下吧。”他算准了以陆武两位庄主好客孟尝的性子，决不会将送上门的客人撵将出去，只要留在庄内，那苏氏兄弟无论是走是留，都逃不过他的监视。
沙横沙与他简直象穿了同一条裤子，立刻附合道：“不错不错，我也可以等，那姓苏的三人总不会一辈子躲在陆武连环庄吧，他何时出庄，我就等到何时！”
就连裘千仞也一改常态，呵呵笑道：“方才是我失言，两位庄主勿怪，横竖铁掌峰最近也无甚要事，江浙一带风光素来优美，我也想住在陆武连环庄，得以时时游玩一番。”
三人打的是同一个主意，不愿公开与陆武连环庄撕破脸，那么就不妨守株待兔，留在此处，不怕那苏氏三兄弟不露面。
陆云翔见他三人松口，心中明明极是厌恶，却也不得不虚与委蛇地应对。
“各位若不嫌庄内招呼不周，大可以在此住下，只是在下有一句良言相劝，陆武连环庄虽比不得皇宫大内，却也不是任人进出的去处，庄内颇多机关路径，若是不识阴阳五行之变，随意乱闯误堕其中中了机关，可莫怪我事先没有详加提醒。”
他岂不会明白这三人强行在此居住的心思，但他兄弟二人一生穷究五行之变，于庄内机关布置向来颇有心得，自信足可挡住屑小之人的进敌，因此也无惧他三人在庄内妄图掀起风浪。
“哈哈，这个我等尚理会得，不须庄主费心。”裘千仞笑着开口。
“如此甚好！”陆云翔脸沉如水，招手唤来门下弟子带同三人去厢房安顿，沙横波叮嘱几个手下道：“你们几个且回总舵去，向帮主交代一声，说我在这里住下了，叫帮主不必挂心。”
厉出云亦如此吩咐，只留下几个武艺高强的手下随同住下，令其余人回门中向门主复命。
黄药师与冯蘅混迹在众弟子之中，自有陆武连环庄的弟子送他们出庄，黄药师觑个空摆脱了众人，目光却是回望漠漠水深处的陆武连环庄出神。
冯蘅眉头轻蹙道：“这几人甚是狡猾，恐怕二位庄主应对不来。”
陆武连环庄在江浙一带名气极响，连朝廷亦给之几分薄面，裘千仞等碍于形势，不便公开对陆武连环庄发难，但他起心留在庄内的用意，却是不言自明。
黄药思忖良久方道：“裘千仞对九阴真经势在必得，纵使两位庄主不肯交出苏氏三兄弟，他也定有法子逼那三人离开陆武连环庄，只要苏氏三兄弟出庄，两位庄主便再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庇护那兄弟三人了。”
冯蘅眼睛一转，道：“可是如今只有留在庄内才能保得他三人平安，他们三人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又怎么会轻易离庄自投罗网？”
黄药师微微一叹，道：“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那苏氏三人狡则狡矣，心计却不深，寻他们不易，大可想法子逼他们自行露面，裘千仞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欣然留在了陆武连环庄便宜行事。”
冯蘅亦是心思灵巧之人，瞬间便领会了黄药师的意思，皱眉道：“是了，那苏氏三兄弟虽然有两个又聋又哑，但是老大，却是什么都听得见的。”
黄药师低叹道：“可惜他虽然听得见，一双眼却是盲的，只能听见旁人故意让他听见的话，却看不清眼前的事实。”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瞽哑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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