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饥谗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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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蘅放飞鸽子，凝目望着它振翅飞上天空，遥遥变成一个白点，日光淡淡地照在她脸上，秀美无匹的容颜中却带上了愁思难断之神色，她静静思索了半晌，说道：“贺惊风是父亲多年好友，当年于冯家有过一桩极大的恩惠，这个人情今日不得不还，但欧阳锋这般有恃无恐，想必也是个难对付的人物，冯家虽擅长毒物，武功却是平平，恐怕并非欧阳锋的对手。”
黄啸心中想的却是另一桩事，因青城一事，他对牛鼻子向来没什么好感，上清观被灭门一事他虽然愤怒，却也并未完全放在心上，但王喆却与他一见如故，当日在霞岭镇外匆匆分手后便音讯全无，元军势力日渐坐大，义军命运叵测，而王喆又是心高气傲之人，加上他又出身于上清观，如此一连串的打击下来，黄啸很是担心他目前的处境。
冯蘅见黄啸沉思不语，眼中却射出异样的光彩，她并不知道他是在担心王喆，心思一转冲口问道：“黄大哥，你在想什么？难道你也想得到那本九阴真经？”她听黄啸方才提过九阴真经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宝物，多年来黄啸一直醉心武学，她心中不得不有此怀疑。
黄啸一怔，他对九阴真经确有觊觎之心，于是坦然笑道：“阿蘅，我也无须瞒你，九阴真经是武林至宝，而我，却并非君子。”
冯蘅莞尔一笑道：“你非君子，却也不是欺上门去的恶霸，欧阳锋太张狂了些，其实要想得到九阴真经，大可不必闹到如他这般人神共愤。”
黄啸斜斜一挑眉，双目中蓦地闪过一丝惊喜，凝视着冯蘅的如花笑靥，开口问道：“那你有什么好法子？”
冯蘅狡黠地一笑，清朗目光中皆是自信光芒。
“只除非莫让我见到真经，否则要想得到真经，可谓是轻而易举。”
黄啸似信不信，只付诸一笑，他却不知冯蘅打定了主意，若他想要九阴真经，她定会不遗余力为他达成心愿。
说笑归说笑，冯蘅思及目前的困境，心中微微有些失落，她与黄啸彼此心意方证，而如果父亲决定相助清虚观，两人却势必不得不分离，想到这一层不由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提这个了，江南冯家虽然打不过欧阳锋，但于用毒一道，却也不至于输给了他。”转而看向黄啸，声音放低柔了几分，“黄大哥如果没什么要事的话，不妨且在冯家住上几天，待我处理了清虚观之事便会回来。”
冯蘅目光如水盈盈看向黄啸，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瞒不过黄啸的神目如电，黄啸微微一笑说道：“左右我也是无事，若你决定要去清虚观，我便随你去走一遭。”
冯蘅大喜过望，但神色仍是颇为矜持，摇头说道：“不成不成，此行极是凶险，清虚观又与你无甚瓜葛，怎能让你以身犯险？”
黄啸哈哈大笑，眼神难得地温和如风，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冯蘅，却只是笑着摇头不语，冯蘅被他看得有些窘迫，不自在扯紧了身上的披风，顾左右而言它道：“天都阴了，也不知会不会下雨？”
其实冯氏双姝的个性极为相似，一般地活泼聪明狡黠无比，只是冯蘅因大了几岁的缘故，性子相较冯芷要收敛得多，但女子顽皮娇憨天性难改，在意中人的面前，仍是不加掩饰地流露了出来。
她不愿与黄啸分离，心里实盼望他与自己一起去清虚观，但少女偏偏面嫩，企盼的话说不出口，只得以言语暗示，黄啸怎肯让她孤身犯险，自然是要坐陪的，不仅要坐陪而且还要装作是自己心甘情愿，丝毫没有看出来冯蘅的半点暗示。
“欧阳锋贪婪霸道武功又高，你一个人前去我不放心。”黄啸惜言如金，他也许说不来甜言蜜语，但这样发自内心的关怀，听在冯蘅耳中却颇为感动，低声说道：“那我们就先回去吧。”
一句“我们”让黄啸心中一暖，这么多年空荡荡的心，而今终于落到了实处。
两人一同回到冯府，冯介亭病势果然沉重，一双眼佝偻了下去，说几句话便咳嗽不已，冯芷心中微酸，在爹爹背后轻轻拍打助他顺气，低声说道：“此事就交由女儿去办吧，爹爹且安心养病，有这位黄大哥相助，料想事情容易解决得多。”
冯介亭虽然病得不轻，眼光却仍犀利，早看出女儿与他关系绝非寻常，他本也是脾性怪诞之人，到老来才收敛许多，一眼就瞧出黄啸非等闲之辈，武功高强不说，难得的是这份从骨子里透出的邪气颇对自己胃口，女儿随他前往自也放心，再加上有阿二阿三随侍在侧，虽不能保证必能救得清虚观，至少脱身不是问题。
因此他只是简单地吩咐了女儿一路小心，勿要逞强，冯蘅依依不舍地与父亲分别，带同了阿二阿三，和黄啸一起启程赶往清虚观。
阿二阿三谨守主仆身份，只远远跟随冯蘅，始终与她保持一定距离，此二人面目普通言行古板，一身武功却是可惊可怖之极，黄啸冷眼打量，知他二人名字只是化名，人却绝非无名之辈。
欧阳锋下给清虚观的帖子上面的日期订的是冬月十五，此时尚有半月之期，虽然时间有点紧迫，但只要加快行程，在冬月十五之前也尽可赶得到。
这一日两人赶到风波冈，天际边鸭蛋黄的太阳已落到了山后，一湾碧水在山下蜿蜒而过，衬着这暮色薄蔼，越发见得山清水秀风景如画。黄啸见冯蘅一路奔波容颜憔悴，心中颇为怜惜，算算行程离清虚观已不足百里，时间尚有余裕，便想在这人间仙境休憩一夜再赶路不迟。
冯蘅本是少女天性，此处又是绝佳的一处桃源所在，闻听黄啸的建议当即同意。两人寻了个避风所在，先升起了火堆，黄啸抱来一堆柴火放在冯蘅身边，叮嘱说道：“你小心别让火灭了，我去看看有什么野味可打！”
黄啸去后，冯蘅寻了些野果放至火堆里烤着，靠着树小憩了一会，醒来后黄啸犹未回来，她赶了半个月的路，虽在黄啸面前极力掩饰辛苦，双脚委实酸痛之极，于是便解开了鞋袜轻揉，揉得片刻，突见碧绿的湖中一尾游鱼惊跳起来，激起水中涟漪一片，冯蘅一时童心大起，穿上鞋袜便走到了湖边。
其时天气尚寒，但此处地气颇暖，仍可见清澈的水中游鱼来去自如，冯蘅突发奇想，想做一道湖鱼大餐，于是兴致勃勃地折了树枝，从腰囊里取出一枚无毒的银针，在火中烧得弯了，曲成一个鱼钩之形，再加上随身携带的丝线，很容易便做成了一个简易钓竿。
湖边蛐蛐蚱蜢极多，随意捉了几只作饵，不到盏茶功夫便钓起了数条青鱼，冯蘅拿匕首洗剥干净，捡五只小的串在树枝上，厚厚地涂了一层果汁烤了，另条大的便煮了一锅鱼汤，加了少许菌类野菜，不多时火候皆到，空气中俱是诱人的鱼香。
她自幼于烹饪一道天份极高，虽然此时佐料不齐，牛刀小试已是不同寻常。
黄啸拎着一只灰兔回来，闻到香味笑着说道：“看来我今日口福不浅。”冯蘅连忙迎上前去笑道：“你果然偷懒，等我诸般齐备你便回来了。”
黄啸呵呵笑道：“那就罚我将这只兔子清洗干净吧。”他自走到湖边宰杀灰兔，冯蘅笑盈盈地走到火堆边，定睛一看不由吃得一惊。
她才走开一会，火上烤得吱吱冒油的青鱼竟然少了一条。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四周，密密的丛林并无人迹，除了风声和柴火燃烧的毕剥之声，四周寂静无声，那里看得到半个人影。
暗暗道声诧异，此时黄啸提着清洗干净的灰兔返转，她不及深思，接过兔子便串上了烤架，刚想取下一条烤好的鱼给黄啸品尝，眼尖却发现烤鱼又少了一条，这回惊异更甚，脱口说道：“黄大哥，有古怪。”她刚才瞧不见对方不稀奇，但此时黄啸已回来，以他武功之高耳目之灵，竟也能为偷者瞒过，此事委实令人奇诧。
黄啸凝神倾听片刻，目光中却露出笑意，冲着一丛權木朗声说道：“阁下好身手，请现身一叙如何？”
冯蘅亦说道：“难得小女子所烹之食物竟能入贵客法眼，只是偷吃殊为不雅，阁下若有兴致，不如现身一起共餐，岂不比偷偷摸摸要强得多？”
那人并不言语，只听得撕扯咀嚼之声大盛，黄啸心中微怒，扬手弹了一枚小石，破空之声极响，眼见即将射过權木，却听见有人啊地一声叫，紧接着从權木之中飞出了一个啃咬干净的鱼头，两相撞击，本来软物不足以击硬，但石子势衰鱼刺势盛，于是一齐坠落到了地上。
權木丛后转出一个人来，约摸三十岁年纪，一身衣服虽是补丁百衲，却是浆洗得干干净净，背后反插一根碧绿竹杖，杖顶吊系着一个硕大的红葫芦，长方脸，两道笑眉，嘴里满包着鱼肉不住咀嚼，一双眼却是紧紧盯着火中烧烤的食物，喉结上下滑动，一副贪婪之极的模样。
待得口中的食物尽数吞咽入了腹，那人始伸袖子抹了嘴，瞪眼说道：“黄啸你好不小气，不过吃了你两条鱼罢，值得你拿石子扔我么？多亏我这把骨头还没懒掉，否则岂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黄啸看了他半晌，沉声道：“丐帮洪七。”
那人眉花眼笑，说道：“正是。”
冯蘅颇为吃惊，早就听说丐帮换了帮主，帮主洪七武功盖世，却不意是这么一个慵懒惫赖的角色，眼见他说话之间一双眼珠时刻不离那锅浓白的鱼汤，馋涎之相滑稽可笑，索性替他盛了一碗，含笑递过说道：“若阁下不嫌弃小女子手艺粗鄙，就请喝了这碗汤吧。”
洪七生性率直，并不与她多作客套，说道：“那就叨扰了。”接过碗去，也不管是否滚烫，三口两口呼噜饮尽，直接拿手指拈起鱼身细细品尝，越吃越诧异，问道：“怪了，这缺油少盐的，你是如何能做出这等美味来的。”
冯蘅一一解释道：“我采来了榛果，先拿咸果肉涂抹了鱼身，再把菌菇切碎了包进鱼肚，待汤熬至七成熟时佐以野菜，菌汁混和了鱼汁，味道才能慢慢地发散出来，自是不同于一般的鱼汤。”
洪七听得眼睛直放光，追问道：“小姑娘是从那里学到这些法子的，从师于何人门下？”
冯蘅摇头说道：“从没有人教过我，我自小就爱弄这些个，做得多了也就熟悉了，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手艺。”
洪七啧啧赞叹，意犹未尽地舔舔唇，目光又朝火堆上瞄，黄啸不紧不慢地翻弄着烤架，连眼角余光也没瞅上他一眼，撕下了一大块后腿肉，递到冯蘅手中说道：“烤好了，你尝尝。”
冯蘅接过，斯斯文文地一小片一小片慢慢吃着，抬头看到洪七正在吞咽口水，心下不由好笑，于是朝黄啸说道：“黄大哥，洪帮主是率直之人，你别和他一般计较，反正这只兔子我们也吃不完，就分些与他吧。”
洪七取下竹杖上的红葫芦，扭开瓶塞，登时酒香四溢，他仰脖咽了一大口，这才抹抹唇嘻嘻笑着说道：“久闻东邪小气脾气又怪果然不假，就为了两条烤鱼，他到现在气都没消。”
冯蘅噗嗤笑出声来，黄啸忍俊不禁，轻斥道：“叫化子头还想要我亲自请你吃么？自己有手有脚不会拿？”
洪七闻言便朝烤鱼伸出手，黄啸眉毛一扬，扬起一根树枝向他手上击去，洪七指变为掌，劈手反夺他手中树枝，黄啸手腕一沉，手中树枝忽然翻出层出不穷之花样，变招繁复，仿佛手中所执乃是一把出鞘宝剑。
洪七以简易繁，双掌开阖大起大落，内力沉雄之极，黄啸也不与他硬碰，树枝一沾极走，却如游鱼一般在他双掌之周点戳拂击，总之就是让他腾不出手去拿烤鱼，双方瞬间交换了数十余招，各各为对方的身手惊异，暗叹这东邪与北丐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一番争斗下来，二人堪堪打了个平手，黄啸击不中洪七的手，洪七也无法顺利地拿到烤鱼，黄啸哼了一声，将灰兔直接掷向洪七怀中，闷声说道：“你吃这个。”自己却毫不客气地取下烤鱼大啖。
洪七叹了口气，举起手中的兔肉往嘴里送，只咬了一口，立刻便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大叫道：“黄啸你的手艺比你媳妇可差远了，这那里是人烤出来的东西，根本就不能入口。”
冯蘅闻言脸刷地便红了，火光下盈盈眼波欲流，轻轻咀嚼着手中的兔肉，低声说道：“谁说难吃了，我觉得味道很好啊！”
洪七鼻孔朝天嗤道：“他就是烤了一块黑炭，恐怕到了你嘴里也成了无上美味。”
黄啸正吃着烤鱼，淡淡说道：“你爱吃不吃，又没谁勉强你。”抬头与冯蘅相视一笑，洪七浑身一抖，低头在地上不住搜寻，冯蘅好奇地问道：“你在找什么？”洪七粗声粗气地说道：“找我的鸡皮疙瘩。”黄啸忍不住笑骂：“乞丐头儿，吃饱喝足了还不快滚！”洪七哈哈大笑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说道：“我也该走了，有缘再见吧。”黄啸哼道：“恕不远送。”
经过冯蘅身侧时，洪七极低地说了一句：“莫看这黄啸名动天下，臭屁得不得了，其实他倒是个真心人，丫头你有福了。”冯蘅朝黄啸望了一眼，心头舒爽如和风吹过，浅笑道：“这个我知道。”
洪七离去之后，黄啸默不作声地往火堆中加了些柴，冯蘅端了一碗鱼汤给他，自己仍旧慢慢地吃着兔肉，黄啸端着碗也不忙吃，沉吟片刻问道：“刚才那叫化头儿对你说了什么？”
冯蘅笑道：“他说你脾气怪诞，叫我离你远点。”黄啸知她是在取笑自己，也不说破，佯怒喝道：“这臭要饭的胆子倒不小，改天寻他好好打上一架，看他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冯蘅抿嘴轻笑，火光在她明媚的脸上跳动，唇上因沾染了些许兔肉的油脂，便如一颗樱桃般娇艳欲滴。
黄啸心中一动，说道：“还是别吃这烤肉了。”拿过架子上的烤鱼递给她，冯蘅眼波流动如熠熠星芒，轻轻摇头说道：“不，你烤的，我爱吃。”黄啸脸一沉，劈手夺过放到一边，冯蘅惊道：“你做什么？”却见黄啸已然摊开手来，十余枚小小的硬果正躺在他的手心。
黄啸内力到处，果子坚硬的外壳应手而裂，一股诱人之极的甜香蓦地散发开来，闻之令人食指大动。
冯蘅拍手笑道：“好厉害的弹指神功，可惜杀鸡用了牛刀，却只用来做这等区区小事。”黄啸只一笑，将烤熟的果仁一颗颗地放在她的掌心，说道：“你吃这个，那肉太难吃。”冯蘅心中感动，悄声说道：“那洪七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两人静静靠倚，火光在二人的脸上跳跃闪动，清晰可闻四周虫鸣啾啾，偶尔一只虫蚱纵起老高，箭一般湮没于草丛深处，此情此景说不出的宁静温馨，仿佛多说一句也是打破了这分难得的谧静。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饥谗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