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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昔如梦 ...

  •   闵峰源的脸慢慢地变了颜色,颓然地坐了下去沉默不语,脸色阴沉得可怕,细心思索着冯蘅话中的真实可信性。
      心里反反复复只是想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当日他自问已经足够小心了,那小蹄子武功低微,被他擒住后就动弹不得,那里还有余裕对他施加暗算?
      但是这几日来心口的疼痛又是怎么回事?

      江南冯家人向来狡黠多智,自己万万不可被冯蘅一句话便吓着了,如果她只是随口一诈,自己惶恐之下乱了阵脚,很可能轻则落人笑柄,重则毁却一世英名,这么多年来的苦心经营便会付诸流水。

      所以一定要镇定,当日在铁匠铺便瞧出冯蘅这小妮子对黄啸诸多回护,今日又不见黄啸露面,说不定她早与黄啸勾搭成奸了,今日定是与黄啸结成一伙来下自己的套,等着自己往里追呢!

      想到这里他心里便陡陡地涌起火来,当日万不该一时糊涂将黄啸交给冯蘅这贱丫头,如今果然埋下祸根。

      大厅里的目光齐刷刷地望着他,等着他给出一个合理解释。冯蘅面如沉水,再次出言催促道:“闵帮主莫非心中有愧?否则为何不敢回答小女子的问话?”

      闵峰源忽然就笑了,缓缓地站起身,未语先叹息。
      “冯姑娘,你既如此咄咄相逼,看来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当日黄啸杀害令妹罪证确凿,本来他败在我手下即将为我所擒,是冯姑娘抬出江南冯家的名头,声言要将黄啸带回交由令尊亲自处置,我敬重令尊威名,这才同意了此事,岂知今日不但不见黄啸的踪影,冯姑娘反而当着天下群雄的面泼污于我,妄图将黄啸之罪栽污到青城派头上,青城派虽自先父遇害后声名日衰,但身为武林正派,却也容不得冯姑娘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当头天下英雄都在此地,我倒是要请冯姑娘给我一个解释,何以你一心维护那万恶贼子,却对青城如此鄙薄,到底原因何在?”

      他厉声诘问义正辞严,俨然是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冯蘅轻轻哼了一声,目光中充满了鄙夷冷笑,竟然轻轻鼓起掌来。

      “闵峰源果然巧舌如簧,小女子今日总算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我也不来与你罗嗦,只告知你一句话。”她略停了停才说道:“今日的女儿红酒中加入了一味药活络草,普通人饮用了通脉活血,对身体极有益处,但此药却与蚀心散的毒性大有冲突,只会使毒性发作得更快,中者的心脉已然尽伤,无论如何也经不住活络草的药性,算算时辰,这毒也差不多该发了,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没有我的解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冯蘅眼底全是冰冷的笑意,她姿容清婉秀丽,玫瑰般淡红的嘴唇里吐出的却仿佛尽是恶魔的诅咒,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闵峰源竟真的开始觉得胸口越来越痛,仿佛一把细细的刀在反复地研磨绞动,登时额头上冒出了冷汗。

      闵峰源怔怔地坐在椅上,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突然心口处一阵尖锐的剧痛袭来,比以往发作的任何一次都要厉害,他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但觉得剧痛极其迅速地传遍全身,唯独心口处却是一片麻木,仿佛谁执利刀生生剖却了一颗心,他终于相信了冯蘅所言不虚,惧意渐渐占了上风,赫得脸色一片苍白,再无半分血色。

      冯蘅鉴貌观色,知晓他的毒性已然全面发作,不失时机地悠悠说道:“蚀心散之毒发作后,中者心脏全被腐蚀,随着毒性逐渐蔓延,全身寸寸肌肤皆会由内至外慢慢溃烂,凭你如何练就金刚不坏之身,也会足足哀嚎上三天三夜才会死去,这世上只有我才有这蚀心散的解药,闵帮主,你可要考虑清楚,若再不肯说实话耽搁下去,恐怕大罗金仙再世也救不了你的性命。”

      在座各位帮派门主起先觉得事有蹊跷,也就未曾拦阻冯蘅一再胁问,但此时见到闵峰源面如土色颜面尽失,终于还是有人开口劝阻道:“冯大小姐,闵帮主乃是一派之主,凡事终须留些余地,此时情形还是先请出青城派逆徒黄啸,到底冯二小姐是死于何人之手,自然一审即知。”

      冯蘅坦然迎上众人目光,面上丝毫不露惧色,昂然道:“蚀心散便是证据,各位信也罢,不信也罢,黄啸绝不会是杀人凶手,真正的凶手便是——”她纤手直指向闵峰源,一字字冷冷说道:“就是这位道貌岸然的闵峰源,青城派的掌门人。”

      “各位信也罢,不信也罢,黄啸绝不会是杀人凶手。”这句话冯蘅当着天下群雄面前大声喊出,任凭黄啸再如何淡漠也不由得心中暖意阵阵,眼前不觉一阵朦胧,居然有泪涌入了眼眶。
      三年了,他第一次发觉,人世于他也不是完全不公,至少还有一个人能听懂他的箫声,相信他的清白,更肯在天下人前为他辩护,那怕是拼却自身清白名声。

      黄啸清楚地听到了几个武林人士的窃窃私语。
      “你说这这冯姑娘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谁知道呢?反正要说青城掌门是卑鄙无耻之徒,我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听说黄啸这小子长得不错,当日在青城山便把冯二小姐迷得晕头转向,自愿帮他解围不说,更因此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你说会不会冯大小姑也着了他的魔,要不为什么一再地回护这小子?“
      “听起来倒有点意思了,哎,你记不记得龙吟山庄的少庄主几次上门提亲都被她拒绝了,该不会是真和黄啸那小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奸情吧?”

      这几个人议论得正起劲,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头,抬头就发现坐在他们身侧的一个不起眼的江湖汉子正冷冷地盯着他们,正想回瞪一眼叫他少管闲事,那人却自饮下一杯酒,将酒杯随意地捏在手中把玩,突地听得埕地一声轻响。
      “奉劝各位闲时莫论人是非,小心祸从口出。”黄啸说罢慢慢张开手掌,一堆粉末赫然正摊在手心,却原来在他深厚的功力之下,手中的酒杯已然尽数化为齑粉。
      这份内力足以惊世骇俗,那几人登时如同剪了舌头一般,再也出不得一声。

      闵峰源平素掩饰得甚好,青城弟子中也鲜少有人知道他伪君子的真面目,此时他的亲信弟子早已按捺不住大声喝道:“冯大小姐勿要逼人太甚,我师父乃是谦谦君子,须容不得你凭空污陷!”

      闵峰源痛得几乎晕死过去,强自支撑的一口真气涣涣散散,几乎便要惨叫哀嚎,总算记得自己青城掌门的身份,咬紧牙关苦苦支捱。江南冯家的毒药何等猛烈他早有听闻,中者那一份痛楚无法形容自不待言,却偏偏不得便死,须让你吃足苦头方才凄惨万分地死去,他愈想愈是惊骇,心中惧怕到了极点,情知此时冯蘅万万得罪不得,见到自己的弟子欲对冯蘅无礼,连忙提起最后一分力气喝道:“休得对冯小姐无礼,你们且退下!”
      他怕死,且怕得厉害,但是要他在天下人面前自曝已短,他又是一万个不甘心,更何况他心知肚明得很,即便是说出了实情,这个刁滑的小妮子也不会救自己的性命。

      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厅内人再看不出来冯芷之死另有隐情,可真是枉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了,一时再无人肯替闵峰源说一句好话,大家心里想的皆是同样一件事。

      “原来冯大小姐说得是真的,闵峰源才是杀害冯二小姐的真凶。”

      由此结论推想下去,看来当日在青城上,黄啸所言未必是虚,号称武林正宗的青城派,由闵树山到闵峰源尽皆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这个事实大大颠覆了众人对青城派的认知,有些嫉恶如仇的掌门甚至愤愤想道:“青城派玷污了武林正派的名声,冯蘅以如此手段对付于他,可算是罪有应得。”

      闵峰源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双腿一软便栽倒在了地上大声惨叫,连头顶的七星冠也歪歪地倒在了一边,一身光鲜的鹤云氅被自己抓扯蹂躏得皱巴巴地,那里还有半点适才潇洒儒雅的气度风姿。

      闵峰源的弟子忙上前去扶他,他毒气攻心,竟连眼前的弟子也认不清,嘴里呜呜叫道:“我是青城掌门,看谁敢来伤害我?”也不知道从那里爆发出一股力气,蓦地跳起来两掌打在弟子的天灵盖上,登时一掌一个,将弟子立毙于掌下。

      其余的弟子眼见同门如此惨状,吓得再不敢上前,一齐退开十余步,只剩他一人在地上辗转哀嚎,其状可怖之极。
      妙心庵的清音师太摇了摇头叹道:“报应,这都是报应,天理循环果报不爽。”

      时间一分分缓慢地流走,闵峰源身心皆遭受生不如死的折磨,此时他已经不想要什么解药,痛快一死反而是解脱,可偏偏浑身连自杀的力气也丧失了,他再也顾不得颜面,朝冯蘅爬去,试图抓住她的脚踝哀求,冯蘅厌恶地皱了皱眉,足尖轻轻一踢,竟然将闵峰源轻易便踢到了一边,冷冷地说道:“你再耽搁不肯说出实情,便是我肯救你恐怕也来不及。”

      闵峰源双手不住地在胸前撕扯,眼中布满了血丝,此时他神智已将近模糊,嘶哑着嗓子大声叫道:“好的,我说,我说,冯芷那小丫头的确是我害死的。”

      此语一出,厅内人登时喧哗,虽然实情大家皆已料到,但由闵峰源口中亲自说出,却又不同。
      闵峰源兀自叫喊道:“谁叫那小丫头一再地回护黄啸,黄啸知晓我青城太多秘密,我不杀死他怎能甘心?”
      冯蘅喝问道:“黄啸知晓你什么秘密,你为什么要陷害他?你说,到底阮筱筱是怎么死的?”

      闵峰源昏昏沉沉中全然招供,咬牙道:“那阮筱筱太不知好歹,我爹爹不过一时酒后糊涂侵犯了她,谁知黄啸竟然撞破了此事,不得已只得对黄啸动了杀机,黄啸那日如同疯了一般,爹爹酒意未醒居然打不过他,我赶到时爹爹已经死在了这个畜生手上,这个畜生丧心病狂,连我也想杀害,我被他刺了重重一剑,情急之下只得胁了阮筱筱为质,那知阮筱筱为了维护这畜生,竟然当场自尽身亡,阮筱筱是自杀死的,于我可没有半分干系。”

      事隔多年,师妹死亡的真相终于由闵峰源亲口说出,黄啸胸口巨震,当日的惨象登时清晰无比地展现在脑海中。

      阮筱筱最后朝着黄啸微微一笑,反手握住剑柄,朝小腹用力刺去,黄啸目睚欲裂地扑了上去,却只来得及抱住师妹软倒的身躯,眼见师妹手中握着的利剑只余一个短柄,剑身已全然没入腹内,血液不住地从伤口处涌出,星眸半闭毫无生气,显见这一剑已是致命之伤,黄啸眼前一黑,一时之间仿佛整个天地在眼前轰然倒塌,眼中全是死灰般的绝望。

      他拼了命地往师妹身体里输入真气,师妹始能微微睁开眼,用尽浑身力气说出最后一番话。
      “师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师父虽然害了我,却也死在了你手上,你莫要再迁怒于青城派,饶了闵师兄吧!”师妹殷切的目光牢牢注视着黄啸,那里面闪烁的光芒愈来愈黯淡,黄啸偏过头,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泪,这才涩声说道:“好,我听你的,饶了他便是。”

      阮筱筱凄然一笑,紧紧地抓住了黄啸的手,“师兄,你性情偏激,我怕你以后会走入邪途,请你以后在想要杀人的时候,且想一想我,你决非池中之物,将来一定会在武学上有所建树,成为一代宗师,我在九泉之下等着那一天,到了那个时候,你再忘了我吧。”

      他点了点头,眼睁睁地瞧着师妹手一松,眼角一滴滚烫的泪悄然滑落,慢慢停止了呼吸。

      良久,黄啸轻轻吻上了师妹冰冷的脸,抱着她的尸身站起身来,目光盯着在地上喘气不已的闵峰源,一字字顿道:“看在师妹的面上,今日我便不杀你,但你记住,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替师妹讨回公道。”

      他俯耳在师妹的耳边,仿佛生怕惊醒了她,极轻极轻地说道:“对不起,我答应你的事恐怕做不到了,青城派我可以饶过,但害死你的闵峰源,我却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闵峰源惊魂未定,嘶声叫道:“黄啸你这畜生,我爹教会你一身武艺,难道就是让你用它来对付青城派的吗?你有种就终生不再使用青城的武功,如此我才能服你。”

      黄啸一声冷哼:“我用青城派武功杀你,想必你也是不服的,你放心,我黄啸若再使用青城武功,有如此剑!”他将手中配剑扬天一掷,落下时单掌一击,剑身登时断作三截,丁丁丁地坠落地上。

      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暮色斜蔼之中,黄啸从此销声匿迹,三年后他再归来,却有了另一个名号,唤作“东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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