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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黔桂之交 ...

  •   “……假如你是花一朵,
      只想把你摘下永远戴在头上,
      永远戴在我头上……”

      人间四月,是北地夹谷桃花初绽的好时节,可对于这片广大土地的最南来说,只是恒常温暖的四季中一个普通的月份而已。

      黔桂交界之处,悠长盘曲的山路上,嘹亮的歌声叫醒了两侧山谷。杨银舟侧在马上,荡着脚,闭目忘我地唱着。

      听着还不坏,盗跖悄声问元页:“她唱的什么?”

      歌词是苗语的,他听不懂。

      元页哼笑,刻意提些音量:“没什么,想男人了呗。”

      歌声戛然而止,杨银舟撑着马背,气得要从上面跳下来:“这都怪谁,啊?你说这都怪谁!”

      盗跖凑上前去:“看来是不累啊,还有力气唱歌,下来走会儿呗,马给我坐坐。”

      跟真正累的不行的江小白相比,他脸上简直写满了轻松,可那位还咬牙憋着劲呢。

      杨银舟拉住缰绳,翻手跳下马来。盗跖脚一点地,刚想旋身潇洒上马,就被她拽了个趔趄,差点跪倒。

      马不耐地刨了两下蹄子。

      “马不要休息的啊,”她扯着他的袖子抬臂前指,“去牵好它,别给跑了。”

      “啊。”盗跖不情愿地哼唧一声,苦着脸前去牵马。

      元页立马转头:“走得烦了,去活动下。”

      “怕我啊,”杨银舟叉着腰,“又没人问你,解释什么。”

      她摸摸鼻子:“没有没有。”随即跑到路的一边,踩两脚树干上了树,跳着前行起来,身影在葱茏的树冠和灌木间时隐时现。

      杨银舟在底下跟着他们走了两步。

      赶路真是无聊,尤其这两天。作为雇主的江小白大概是受了刺激,或者自恃身份,也不发牢骚了,只卯足劲拼命走,休息时间被压缩得可怜。她觉得要是不会死,他能不吃不喝一直走到汴京去。

      盗跖被赶去牵马,她只好去找他发泄一下整早都颠在马背上的郁闷。

      “雇主老爷,你是见过世面的,元页的身手在中原算怎么样啊,排的上号吗。”

      江小白早就累得满头大汗,没去抢马骑,已经是他作为男人的最后一丝尊严。他没好气,但也不愿说谎:“算一流。”

      大管家帮他挡话:“虽未闻名,但元少侠的武功在江湖上绝对能排的上数了,前五十肯定有。在同她一般年纪的少侠里,更是数一数二的。”

      “我想,她同天下第一的剑客吹血,也未必不能有一战。”

      话一落地,就传来江小白隐晦一瞪。

      大管家:……

      “这么厉害!”杨银舟吃惊,紧接着陷入思索之中,“怪不得。不过没见她出几次手,你也能看出来?吹血又是哪个。”

      大管家好声好气地跟她解释:“因为出手次数少,所以才看不出她最厉害能到哪里。其实武学没有一般人传的那么玄乎,除技巧之外,所拼的无非也就是身体的能力和内力了。在下只学过一些粗浅的功夫,虽然元少侠招式的高低,内力的深浅看不出来,可她对付二三流武者的游刃有余也是看得分明的。”

      “原来如此。”杨银舟点头。

      见她像是满意了,他便扭头要走到江小白身边去,没想又被拦住。

      “等等,你还没同我讲那个吹血的事呢。”

      “吹血?”他只好顿住步伐,“那是天下第一的游侠剑客,顶神秘的人物,除了‘天下第一’四个字,我也不能知道更多了。”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叫‘吹血’?这名字简直跟贼二一样有性格,你们江湖人都这样取的名字吗,大管家,你的名字就叫‘大管家’吗?”

      简直是夺命连环问,大管家满头冷汗,一时只能答出个“不”字。

      “我听到你们叫我了,”盗跖牵着马在前面嚷嚷,“我说过不准那么叫我,听见没有!”

      杨银舟:“没你的事。”

      盗跖:“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啊,问那块大木头做什么。”

      “大木头。”她嗤笑一声。大管家人长得魁梧,又忠诚木讷,确实是块大木头,然后便不再理他,又要拉着大管家继续追问。

      没想一溜烟的功夫,他竟然跑到江小白身边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了。

      人不可貌相,杨银舟一愣,心思转过来,立马冲他飞个媚眼,“假正经。”

      大管家耳根发红,打了个战。

      太阳欲落,星月既出。

      虽于两州之交的荒凉所在行走,但该起灶的时候,山间也偶能见到炊烟。望见远处的地平线上有灰白色烟雾袅袅升起,江小白驻脚冲大管家吩咐:“先在这停下,用过饭后走一个时辰再休息。”

      真是要没命了,杨银舟脸上带了埋怨,瞟他一眼,不情不愿地冲在林子里蹦了整个下午的元页大喊:“吃饭啦!”

      “哦!”元页高声回应后,冲她招手,便纵身下跳。

      “等……”等别,音还卡在喉咙里,她嘴型刚做好,瞳孔一缩,就见她的脚已触及被枝叶厚覆的地面。

      “轰隆”一声巨响,地面蹋进去大片,灰尘土砾扬到半空,惊走了满树的飞鸟。

      “元页!”杨银舟惊叫着跑过去,在陷阱边上一探头,就看见底下密密麻麻削尖了的竹竿参差地插着,刺得她头皮发麻。大意失足的两脚羊跌下去的地方正好有四根长竿,她反手握着两根,脚下踮着一根,还有一根在腰后,寸远。

      杨银舟只觉那根杆子尖头上粼粼闪着寒光,她长舒口气,接着又警觉起来:“你没受伤吧,我看上面好像淬了毒。”

      “没事。”元页仰身,维持着这个四肢扭曲的姿势,扬起唯一空闲的一条腿,像是冲她打了个招呼。

      如果下面插的都是细密平齐的小竹竿,只怕她此刻已经凉了。

      远处,江小白压了压帽檐,早见怪不怪。

      那苗女懂什么,仗着自己眼力不错。她不会知道,一流高手的眼力只会比她更好,那个人分明就是看到了陷阱才跳下去的。

      踩泥水坑的小孩吗?他绝不承认自己的心也被提了一下。

      “幼稚,”他低声嘟囔,接着又觉得不够一样,恨恨补充两个字,“灾星。”

      杨银舟扯着满头满脸是土的元页过来,边走边小声说她:“仗着武功好不注意一点,也迟早没命。”

      “不会的,大难不死。”

      “啧,”她重重砸了下嘴,“要是刚刚你不小心擦破了哪怕一点皮,现在可能就生死不知了,南地毒物种类繁多,我也不是每种都看得出。”

      “这么多年都活过来了,嗐,我说,你怎么跟我妈似的。”

      杨银舟停步,义正言辞道:“你身上可还有我的东西,看好自己小命。”

      “知道了知道了。”元页忙不迭点头应付,装老实地去帮忙架锅。

      “刚才是什么毒啊?”过一会儿,她走到杨银舟身边去,抽冷子一问。

      “乌头,少见的北边也有的东西。”

      她顺口回答完,发现身边好一会儿没有动静,便转头去看,正对上元页一脸自得的笑容,这才明白过来。

      “叫你诈我,叫你诈我!”她抬手使劲捶她背。

      元页躲着还不忘嘴贱:“万幸,看来我中毒也死不了咯。”

      江小白听着听着有些敏感:“毒?若是为打猎物而设的陷阱,必然不会涂毒,且毒物还是南北皆有的。”

      元页斜睨他:“想太多老得快啊。”

      “你……”

      杨银舟拍拍衣裙,理好发饰,接着他的话茬说下去:“你确实想太多了。乌头作为毒和药都是很常见的,且用个没头没尾的陷阱专作埋伏,也实在说不过去,更何况……”

      她住嘴片刻,眺望远山,薄暮笼纱,不论是白天夜晚,这里都美的令人屏息。

      “州府无用,黔南、湘西、桂、滇几乎皆是多族共治的状态,不说族间之争,族内也非铁板一块,在这种两州交界的地带,出现个对人的陷阱,也没什么好奇怪。”

      “乱啊。”元页事不关己地感叹。

      江小白沉默。

      这片大地上到处都在生乱,这是他所亲眼见证的。仅仅只是李氏王朝的不幸吗?作为开国四将的后嗣,他也觉得有些羞愧。能改变吗,如何改变?想知道答案的迫切之心不输于任何人,可他自己,还身在亡途之上呢。

      “该吃饭了。”盗跖脸映着水汽,冲方才还闲话天下的三人喊,一下就把江小白拉回俗世之中。

      大管家也看过来,对上杨银舟的目光有些躲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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