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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半知半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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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元页鬼鬼祟祟的行动下,五人一马勉强不显眼地留到城郊外一间空置的小茅屋。路上她还摸了顶草帽扣在江小白头上,并且压着他不许摘下。
谁都不知道这到底几个意思。
进屋后,江小白没耐烦地把帽子扣在桌上。
留了两根草梗于发间。
“有什么事快说。”
元页正在窗户跟前探查,转头瞧着,不怀好意地勾勾嘴角。她把怀中牌子掏出,学他那样猛扣在桌上。
一声脆响。
“嗐,吓一跳。”杨银舟打了个激灵。
甫一看清桌上之物,大管家立马将江小白拉至门侧,挡在他身前,浑身紧绷,全然忘了眼前还有位曾数次救过他二人性命的人。
江小白的脸色,也变得有点难看。
元页冷笑:“你俩加起来都打不过我一个指头,要杀早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
大管家不回应,只对另外二人颔首。
杨银舟看起来好像还在状况外:“这是什么呀,那么紧张,染了毒?”
她拿指尖沾了又舔:“没毒。”
一时没人回答她。
沉默半晌,盗跖才回应道:“木槿花牌。”
那木牌右上角挖陷了几处,又染上红粉花汁,看起来正似一朵朵木槿。花下并非无物,还龙飞凤舞地刻着几个字——“山左江门,江小白”。
随着她念出,江小白的脸更臭了。
元页火上浇油:“山左江门,来头还不小,怎么混到这个地步。”
“等等等等,”杨银舟举手,“为什么你们看起来好像都知道什么的样子,而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能不能解释一下?”
大管家垂眸。
元页捅捅她:“他们是害怕你知道了,会对他们出手。”
“我为什么?”
“紫薇阁,你先前问我紫薇阁是什么,对吗?”这是盗跖。
“可……”
杨银舟眼珠一转:“我知道了,紫薇阁是个武人的组织,这花牌就是悬赏人头的令牌,对不对。”
盗跖点头又摇头:“对也不对。”
“紫薇阁聚集的不是单纯的武人,而是杀手,它本身也不是个普通的杀手组织。神秘,团结,势力庞大,说它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你还记得,元页当时是怎样认出那刺客是紫薇阁的人的?”
想她也没看清,他喘口气继续道:“她不小心伤到了刺客,很轻,但伤口转眼间就愈合了。传说紫薇阁有种秘药,可使人伤愈速度加快,所以他们的杀手都有这个特点。”
杨银舟一惊,接着懊悔:“还有这种好药,不早说,早说我就把那尸体带回来了。”
先不说可不可行,单论这个想法……盗跖轻咳,用一种看怪人的目光瞟她一眼。
“可这并不能说明他们的举动,紫薇阁要杀人,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因为他势力大,所有人就要受它的驱使不成?”
“没错,问得好。但木槿花牌,也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悬赏令牌。”
“一人万两买命钱,说的就是它的第一个规则。若买命人出钱到了万两,可请一个木槿花牌,同时出动一个杀手,注意,这万两不是白银,而是黄金。”
杨银舟倒抽一口凉气,看向江小白,忽然觉得他整个人都在闪闪发着金光。
江小白撇过脸去,冷哼一声。
“杀手接了牌子,便要不死不休,若是不幸死在外面,刻着目标的牌子自然也就流落在外了。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就牵扯到花牌的第二个规则,若是有人知道的上面的目标,杀了他,那么,就能得到这个数。”
他比了两个指头。
杨银舟:“两万两!黄金?”
盗跖:“不,是酬金的两倍。”
杨银舟倒抽一口更大的冷气。
不过疑问也接踵而至:“按人头买卖的规则,雇主是谁,一开始出了多少钱,想必都是不能让人知道的,那谁能保证紫薇阁不赖账呢?”
“牌子,”她将它拿起来,作咬状,“假的,不行?”
“行,可不会。”
“迄今为止,只出一块牌子拿到十万两黄金的人也非没有。虽说做的是上不得台面的生意,可紫薇阁在践诺上的声望,足可媲美天下五门。”
“李江叶谢崔,花牌不登无名之人,山左江门,正是天下五门之一呢。”
“天下五门我倒是知道。”杨银舟笑嘻嘻。
“传说五门是前朝五位将军,虽为异姓却情同手足,还有说李氏皇位是抓阄得来的呢。开国四功臣之家,北定中原奠匡朝国基,驱逐南蛮,划定苗疆,李、江、叶、谢、崔。山左江门,我记住了。”
她越说语速越慢,神色越难辨,到最后,已经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了。
江小白听得脊后寒毛倒竖,他总直觉杨银舟很危险,但又看不清她的危险之处,难道要在这个时候看个清楚明白吗?
大管家握拳的手,指骨已泛青白。
没想转瞬间,她脸上又挂了笑。
她举空掌向二人示意:“我只是跟着元页来的,对你们并无想法,而且……我不会武功,所以你们不必紧张。”
谁都看得出来她不会武,这简直是最好的辩白。
可不会武功不代表不能杀人。
江小白没有再问清心底的疑惑,不是时候。
马上,热锅端在了盗跖手里。
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摆脱这个烫手的嫌疑:“我,我也没想法,要说不爱钱是不可能的,可我打不过这位元少侠,你们见到了。而且我盗跖第二也是好汉一枚,既然收了好处,事肯定就要办到,不然怎么对得起我们家老贼。就算是我们这行,入行也是拜过关老爷的……”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大堆,被江小白无情打断,他与大管家已放松了些,不过还是在门附近杵着。
“现在该怎么办?”
这不是个好回答的问题,一被抛出,说话的人都噤了声。
方才盗跖讲古的过程中,元页一直在埋头思索,此时突然发话:“现在已经有一枚花牌在我们手上,所以重要的是,我们要确定还有没有在别人手上的。”
“江公子,”她语带嘲讽,“你的仇家,可还买的起第二块?”
江小白沉眉:“我也不知道。”
然后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即使是江家门主,也不可能为私人动用许多资源,所以他们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我也不知道。”
这相当于变相承认了,他的敌人,出在自家内部。
元页佩服这样的勇气。
“该至少还有一枚,”她道,“我觉得这枚,可以同之前的追杀联系起来。”
杨银舟:“这就对了,那介绍人必然是见到过这花牌,才反过头派许多人来杀你的。”
“很有可能,他雇那些人花的钱,跟万两黄金比起来,确实算不了什么。”
江小白:“可这解释不了他为什么将元页介绍给我,他不该不知道以她武功之高,找再多末流来都只是送死!”
盗跖心道:这才对呢。
“或许他将我介绍给你之后才知道的这件事,或许他派人来只是想钻空子,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元页皱眉,“重要的是我们接下来怎么走。”
“我们还能进山城吗?换言之,我们还能走人多的地方吗?”
“少主身份已经暴露,山城绝不可能再去了。”大管家咬牙,俯身撑着桌子,他面上看似沉稳,只有十个殷红欲滴的指甲盖昭示着他此刻的心情,“诸位,现在话都说开了,还希望能多出些主意,若事成,绝不会亏待大家。”
“进藏吧。”江小白捻着下巴上不存在的胡须。
“由西进藏是可绕过江城,直入汴京,但路途远僻,路上会发生什么无法预料。”大管家反驳。
“可走东边沿海几个州城,绕的几乎一样远,且人密,发生什么更加难以预料。”
“要我说,”元页在桌上比比划划,好像上面有一张无形的地图,“从黔桂交界穿过去,那里人最稀,然后……”
“然后我们就冲着潇湘七派的脸走过去,被抓了个正着。”江小白急急打断她,“这样不可,我觉得还是进藏更安全。藏地牧民多,也许能低价买到良驹。”
“那你还不如求告诸天神佛下个鸟蛋把你驼到边境去来的快些。”
“你!”江小白瞪圆眼睛,这人若是好相处点,他现在就供菩萨一样供着她了。
“听我说完,着什么急呀,”元页似笑非笑。
“我知道有座地宫,几乎南北横穿潇湘,从那里走,我们就能直入江右了。”
“江右人有多少,南武盟势力有多受挫,离江城又有多近,不用我说了吧。”
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还是头一次出云滇的杨银舟老实闭嘴,等待判决。
在商讨最激烈三人的沉思中,盗跖一锤定音:“就地宫吧。”
杨银舟糊他后脑勺,被矮身躲过:“管你什么事,你插的什么嘴。”
江小白看了大管家一眼。
穿山越岭无数,十二年逃亡生涯的十数万里路究竟能不能走到终点,或许皆系此一举,周遭杂音仿佛都被拭去,只有他二人在做着无声的交流。
沐浴在在全身心信任的目光下,他终于被迫下定决心一般,犹犹豫豫地开口:“那……就地宫,江右吧。”
“行,就地宫。”
元页咧嘴,露出一个谁都看不懂的,猎物上钩了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