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龙传》多等一会儿

9、第八章

　　林生和白龙一块上了山，二人坐在晒干的麻草堆上，林生开始手把手教白龙搓麻绳。
　　“来，你攥着这头。”林生递给白龙一把麻草，“你可攥住了啊。”话音未落，林生就开始用双手大力揉搓起来，白龙感觉自己的双手都差点卷进去。
　　“接下来我们捏住中间，再搓一遍。”林生一步步教着白龙，可白龙压根没看出来绳子的雏形。当白龙把自己的这一端松开时，麻草竟然自己缠绕在一起，还真拧成了一股绳。
　　“学会了吗”白龙呆滞地摇摇头。
　　“行，再教你一次。”林生开始了新一轮的手把手教学。
　　可一上午都过去了，白龙都没能成功搓出一根麻绳，每次搓完一松手，干草就稀里哗啦落到地上。
　　“你这也太心急了，你看你的绳都还没搓紧就放了。”
　　白龙看看天懊恼地说：“可我这没时间了呀，再不把成品交上去我又得挨罚了。”
　　“那——”林生露出一个狡黠地笑容，“你拿我的先交上不就行了。”
　　“这行吗？你做工那么好，阿婆一看就知道不是我做的，到时候我可有的受了。”
　　林生摆摆手，说：“那怕什么，我故意做得糙一些，看起来就像是你这种笨手笨脚的人做出来的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被“笨手笨脚”四个字击中了，白龙面无表情得盯着白龙，林生还真以为白龙生气了，只敢怯生生地盯着白龙的鼻子。两人面对面沉默着，突然同时大笑起来。
　　“就照你说的！”
　　片刻过后，白龙就得到了两根做工粗糙，看起来松松散散的两根麻绳。
　　“师傅，那我就先去交差啦！”
　　“我也该回家了，不过你可别露馅啊。”
　　白龙胸有成竹地点点头，鞠了个躬后兴奋地跑向饭堂。
　　阿婆一如往常坐在饭堂内的板凳上，把头搁在拐杖上，眯着的眼睛都看不出是睡着了还是半瞎。
　　“阿婆？”白龙蹑手蹑脚地靠近她，就像生怕惊醒一只沉睡的雄狮。
　　“别在那挪了，早看见你了。”阿婆的声音依然沙哑，像是有个筛子卡在她的喉咙里。
　　“嘻嘻。”白龙屁颠屁颠蹲到阿婆面前，“喏，两根绳。”白龙把两根绳交到阿婆手上，阿婆拿起来仔细端详一番，咂咂嘴，说道：“就你这绳，用不了几天就得散掉。”阿婆说完一把把绳全砸到地上。白龙连忙把绳捡起来，掸掸绳上的灰尘。
　　“反正您交代的我做到了，您当时也没说要多精致啊。”白龙抗议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都快没声了。
　　“行，这次你还算不错，多少也完成了。”好不容易得到阿婆的肯定，白龙心里偷偷乐了起来，不过脸上还是不露声色，做出一副谦逊的样子。
　　“中午休息休息，下午再给我弄十根。”
　　“好的，还有别的吗？”
　　阿婆一惊，这小子不仅不抱怨，还主动要求活，这可真是开了眼界，这么耐练的人阿婆还真没见过几个。殊不知白龙多少活都不怕，反正有个小师傅替自己担着。
　　“没了，好生休息去吧。”阿婆带着说不出的疑惑放走了白龙。
　　中午吃饭时，白龙声情并茂地向丹龙讲述了自己遇到小师傅的经过，虽然既不曲折，也不动人，甚至可以说有些无趣，但是丹龙依旧笑着听完了整个故事。
　　“你干嘛一直笑着看我，怪瘆得慌。”
　　“没有，看你这么快就能‘拜师学艺’，我也觉得蛮欣慰。”
　　在后厨收拾完之后，白龙在阿婆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溜了出去，在老地方找到了林生。
　　“十根？小意思。”林生拍着胸脯向白龙保证，他自然也完全有能力轻松完成，不过一个时辰，林生和白龙二人已经做出了十根粗制滥造的麻绳，尽管白龙确实是在竭尽全力去做。
　　“行了，十根到手！”白龙把一捆捆绳扛在肩上，此时的他和林生早已满头大汗，“泥象”的太阳可不是一般的毒辣。
　　“师傅，今天可真是太谢谢你了，没你我肯定完不成。”
　　“咱们师徒之间就不要讲这客气话了。”林生还故意摆出一副老先生的样子，大脑袋高昂着，还挺滑稽。
　　“那师傅，明天要是还有事我搞不定，能来找你吗？”
　　林生突然皱了下眉，跳起来一个巴掌打在白龙的天灵盖上，说：“我是你师傅怎么可能不帮你？下次不许再说这么见外的话了！”
　　“是！”二人再次相视一笑，各自离开。
　　白龙背着绳，暂时先不去找阿婆了吧，若是看到自己这么快就搓好了十根绳，阿婆多少都会起些疑心，白龙悄摸摸去了校场，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观察起来。
　　校场内此时的气氛异常火热，所有人都围成一圈，幸亏白龙爬的高，才能看清圈内两个人的面貌。向阳向潜两兄弟正各站一边，身边的士兵们都在发出阵阵低沉的战吼声，不用说，白龙即将目睹一场决斗。
　　“向阳，今天你要是输了，大哥以后就归我当。”向潜一边活动手腕一边说。
　　“等你赢了再说吧。”话音刚落，向阳就大步冲向向潜，没等他反应过来，向阳已经近了身，正当潜以为要受到当中一拳时，阳倏地俯身下地一个滑铲结结实实地踢在了潜的胫骨上。潜抱着自己的小腿嗷嗷直叫，连忙举手投降。
　　“服了服了，我认输了。”向潜狰狞的表情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钻心的疼，不过看到他这么怂的样子，全校场都发出了海潮般的嘘声。向阳慢慢把向潜抱起来，搭在肩上。“才一招就认输了，你也太丢脸了吧？”向阳说。
　　“谁叫你是大哥呢。”向潜努力地挤出了一个微笑。
　　“等一下！”人群中钻出来一个声音，丹龙好不容易挤到了圈内，到了二人跟前。“向阳哥，我不想跟你赌什么，但我很想和你切磋切磋，可以吗？”
　　向阳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个蛟身边的小弟弟现在竟然也有勇气和自己较量较量，不过这个孩子不管进步有多大，想必和自己乃至向潜都还是有差距的。“丹龙啊，拳脚无眼，你看向潜。”向潜靠在向阳的肩膀上，小腿的疼痛让他自己已经无法站立了。
　　“没事，大胆来吧。”
　　向阳把向潜扶到了阴凉处休息，随后再次回到了圈中。“你可准备好了。”向阳一边整理自己手腕上的绑带一边说。
　　“来吧。”丹龙吸取了向潜的教训，早早摆好了架势迎接白龙的进攻。
　　向阳如法炮制，像刚刚一样大步冲刺到丹龙面前，这次向阳直接一招黑虎掏心攻向白龙中路，丹龙双手成掌往下一按，把向阳的力卸得干干净净。趁向阳还没能出第二招，丹龙立马跳开，再次摆好架势。向阳紧接着上前想再出一招，丹龙却且战且退，不给向阳轻易靠近自己的机会。
　　见招拆招，这是丹龙从蛟那里偷学的，幼时的蛟每每与别人过招从不与人缠斗，交手的招式出得越多，差距越是明显。一招一招接，反而有机会抓住对面的破绽。
　　似乎是看出了丹龙的小心思，向阳没有急于上前，开始围着丹龙转起来，脚步不断一前一后的试探想抓住丹龙松懈的瞬间。
　　太阳渐渐暗淡，周围的人圈也逐渐浮躁起来，嘈杂的环境，不断的嘘声让向阳失去了耐心。向阳一脚重踏，顿时尘土飞扬，丹龙心里一紧，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趁着丹龙还未站稳，向阳照着他的面门就是一脚，丹龙用双臂去抵挡，却还是被踢得连连后退。向阳不愿给丹龙喘息的时间，一个箭步冲到丹龙身前，一拳扎扎实实打在了丹龙的下巴上。丹龙摇摇晃晃往后趔趄了几步，还没把脚步扎稳自己的腰上又受到了一下重肘。一套招打下来，丹龙已经犹如风中残焰，仅仅是站立都很困难，可眼神里却并未丧失战意。
　　向阳还想到此为止，不过看丹龙这个表情，看来不打到他起不来是不行了。
　　让我看看你的毅力。向阳带着这种想法冲向丹龙，全场人都屏住呼吸，这一招几乎就决定了结局，丹龙究竟会如何化解这一招，就连向阳都很好奇。
　　一记重拳直直地飞向丹龙的面门，可丹龙面对向阳的拳招竟然一动不动，就当向阳的拳头离丹龙毫厘之时，丹龙微微侧身，往前轻巧地避开了这一招，向阳都能感觉到自己擦到了丹龙的脸颊。
　　向阳的拳势已然收不住，而丹龙面对的正是毫无防备的胸口。所有人都期待着丹龙的还击，向阳也准备好承受反戈一击。全场瞩目之时，向阳听到了沉闷的倒地的声音。
　　丹龙面朝黄土，一动不动的倒在地上，或许躲开那一拳已经用尽了他的全部气力。向阳心里窃喜，绝地反扑的那一拳如果打到自己身上，虽说不会有大碍，但肯定也不好受。
　　突然，围观的士兵们开始哄笑，向阳感觉到一股过堂风从自己□□吹来，低头一看，自己的裤子已经褪到了脚踝。再一看地上的白龙，正高高举起自己的左手，一根长长的腰带在他手上随风摇曳。
　　“这次咱们算平局吧？”
　　向阳一把夺过腰带，边系边说：“平你个头，那么拼命干嘛。”整理好腰带，向阳便招呼了几个人把挂着傻笑的丹龙抬进了帐中。
　　远处的白龙都看傻了，虽然二人的这场比试完全是一边倒，丹龙更是毫无还手之力，可最后的结果让白龙不得不赞叹。
　　惊叹之余，白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任务在身，现在无暇去担心丹龙的状况，还是先把绳交给阿婆才好。
　　幸好阿婆这次也没起疑心，也没多问就放走了白龙，白龙这才有时间去探望丹龙。
　　白龙走进帐中，只见丹龙□□着上身，趴在床上，处处都可见到大片的淤痕。白龙坐到床边，想去摸却又不敢摸丹龙身上的伤。
　　“怎么才来啊，快快快，我痛死了，帮我擦药。”丹龙叫唤道。虽然自己还没搞清楚状况，可既然丹龙都这么说了，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白龙看到身旁的桌上摆着一盒药膏，不管怎样就是它了，白龙拿起药膏，却迟迟不敢下手。
　　“快啊！”
　　在丹龙的催促下，白龙终于下定决心上手搽药，他抹了些药膏在手上，手指刚接触到丹龙的肌肤，丹龙就发出阵阵惨叫。
　　“你轻点！啊！疼疼疼！”丹龙扭动着身体，可越扭越疼，惨叫也没法停止。白龙吓得立马停下手，自己从没干过这种细致活，也不知轻重。丹龙叫唤了两声，随即又安静下来。白龙这次格外小心，轻轻把沾着药膏的手指搭在丹龙身上，指尖缓缓划过丹龙的皮肤，慢慢地把涂在他的淤青上的药膏抹匀。
　　小风一吹，涂过药膏的地方格外清凉，丹龙身上的痛苦似乎也减轻了许多。也许是因为舒服了些，丹龙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你问我为什么这么拼，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自从白龙到了我们‘西营’，我就像看到了几年前被蛟捡回来的自己。我一直憧憬着蛟，渴望像他一样强，渴望像他一样能够独当一面，可我却一直在他的庇护之下。这次白龙一来，我也想成为他憧憬的对象，想像蛟一样，至少能够帮到他，应该就是这样我才会特别想证明自己吧。”
　　丹龙刚说完，向阳就走进了帐篷。
　　“哟，白龙你怎么来了？”
　　“白龙？”丹龙猛地一转身，又受到了惊吓，身上的伤也撕扯得疼，五官都拧在了一起，“一直是你帮我涂的药？”
　　白龙不敢说话，只好微微点点头。丹龙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本来想和向阳交交心，结果最羞耻的话都说给了最不该听到的人听。
　　然而事态还在继续发展，蛟紧跟在向阳的身后进了帐中，他急冲冲地跑到丹龙身边开始检查他的伤情，他心急地把丹龙翻过来翻过去，就算丹龙痛得嗷嗷叫他也不停手，等到自己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才把丹龙放回床上。
　　“看起来应该没伤及内脏，就是些皮外伤。”蛟长舒一口气，不过转头他就对着向阳破口大骂：“你有没有轻重啊？他要你打你还真打啊？不知道收手啊？打坏了怎么办？”面对蛟如怒涛般的发问，向阳一声都不敢吭，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看到这么怂的向阳，丹龙捂着嘴咯咯偷笑。
　　“你还笑！你是不是有病啊，被打成这个样子了还要打，就为了抢个腰带？”蛟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他瞪着浑身伤痕的丹龙，半天没说话，这片刻的宁静谁都不敢打破。
　　蛟呼了一口气，在床边坐下，小声对丹龙说：“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可能过几天才能回来，你可别再乱来了，白龙你多看着他点。”说完蛟就起身离开，临走时还不忘瞪向阳一眼。
　　蛟一走，向阳立马松了口气：“我可没想到蛟还会特地过来一趟。”
　　“嗯？蛟去哪了？”白龙已经好几天没见过蛟了。
　　“他在‘犇图’那边还有不少事干呢。我们刚刚把他们收进自己的部落，那边的治安和城防都乱的很，蛟就过去帮罗将军了。”向阳答道。
　　“这个罗将军到底是谁啊？我来了这两天也没人跟我说。”白龙之前就听小师傅说过。
　　“这可就有得说了，你是想听长一点的还是短一点的呢？”向阳端起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短点，短点就行。”
　　向阳拿起茶小嘬一口，说：“你知不知道咱们‘泥象’分了两个兵营？”白龙点点头。“那就好说了，罗林将军武艺冠绝整个‘泥象’，酋长因此想让他统领‘泥象’的军队，那时候还不分什么东西，大家都只认‘罗家军’，可是随着酋长喜得一子，原本就不爱趋炎附会的罗将军逐渐和一些攀附权贵的走狗分道扬镳，结果才有了西营。”
　　“我还以为西营是蛟的呢。”
　　虽然向阳和白龙聊得正欢，丹龙则在思考自己说的那番话到底有多丢人，成为白龙崇拜的对象，这个心思被他知道了，他是会觉得可笑呢？还是会觉得厌恶呢？
　　“其实也可以这么说，罗将军当初也是怕逐渐被疏离的蛟没了靠山，才立了西营。而且蛟现在还年幼，酋长也不可能把偌大一个西营交给他。”
　　“那你呢？我看你颇有一种统领的风范，莫非你也有什么身份不成？”
　　向阳听到这话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你不会真以为我们西营就这些人吧？年纪稍长的，有些地位的，不是在留在‘犇图’了，就是在养伤，我也就是在这些小子里头当当大哥了。”
　　丹龙还是担心，如果自己没能够成为白龙的榜样，岂不是会被他耻笑？
　　“行了，我大概了解了，总之这罗将军就是一个特别了不起的人物呗？”
　　“岂止了不起啊，简直是伟大了。现在的‘东营’都是一些首领的亲信，就知道躲在部落里享受荣华富贵，没有地位的人根本进不去。罗将军就专门给我们这些普通百姓提供机会，让我们也能施展施展拳脚。”
　　丹龙心想，自己本来是想和向阳说说话，这人口风严，现在被白龙听到了，他再告诉蛟，自己以后见到蛟还不得脸红害臊？
　　“都怪你！你干嘛去了啊？”丹龙指着向阳开始大吼道。这莫名其妙的责怪弄得向阳满头雾水。“你说你拿药就拿药吧，不能快点吗？”
　　“欸，我好心替你去拿药，你就这样对我啊！”
　　白龙越听越不对，连忙打断：“你去拿什么药，这药不是在这吗？”白龙拿起自己刚刚给丹龙涂的药给向阳看，向阳噗嗤一下捧腹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这是什么药？”丹龙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安，自己全身开始渐渐发麻。
　　“这是我给向潜的脚癣药！”

　　在把白龙赶出去后，向阳给丹龙擦干净了身子，替他换了新药，随后也出了营帐。“丹龙想跟你聊聊。
　　丹龙还不知道自己该和白龙说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行。结果还没等自己开口，白龙先说了话：“丹龙，其实我现在已经很憧憬你了。”
　　“真的？”丹龙也有些不可思议。
　　白龙挠挠头，略显害羞地说：“我都看到你和向阳的比武了，原本我对你的佩服只有一点点，现在——”白龙用两只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巨大的弧线，“有这么大了。”
　　“那......”丹龙不好意思得笑着说，“我做到了？”
　　白龙微笑着点点头。
　　得到满意的答复后丹龙终于能够安心休息一会儿，白龙替他去饭堂找了些吃的留在桌上，随后自己有走到了干草堆旁边。
　　“先抓住一头使劲搓...”白龙嘴里念着小师傅教他的方法，他发誓自己绝不再浑水摸鱼，为了那些帮过自己的，也为了自己憧憬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