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龙传》多等一会儿

32、第三十一章

　　“猎猪老弟！”
　　“大酋长！”刚一见面，二位酋长就紧紧相拥在一起。
　　“两年不见，你还是这么神采奕奕啊。”大酋长边摸着猎猪酋长的胳膊边说。大酋长只穿了一件薄衣，健硕的身形即使没有外露旁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猎猪酋长不好意思地说道：“哪像您啊，比我岁数大，看起来都像是我的弟弟了。哎哟，您瞧我这嘴，您哪能是我的弟弟呢？真是失礼。”大酋长很久以前似乎就再未改过自己的容颜，虽然不是细皮嫩肉，可全然看不出已经是花甲之年了，对比起猎猪酋长的稍显老态，简直可以说是神迹般的存在。黝黑的头发，冷峻的五官，再加上浓密的黑髯，看上去就是在战场上不好惹的主。
　　“你跟我这么客气干嘛啊，咱们好几十年的兄弟了，开个玩笑算什么。来，快把我珍藏的好酒拿上来，今天我要和我猎猪老弟喝个痛快！”
　　二人有说有笑，一人一把凳子，一边忆往昔，一边望江山，把酒言欢起来。
　　“哦，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和老弟你讲，听说，你那个养子最近战功赫赫啊。”大酋长面带微笑地说道。
　　“犬子不才，只是运气好，有了些成绩罢了。”猎猪酋长摆摆手说。
　　“不过我听说，你这个孩子是那个青龙部落的龙牙酋长送给你的，可有这回事？”
　　猎猪酋长一听，觉得此事当中有蹊跷，但还是镇定地回答道：“确实如此，当年龙牙酋长看我膝下无子，便将蛟赠与我当养子，不知大酋长为何又提起这段旧事呢？”
　　大酋长突然收起了笑容，说：“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再隐瞒，最近青龙部落大大加强了兵力，原本他们就以铁血著称，十分好战，再加上他们近年来的行事作风越来越我行我素，我怕...”
　　“您认为他们恐要谋乱？”
　　“这我可下不了定论，但不得不说，如今青龙部落是最有能力破坏我们目前安稳的局面的。所以，我才问起你这个儿子的事，必要的时刻，能不能拿来做人质呢？”
　　听到这里，猎猪酋长心里不禁咯噔一下。“此话，当真？”他万万没想到，这辈子竟会有人让自己把蛟拱手让出。
　　大酋长立马露出笑容，说：“没事，我又不强求，让你把自己的儿子交出来肯定不能愿意，我理解。”
　　“不，并不是这个原因。”猎猪酋长慌忙答道，“如果龙牙酋长真把蛟看得很重，又怎么会送给我呢？如今蛟已然是我的孩子，他怕是更加不会在意了，拿来当人质并没有多少意义。”酋长急着想要替蛟撇清关系。
　　“这样啊...”大酋长若有所思，随后说道，“老子不要小崽子了，那小崽子还想不想要老子呢？”
　　“您这话又是什么意思？”猎猪酋长感觉自己似乎落入了大酋长的阴谋当中。
　　大酋长拍拍他的肩膀，说：“你也是有自己的亲骨肉，别人家的狼崽子，万一养不熟，到时候再反咬你一口，你可吃不消啊。”
　　“看来大酋长对我的这个养子颇有微词啊。”猎猪酋长有些不悦地说道。大酋长对蛟如此死咬不放，表面上是为了对付青龙部落，可蛟早成为了泥象的中流砥柱，暗地里大酋长究竟是要对谁下手，猎猪酋长可心知肚明。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猎猪老弟你看，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永远站在我这边，部落大会，你们泥象部落永远第一个到，我是不希望因为一个小狼崽，破坏我们两个部落之间的关系。”听着大酋长的语气，猎猪酋长仿佛看到了一把利斧，悬在了自己儿子的头上。
　　猎猪酋长急忙转移重点，说：“咱们先不说这个，既然青龙部落如今还没有任何叛乱的动作，我们理应以稳定团结为优先，应该不急着想这些后招吧。青龙部落作为十大部落中，军事力量最为强大的一支部落，紧赶着与他们为敌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照你这意思，我还得向他们低头呗？我实话告诉你，今时不同往日了，这些人不会安于过和平的日子，你们十大部落，总有一天是要散的，我只希望你记住一点，千万不要跟错了人。”大酋长恶狠狠地说道。
　　话说到这，大酋长的意思猎猪酋长也明白了，二人假意寒暄了几句后便相互拜别。
　　猎猪酋长走出大酋长殿时，心里五味杂陈，泥象素来与青龙交好，这里面多少与蛟也有些关系，大酋长此番谈话，说白了就是想斩断两个部落的联系。
　　青龙还是金石吗？酋长暗自陷入了苦恼之中，回到住所时，他立马派人叫来了罗林到自己房间。
　　“酋长，出了什么事吗？”罗林皱着眉问。
　　“还是你明白，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如果青龙部落起兵造反，你站哪一边？”
　　罗林一听，这个问题可开不得玩笑，自己更是不能随意作答，于是便回复说：“酋长，您没来由地问这个问题，想必这不是最致命的地方吧？”
　　“唉，你说的对也不对，我还是从头跟你说吧。大酋长今天跟我提了件事情，青龙部落有可能造反，我想这个消息应该不是空穴来风，你应该也清楚，青龙部落的确日益强盛，逐渐也威胁到了金石部落的地位，你不会真以为大酋长是一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把自己扯下去的人吧？不说龙牙酋长有反意了，大酋长迟早也会拿他们开刀的。”
　　“酋长，日益强大的，好像不只是青龙部落吧？”罗林犹豫地说道。
　　酋长叹了口气，说：“可不嘛，大酋长还有个一石二鸟的计划，想让我把蛟拿来牵制青龙部落，甚至有让我把他抛弃的意思，这个老狐狸，想得倒是好，还想坐收渔翁之利。”
　　“如此看来，我们应该跟青龙部落统一战线才是啊。”罗林说。
　　“你以为龙牙酋长又是什么好鸟，他们做事向来心狠手辣，如果真要造反，他们怕是不会想和我们分这杯羹，到时候也难免还有一场恶战，以我们的实力，再加上打仗的消耗，很难再与青龙部落抗衡。再说了，你以为这么些年来为什么大酋长能稳坐高位，说起打仗可没一个人能比得上他，跟着青龙部落造反，我只怕最后是会被反将一军。”
　　罗林急得在房里踱步，说：“意思是咱们还两头不讨好，那您说怎么办？”
　　“这不是找你来商量了嘛，我们现在的实力也不容我们隔岸观火了，等真到了面临抉择的那一天，只怕已经是没有正确的路了。”
　　“那倒未必，酋长，如果我们能联合其他部落，率先起义，占据反抗军的中心位置，任他什么金石还是青龙，又有何为惧。”罗林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以为其他的十大部落会乖乖听命于我们？九雀与长歌部落对金石一直以来都是忠心耿耿，处在边疆的三个部落更是无法参加到这场战斗中，而对于灰狼，血颅，银月部落来说，我们并未比青龙部落更加有吸引力。你说，到时候我们还去找谁联盟？”酋长一边摇着头一边说，“如此看来，恐怕只能跟大酋长走到黑了。”
　　“可您之前不也说了嘛，在青龙部落之后，大酋长势必就会找我们下手，到时候怎么办？”
　　“最坏的情况，也就是把我的孩子交出去吧。”酋长无奈地说道。
　　罗林一听，立马上了火，大吼道：“您什么意思！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同意您牺牲蛟，我就算豁出这条命，跟大酋长拼个你死我活，也不会束手待毙放弃蛟！”
　　“罗林你够了！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部落了！平时我给你面子，对你一忍再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心只想着蛟吗？你是我们泥象的将军，不是他一个人的将军！你要蛟的命，那灵羽的命你要不要！铁牛的命你要不要！我的命你要不要！”酋长气的脖子都粗了一圈，声音也变得嘶哑。罗林见状，只能攥着拳头，压着火气，不敢再说什么。
　　在一段沉寂之后，酋长幽幽地说了一句话：“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又愿意放弃自己的孩子呢？”罗林难得在酋长的脸上看到一种黯然神伤。
　　“您难道不是更偏爱李焱吗？”罗林问。
　　“爱自己的亲生骨肉，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是蛟也是我一手带大的，怎么可能狠得下这个心呢？再者说了，李焱是什么性子我最清楚，贪得无厌，诡计多端，绝不是正人君子的作风，他日成为了泥象的酋长，身边就缺一个能约束他，帮扶他走向正道的人。我原本想他们兄弟二人若是能相互扶持，泥象日后必回强盛。谁知他们两个关系不和不说，如今大酋长又...龙牙之子的身份不过就是大酋长发难的一个借口，可为什么偏偏就盯上蛟了呢。”酋长言语间满是丧气，“不过就算青龙部落真要造反，那也不是短时之内的事，兴许我们还能趁这段时间找到一个权宜之策。”
　　“不如趁部落大会，所有人都放松的时候我去暗杀大酋长，一了百了！”罗林说话的气势像是分分钟就能拔刀出来干。
　　大酋长听了这话不仅没有急着反对，反而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才缓缓开口说：“罗林，有些事情我可以随你乱来，但唯独对大酋长下手这件事，你还是别想了。”
　　“他都如此胁迫你了，您还想这拥护他？这你不是——”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酋长立马摆摆手，“我是不想看着你无谓的送死。实话说，在这西境之内我还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的武功能与大酋长媲美。在我看来，即便是你强如泥象第一，在十大部落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难以望其项背。”
　　说别的，罗林或许还能信服，但要说到功夫，他可不会自认人下，对于酋长的劝阻，他不屑地说道：“要说是二、三十年前，我相信他是西境第一。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一个半截身子入土了的老人，怕他干嘛？”
　　“你们年轻人啊，没见过传说，就都以为传说是假的。以一敌百，独战北燕铁骑，三步之内斩大将陈康于马下，与山之翁齐名的传说，这些可都是大酋长以凡人之躯做到的，他当年的英勇，我可是亲眼见证。而他现在的模样身形，与二十年前的他并无二致，他的气息、步伐依然如往日一般稳健，他的身手我相信绝对没有退步多少，有机会的话还真想让你在正式场合下见识见识他的身手。”
　　听了酋长的话，罗林突然灵光一闪，说：“如果我们能找到山之翁加入我们部落，或者跟我们合作，青龙部落和金石部落我们岂不全都不放在眼里了？”
　　“别想了，山之翁只是个传说而已。”
　　“大酋长的那些不也是传说嘛，比起大酋长，山之翁不是要传奇百倍？独自击退一国之师，夜行千里游走于各个战场，一把大刀斩敌无数，甚至能随心所欲支配大地，如果大酋长的事迹是真的，那我相信山之翁也是真的。”罗林自信满满地说。
　　“罗林，相信我，你找不到山之翁的。咱们不说这个了，我给你个任务，等青龙部落抵达金石之后，注意他们到底和那几个部落之间交流比较多，必须现在开始着手准备了。”
　　“是。”罗林答应下来之后，酋长便摆摆手要他退下。走之前还特地嘱咐道：“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蛟，这不是他应该面对的问题。”
　　等罗林一出门，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蛟。
　　“你说的都是真的？”罗林把自己刚刚和酋长的对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蛟，“没想到大酋长竟然借我来打压泥象，果然我最近风头太盛了吗？”
　　“蛟，不管酋长怎么说，我始终支持你的决定，不关你是要逃也好，反抗也好，我都会帮助你的。”
　　蛟不像罗林，相当淡定地说：“不必那么紧张，如果有些事注定要发生，那也是我的命。如果我逃了，大酋长就会放过泥象吗？我再怎么反抗，又能反抗得了一整个部落？酋长如此珍视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如果我还能为泥象再出一份力，就算是让我下地狱我也心甘情愿。”
　　蛟的豁达令罗林颇为震惊，大酋长几乎是向蛟下达了必死令，可他还能如此坦然，实在佩服。
　　“当然，我也不会什么都不干的，对于金石部落我束手无策，但在青龙部落那头，我也许能有点作用。”蛟带着微笑说道。
　　“我可没听说你跟青龙有什么联系啊。”罗林诧异地张大了嘴。
　　“哼。”蛟冷笑了一下，“虽然龙牙酋长不把我当亲生骨肉看，但我毕竟也是他在泥象中绝无仅有的帮手，他还指望我这颗棋子能为他卖命呢。自我们从攻下犇图开始，龙牙就一直派人向我传话，目的有三。一，希望我能作为两个部落之间的桥梁，促进部落和谐共荣。二，必要的时候能在咱们酋长的身边吹耳边风。三，希望我能成为下一任泥象酋长。”
　　“那这好啊，你同时得到两位酋长的保护，就不用怕大酋长对你做什么了，日后也能与青龙部落交好，天助你啊！”罗林兴奋地快要跳起来了。
　　但蛟还是一脸淡定地说：“你别急着高兴，对于青龙部落来说，我就是一根壁虎的尾巴，说扔就扔了，龙牙那个死老头更是不可能真心待我，如果我真帮他造了反，最后还是会捅我们一刀的。”
　　“合着情况还是一样，毫无办法啊。”罗林说。
　　“欸，话别这么说嘛。既然青龙部落想从我这得利，我便有机会控制他们。我不需要他们做什么，我只需要他们不做什么。只要我能拖延他们起兵的速度，时间一长，总能有一线生机吧。”仅仅是微小的希望，蛟也能在其中找到一丝安逸，“罗林，这件事你就别掺和了，将军是用在战场上的，瞎掺和这些破事可没什么好处。再说了，你还不相信我救不了自己吗？”蛟搂住罗林的肩膀，朝他胸口轻轻砸了一拳，罗林这才一展愁容，朝着蛟笑了一下。
　　其实蛟还有没说出来的话，在可预见的未来，这一线生机都不知从哪去找，拖延时间搞不好只是徒劳无功。
　　入夜后，猎猪酋长房里始终亮着光，一张西境的地图铺在案台上，他反复研究各个部落的位置、战力，以及各处的地形。地图上的旗子挪来挪去，酋长不断在纸上记录自己的想法。
　　“不行啊。”酋长瘫坐在椅子上，“以现有的兵力就算联合青龙，以及血颅、银月、灰狼当中的两支，也无法对金石部落造成威胁，可这三支部落素来不和，又无法一起合作，边疆三部落无论态度如何，都无暇出兵，这就是死路一条呀。”
　　双眼布满血丝的酋长走出了房门，趁四下无人叩开了另一扇门。
　　“父亲？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酋长没有回答，赶紧回身关上门，溜进了房间。确认窗外也没有人之后，他低声说道：“如果要你干掉你哥哥，你愿意吗？”
　　李焱瞪大了眼睛，他不知道这是父亲的把戏，还是上天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