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兔子与病美人》鱼愿

52、五十二章

　　系着绳结的手微微顿了顿，容九昭低垂着眼睛看着手中这块弦月令，很轻又很缓慢的叹了口气。
　　“楚栎说的对。”
　　苏白微抬起头来，看着容九昭，目光最终落在他低垂着的睫毛上。
　　“他说，你我同行，是我配不上你的好。”将佩饰上的流苏理好，容九昭抬起眼来，看着苏白道，“我有许多事情都未曾告诉你。”
　　苏白张了张嘴，却并未发出声音，因为容九昭很快又接着说道:“在此之前，我曾将希望寄于你对我的信任。即便心里对自己的卑劣知之甚深……”说到这，他顿了顿，低垂下眼睛思虑两秒，又极轻的笑了笑，语气有些自嘲，“或许正是因为知晓自己的卑劣，竟变得畏畏缩缩，止步不前。”
　　“人总是这样，明知所有业果皆来源于自身，与他人并无关系，却总喜欢摇摆不定。”容九昭说，“这几日，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来，同我要个说法。”
　　抬起眼睛，容九昭深深的望进苏白的眼睛，那里边倒映着他此时的模样，较之从前，少了几分运筹帷幄的从容，多余的，皆为狼狈。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苏白对他的影响已经到达如此地步。
　　“可我又希望，你不会来。天狼星不属于中原，你总归是要回去的，或许这段牵扯以这种方式结束并不好看，可于你而言，定然是最合适的。”
　　“既如此，哥哥现如今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苏白半抬起眼睛，看着容九昭，沉默了会儿，还是开口问道。
　　若是轩辕绯辞在这，定会责骂苏白不长教训，可苏白心有不甘，追根揭底到底是因为什么不甘，或许就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来，只是如容九昭所言，他的性格使然，并不想懵懵懂懂的就回了草原，更何况对方是容九昭，一个于他而言极为重要的存在，所以这件事，他必定是要问个明白的。
　　“或许是不甘心罢。”容九昭道，“宫里得了消息，朝堂上那位已经知晓天狼星行踪。近日便会有人来请，此去凶多吉少，你师父必然不肯，若我猜的不错，你这两日，便会动身离开。”
　　容九昭说着，停顿了一会儿，又缓声补充道:“我只是想，绝不能让你就这般带着对我的失望回去。”
　　“哥哥是来告知我真相的？”苏白问。
　　倒不是说他不长记性，只是容九昭毕竟不同于他人，再者，在苏白看来，若是即使一身病骨依旧自带傲气、运筹帷幄的人这般真情流露也能作假的话，那这世上，或许再没有人是能令人放心信任得了。
　　“嗯。”容九昭应声的同时，伸手握住了苏白的手腕。
　　“？”苏白反射性的抬手，虽未出声，可脸上却堆满疑惑。
　　“我怕你不听完就跑了。”容九昭收紧手指，并不准备松手，反而握的更紧了，“因为你来那日，我便已经知晓你的身份，初时留下你在身边，也确然是别有用心。”
　　苏白闻言，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虽说之前已经有所猜测，可亲耳从对方口中听到真相的那一刻，却还是会觉得羞赧，甚至可以说，比起之前的猜测，这一次的打击才是最致命的。
　　早前不知世事，拳拳之心皆为报恩，那般干净单纯的念头，在对方那里却是微不足道，或许，就连后来努力去做的那些……
　　苏白的身子有些颤抖，不只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缓慢开口，声音却极为平稳:“那么对哥哥来说，我抱着何种心境，甚至为此所做的这些……”
　　“不是。”还未等苏白说完，就被容九昭打断了。
　　苏白抬眼，看着容九昭的侧脸，明明周身的温度已经因为对方的一句话降到最低，可理智还是告诫他，不能太早下定结论。
　　“小白也听过楚栎提及母亲罢。”拉着苏白坐下，容九昭一直都没有将手松开，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回忆，他低垂着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流光，“母亲着家时间极少，他们总说她在战场上铁血无情、所向披靡，却不知，她亦有温柔一面。小白若记得，应当还能想起她的笑——应是极为温暖的。”
　　“世人皆言，花娘子江焕嫆巾帼更胜须眉，战无不胜，乃大胤战神，却从来无人知晓，战神的愿望也不过是天下太平，无奈身处乱世，既司其职，便尽其责，她所能做的，也仅仅是以战止战罢了。”容九昭说着，叹了口气，“比起百姓的感激之心，那些虚名于母亲而言，更多的却是折磨，战袍之下，她也不过是个寻常百姓、一介温柔女子，奈何树大招风、功高震主，即便兵权上交，有名无实，依旧逃不过有心人的无端猜忌。”
　　容九昭说着，就好似又回到了那个午后。
　　荨木崖前，阳光刺的人眼睛发疼，一片血色之中，战无不胜的骁玉将军最终还是断了双枪，败在此生最信任之人的手下，在接连的背叛中，赔上性命，至死都未能瞑目。
　　“那时，我便想，这世间，多是腌臜聚集，为君者不仁，赶尽杀绝；为夫者自私，竟能因一己之利杀妻害子。”或许是被回忆所影响，容九昭不自觉的收紧了手指，低垂的眼睑之下，不知藏了多少仇恨。
　　苏白被容九昭这一下捏的生疼，咬牙忍下那点即将脱口而出的痛吟，他有些迟疑的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容九昭的肩膀。
　　“抱歉。”很快收起情绪，容九昭松开手，见苏白的手腕已经青了一大块，有些心疼，连忙取出药来，仔细给他抹上。
　　“那日在奉文城，我梦见夫人了。”苏白低头，看着容九昭低垂着的侧脸，目光从他的脸下移到对方此时正握住他手腕轻轻揉捏涂抹药膏的手指上，“或许夫人不曾怪我一直未能回忆起她，梦中也不吝笑容。”
　　“小白。”容九昭停下手，眼睛却一直不曾从那块青紫的皮肤上离开，“你是不一样的。”
　　“若说母亲所遭受的背叛是用命换来的前车之鉴，你便是我即便能预见前路却依旧想要靠近的特例。”
　　苏白闻言，愣住了，似乎是在艰难消化对方这句话的意思。
　　“周围所见，皆是背叛，我初时也对你多番试探，可即使如此，还是情不自禁，你对此并不知晓，却依旧次次挺身护在身前……”说到这，容九昭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低垂着的睫毛略带闪躲的颤动了两下，“再后来，留你在身侧，便同天狼星毫无关系。”
　　“那是因为什……”苏白话说一半，很是缓慢的眨了下眼睛，脑中再次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晚压上前额那个轻若羽毛的那个吻。
　　“那……那……哥哥同我……我，说明白，这些……将来，可……可有……”苏白有些紧张，而他一紧张就会结巴，只是还未等他说完，眼睛就被身旁人抬手遮住了。
　　“什么打算？”苏白愣了愣，顺从的没有挣扎，随后小声的将问话补充完整。
　　“小白。”容九昭低眸，看着眼前这张被自己一只手便遮去了大半的脸，目光落在对方轻启的嘴唇上，默了默，缓缓俯身，将唇瓣贴了上去。
　　“回去罢。”四片单薄的嘴唇轻轻贴合在一处，唇齿间，传来容九昭裹挟在冷风中，轻的仿佛一吹即散的声音，“回去了，便不要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