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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五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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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苏白抱着壶酒,单曲起一条腿坐在客栈屋顶,偶尔抬起压在膝盖上那只手,仰头喝一口酒,空着的左手则无意识的把玩着腰间挂着的那个铜球,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夜晚灯火,氤氲着酒气,竟有些难得的深沉。
对于轩辕绯辞所说,自己才是天狼星那件事,苏白接受的很快。原因无他,只因师父师父,即是师也是父。自子虚洞中初见伊始,轩辕绯辞就成了苏白此生最为亲近的人。后来,母亲毫不犹豫的将匕首划过他脖子,生死之间,是师父赶到,迷蒙间所见,师父眼睛里的心疼是那般浓烈,那时不过六岁,不知世间情感,只隐约觉得,胸腔里溢满委屈,却不知为何,又有了想要活下去的念头。
师父这般重要,他所说的话,即便再过难以置信,苏白也会深信不疑,更何况,狼崽子心大,总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太离奇的事。
当然,若是放在往日,苏白或许会怀疑轩辕绯辞是为老不尊故意诓他的,可偏偏对方眼里的情感太过真实,那种挣扎不过现实的怜悯与慈爱,让苏白想到了从前。
草原里部落众多,光苍狼内部的分支就有十几个,更别提其他部族,因此,萨满和族长对少将军的要求极为严苛。为了训练他们,甚至直接将他们扔到陷阱遍布的冰天雪地中,让他们独自觅食。
苏白记得,那年的冬日特别冷。连下了半月的雪将陷阱全部遮盖在下方,恶劣的天气冻伤了苏白的嗅觉,他们年龄尚小,经验不足,很快便着了道。
用作困成狼的陷阱做的极深,对狼崽来说,想要脱困更是不可能,那会儿苏白转换形态还不稳定,只有云度一狼能随心转换成人,只是陷阱太深,有心无力,一群狼崽被困在下方许久,那时师父恰巧有事外出,等到师父回来,闻讯赶到时,他们已经快被冻死了。
后来听说,师父将他们安顿好后,提着剑便去了大帐,也不知他在里面同萨满和族长谈了什么,自此以后,苏白一行人便再未被扔进险境过。师父这人潇洒惯了,除了这两个徒弟能让他操点心,对其他诸事并不放在心上,那是苏白第一次见师父出剑,即使是从别人的转述中听来的。
可这也意味着,师父这人虽然毫无师长气质,对于自己仅有的两个徒弟,心里却是极为疼宠的。现在想来,苏白更是被特殊偏宠的那个。在云度带领着游乾他们逐渐开始接过少将军责任时,只有他还能偷跑来中原,无所事事,肩上的责任一份未担,甚至还想逃避,在他们都在努力寻找白仓时,他却幼稚的以为对方是来抓他回去的,对于白仓的事,一概不知。
中原朝堂将乱,师父早有预料,或许比起天狼星之责,师父更愿意自己一直这样懵懂快乐下去,所以才会有所纵容,可这份纵容,却被自己辜负了。
苏白再不会谋士那套,现如今也能看出周围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想起方才,苏醒过来的白仓拽着他手腕同他说起自己没挨过去,已经将他身份告知给容九昭时脸上那悔恨的神情,苏白忍不住怅然的叹了口气。
好友身上伤痕遍布,即使经鬼医医治依旧昏迷许久,在床上躺了几日,如今才醒。想到对方一直被关在少华居,或许是在自己画画的那片土地下,又或许就在被他空置的住所下方,苏白实在没有立场去责怪对方什么。
又仰头喝了口酒,苏白心想,可能这就是楚栎在龙天霸被狗咬时同他调侃的那句“苍天饶过谁”吧。
这时,冷风乍起,手指被飞起的流苏拂过,带起一点痒意,手里的铜球坠落下去,苏白下意识去接,捏在手心里,顿了顿,学着初云那日的做法打开机关,让它显示出原本的模样。
自从那日出了少华居,苏白一直没睡好,午夜梦回,脑中浮现的总是那年深夜里将他救下的锦衣少年,那般意气风发,现如今,却被奇毒弄垮身体,疼痛缠身,武功尽失。
苏先生说过:“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他们都是一样的人,苏白不曾忘记容九昭父亲对容九昭的无情,也一直记得自己的承诺,更清楚对方是他救命恩人的事实,他只是,暂时有些混乱。
容九昭对他的那些好,不似作伪,可对白仓用刑显然是别有用心也是事实,若说对方的目的是天狼星,是追名逐利,那么江湖人皆为之疯狂的遮月逍遥令就不该被容九昭随意的系在他的腰间。便是在如今,苏白依旧记得容九昭说出那句“现在觉得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时的认真眼神。
或许师父说他傻是有依据的,他看不懂这些,更摸不透人心,苏白也是最近才发现,即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云度他都不够了解,更别提阔别已久的容九昭了。
想到这儿,苏白有些惆怅,或许是酒精的缘故,竟觉得自己有些没用。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狼崽子的思维其实很简单,他想,往事不可追,过去那些事情,他或许是没有帮上什么忙,但现在,既已知晓自己的责任,就该尽快承担起来。
抬手将酒坛拎到唇边,就好似下定什么决心一般,苏白将剩下的酒水饮尽。或许是喝的有些急,他被呛了一下,下意识坐直身子,苏白不自觉下垂的眼角余光里,突然多了个人。
晚风顺着夜色蜿蜒,带起二人的衣袂长发。两人就那般无声的对视着,似乎都没有想要开口说话的意思,最后还是苏白先沉不下气,站起身来,一把将腰间的佩饰拽了下来:“你是来要这个的……”
“不是。”只是还未等他说完,抬起的手腕就被人压下了。
“……”苏白抿唇,在此之前,他不止一次的想过,若有机会,一定要找对方问个清楚,可等对方此时真的站在他面前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了。
要问什么呢?
那些过往,都是为了利用我而逢场作戏?
别说是开口询问了,便是想到这种可能,苏白都会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我以为,以你的性格,必定会想要找我问个明白后才会有所决定的。”将那块玉石从苏白手里抽了出来,按下机关,让它翻转变回原先那个不起眼的铜球,容九昭弯身将它重新系回苏白腰间。
苏白下意识微微侧身想要避开,目光落在容九昭苍白的侧脸上,想到对方想要保留五层功力所需要承受的代价,顿了顿,终究于心不忍,又有些别扭的将身子缓慢转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