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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切换,狼兔子与狼崽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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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容世子被永安王打了个半死,昨天夜里还发了高烧,差点儿将命折了。
龙天霸同欧阳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别提多高兴,尤其是那个二世祖,捂着被狗咬过的屁股就要起床,不慎又摔了个跟头,门牙磕掉一颗,可真算是“笑掉了大牙”。
少华居往日里沉寂惯了,今日难得这么热闹。苏白从后院练剑归来,正碰上小八送静王出门。
少年一袭黑衣,挽剑背在身后,侧身让道,长身玉立,衣袂沾染着几分潇洒,远远看去,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静王侧目,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擦身而过时,折扇脱了手。
见那折扇往身侧飞来,苏白眼疾手快:抬膝一托,将折扇撞飞,背手在身后,把长剑抛进左手,空出右手,顺手握住垂直落下的折扇,翻转手腕,将折扇递上,他这套动作,就似行云流水,并不急迫,缓缓道来。
静王弯唇,低眸看着虚握着扇柄的那只手:指腹上结了层不薄不厚的茧子,必不如女子柔荑那般柔软,可指背却具有十足的欺骗性,指节不大,手指匀称修长,奶白的肤色,与那美玉所制的扇柄放在一起,竟毫不逊色。
许是见他没有要去接的意思,对方又将扇子递过来了些。
“多谢。”抬手去接扇子,手指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划过对方手背。
微微侧目,静王觉得手感不错,接过扇子后,悄悄捏住了对方为未来得及收回的食指。
苏白抬眸,只见对方面上一派和气,不似在故意挑衅,可他又确确实实捏住了自己的手指。思虑片刻,觉得他是在试探自己功夫,反手回握住对方手指,用上内劲一捏,苏白想,不能让人小看了去,给九昭哥哥丢脸。
静王许是从未见过如此胆大的,可目光落在那张脸上许久,他想看到的情绪却一个也没看到——没有恼羞成怒,没有隐忍不发,他亲眼看着少年人那张干净白皙脸庞上的情绪由不解转为认真的自信。
唇角挑起三分戏谑,他收回手,转身往外走去:“有趣,真有趣~”
苏白目送对方离去,甫一回眸,便见不远处的柱子后,楚栎探出半个头来,颇为隐秘的同他招了招手。
“你怎……”苏白不解,走上前去,正要开口,却被楚栎抬手捂住嘴巴。
“嘘……嘘……”楚栎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苏白对他翻了个白眼,一把将他的手扯下,正要说话,这时,从旁传来一声怒喝:“放肆!”
苏白侧目,听出那声音是从他九昭哥哥的房里传来的,当下便要冲上前去,却被楚栎拦下:“你还想他多挨几下么?”
苏白转头去看楚栎,只见青年的目光好似能穿透房门看到内里,向来盈满笑意的一张脸上此刻却没有半点轻松情绪,冷冷淡淡的模样,显得不近人情。
苏白觉得陌生。
这时,门内又响起一个声音,温和冷静,斯斯文文的语气,一字一句皆是抗拒疏离:“王爷若是说教完了,便请回吧。”
“若非圣上有命,父亲又怎会来你这少华居?可别忘了,你娘同父亲的约定。”容琏见父亲脸色阴沉,知道他正气头上,连忙趾高气昂的附和,只是一想到这少华居乃先帝所赐,竟白白便宜了容九昭,心中便添不快。可转念一想,按照约定,少华居虽属容九昭,可他却已经不是永安王府的人了,心里便又好过了些。
“你那护卫,是留不得了。”容业转眸看了身旁的小儿子一眼,一双眼眸暗沉沉的,就像战场卷起杀意的漫天黄沙,带着来自强者的威压,摄人心魄。
容琏被吓得往后缩了缩脖子,连忙闭了嘴。
“永安王既与母亲约定,以少华居分之,不干涉少华居内事,便当言而有信。”容九昭趴在床上,明明是一副虚弱模样,字字句句却好似带着铮铮铁骨,不屈不挠。
容业低眸看着容九昭,目光落在他那张与他娘亲极为相似的眉眼间,顿了顿,眸中划过一丝恍惚,可很快,那些迷蒙不清的情绪便尽数转化为极致的煞气:“本王只是通知你知晓,并非征求你的意见。”
“父亲。”低敛着眼眸,看着床前地毯上的绣花许久,容九昭抬眸,看着那拂袖而去的人的背影,语气里终于带上些情绪,就像被裹在厚茧里的虫子,在那一层又一层隐忍又厚重的压制下,倔强的露出了一点点头,“你是不是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容业回头,看着眼前趴在床上十分病弱的少年,对上他眼睛。
这双眼睛在他面前一直是那般干净清澈,带着几分病痛中难忍的脆弱,就好似不曾见过世间污秽,可他现在仔细看着,却怎么也看不透了。
恍然间,他想起少年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好似命运的宠儿,天赋异禀,是年轻人中拔尖的存在。
是了,他这幅模样,是因为他。他从小到大,所要经历的每次生不如死的疼痛,皆是拜他——这骨血相连的父亲所赐。
是他,亲手废了他。
原来,他是知道的么?
“你威胁本王?”他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带着应付的虚假。
“还望王爷一言九鼎,莫做失信之人。”
“好。”不假思索的应承,铁血无情的将军从来利益至上,“那么我儿也当守口如瓶。”
伸出手去,不顾少年无声的抗议,轻轻抚过他脑后长发,随后,手指突然发力,摁住他后颈。片刻后,永安王起身,留下摸不着头脑的容琏,径自往门外去了。
他同那人宣战,那人便告诉他,自己永远不可能脱离他的掌控。
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的赢家,木偶,只有在知道自己仅仅只是他人手中工具的那一刻,游戏才算真正开始。
目送两人离去,抬手摸了摸后颈,容九昭取过手帕,擦了擦手指。
被埋在黑暗中逐渐腐朽的脆弱生命早早便破开了茧,只需用力撕扯,便可重生。扔下那方手帕,容九昭勾唇,低敛着的眼眸里,带着同他那身病弱气质全然不同的嗜血淡漠。
“九昭哥哥……”这时,房门被人从外边推开,有一人携冷风涌了进来,迅速趴在他床沿,就像只乖巧的小狗。容九昭抬头去看,仿佛还能看到他耷拉在地上左右摇摆的尾巴。
“哥哥……”狼崽子欲言又止,只一双眼睛红通通的,一点儿也没有丛林猛兽凶狠的气质,倒更像只软糯的兔子。
容九昭抬眸,看向站在门口的楚栎:你又同他说了什么?
楚栎收到他的死亡凝视,连忙摇头,并以唇形回应:他自己在门外听到的。
完了又觉得疑惑,低头看着挚友半敛着的眼睑,楚栎觉得,自己突然有些不懂他了。
“九昭哥哥。”狼兔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狠狠擦了擦眼睛,顶着一双更红了的眼睛认真的看着他,慎重又慎重的就像是在宣誓一般,同他说道,“我一定会保护你的……”说到这儿,许是觉得还不够,他又道,“一定会。”
人心,果然是肉长的,不如铁石,冰冷坚硬。
容九昭抬手垫在身前,侧脸压上手臂,他侧眸看着床边连鼻头都变得红通通的少年,勾了勾唇角,带出一股莫测的笑:“好。”
……
……
这天注定不能平静,等到夜深,便是白日里隐匿完美的妖魔横行之时。
苏白猫着腰蹲在院前那株长出墙头的老槐树后的阴影里,看着悄悄落在院落里的那两个黑衣人,从腰间摸出几把竹叶形飞镖。
他原本正坐在树下打坐运气,突然听到外边有动静,这才快速躲到这处,准备伺机而动。
屏息抬手,直盯着那两人的膝盖处,苏白刚准备出手,便听得小八大声喊了他的名字:“苏白!”
“啊?”苏白呆愣愣的应了声之后方才觉得不妙,低头去看,果然见着那几人飞身往外逃去。
“我马上回来!”苏白转头对小八喊了一声,连忙飞身去追。
明月高悬,三道黑影迅速掠过飞檐,追赶中,很快便来到野外。
苏白停下脚步,看着前方突然停下的两人,突然意识到自己中计了,转身要走,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小公子既然来了,又怎可轻易离去?”
握紧剑身,苏白转眸看向身后那人。有黑衣人接二连三落在他周围,数十个高手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旁,呈包围之势将他笼罩其中。
“我们引小公子过来,不过是想要同你切磋切磋。”那人上前一步,黑色的夜行衣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即使是这般死板而毫无生气的衣服,也掩盖不住她的妙曼多姿。
这些人,皆是高手,若只用他所学的那些中原功夫,惟有死路一条。
林间有虫鸣之音,夹杂着水流磅礴奔涌而过的声音传来。
转头看了看四周环境,右手掀开衣袍,摸向腰里侧那把小巧的弯刀,苏白笑道:“还真是个隐蔽的地方呢。”
为首那女子笑笑,并不接话,用拇指将长剑推出几寸。
“在动手前,我能问一个问题么?”少年突然出声,随后也不管对方作何回答,径自问道,“折子楼那位假说书先生,也是你们的人么?”
“什么说书先生?小公子还是快些动手罢。”那女子许是等的有些不耐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苏白,带着浓浓的弑杀意味。随后,只听得“噌!”的一声,她手中的长剑飞出剑鞘,带着一股凌厉的剑气朝苏白飞来。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点了点头,苏白侧了侧身,拔出弯刀与那长剑对抵。剑刃划过弯刀带着弧度的刀锋,发出一声难听的声响。苏白单手推出长剑,转手接住,以一个奇怪的方式握着剑柄,剑刃贴着手臂,抬手将之横在身前,等他再次抬眸之时,眼睛里似是带上了一股子冷芒,与他这张人畜无害的脸搭配在一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
……
深夜沉沉,所有刀光剑影都将归于黑暗。
小八说,在中原不能使用原来的功夫……
苏白低敛着眼睑,抬脚将最后一具尸体踹入湍流的河中,那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眸在这暗夜的映衬下,愈加接近那丛林野兽该有的模样,盈盈的,闪着冰冷的光芒。
那么,见过的人都死了,不就可以了么?
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溅上的鲜血,苏白收起弯刀,捡起剑鞘,把那长剑宝贝似的擦了又擦,确认光洁如初之后,这才重新归入鞘中。
抬头看了看月色,狼崽子晃了晃大尾巴,伸手把它塞进衣服里藏起来,美滋滋的想着,等会儿回去,要先吃个橘子再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