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信任 ...
-
凉风拂面而来,夹杂着些许柑橘的甜香。狼崽子轻手轻脚的爬进床里侧,轻车熟路的仿佛这套动作已经练习了几百次,可那衣袂轻擦间带起的微风里却夹杂着一丝淡淡血腥气。
容九昭闭着眼,俨然一副熟睡很久的模样,可那藏在阴影中的双眉却几不可见的皱拢了起来。
狼崽子从前不是没在半夜摸上他床榻过,只是近日着实晚的频繁了些。
柑橘固然味重,可自以为这便能在他面前将那血腥味掩去,容九昭真不知道,这只狼崽子是太笨还是太天真。
这时,后背突然贴上一抹温暖,容九昭抿了抿唇,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那狼崽子睡熟过去,不知不觉中又将脑袋搁在他后背上了。
“世子。”进来的侍从单膝跪地,双手恭敬抬至胸前,目光在抬头那一刻落在床榻上方,自家主子线条紧绷的身影上,正要说话,却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臂从床里侧伸了出来,自然的横在主子的腰身上,身子不自觉的抖了抖,声音里带上几分犹豫,“您……”
“近日,小白夜里出去都做了些什么?”伸手将那只横在肚子上的手拿开,塞回里侧,容九昭起身问那侍从。
“苏护卫着实敏锐,不似寻常高手,属下不敢贴的太近……所以……”侍从说着,又直了直身子,伸了脖子想往床里侧探一探,却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脖子梗的着实憋屈。
“那你今夜是为何而来?”容九昭的声音很轻,甚至还带了几分笑意,可那侍从听了,却不觉轻松,反而挺直了后背。
立即收起那副不知所谓的模样,侍从低下头去,回答道:“兄弟们在沂河村发掘几具尸体,尸体是顺流而下,死者皆是女子,且穿着夜行衣。致命伤全在脖子处,伤口不一,却出自一人之手,力道相同,观瞧伤口,断定为一刀一剑。我们溯流而上,发觉案发地另有他处,而三日前,出现在那附近而又符合条件的高手,就只有苏护卫一人。”侍从说完,缓缓抬头,对上容九昭目光。
这个人,他太清楚了。美艳虚弱的外表,温润如玉的性格,不论哪一样,都掩盖不了他内里的铁石心肠。
“查清那批人的身份。”容九昭低眸,淡淡的对上侍从仰视的目光,濯黑的一双眸,深深地隐藏在黑暗中,连带着他那大半截瘦削病弱的身影一起,令人分不清他到底带着怎样的情绪。
“是。”侍卫领命,却并未立即离去,又等了等,确认主子再无吩咐,他这才迟疑的转身往外走去。
看着侍从的背影,容九昭低下了头,目光落在手背上那点光线上,一双眼眸暗的可怕。
他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他?
是不是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并非表里如一。
便连小白,难道也不能信任么?
是了,他接近他,太快,也太明显了。
整个世界都被黑暗遮了个遍,可那斑驳月光却还是不管不顾的照射进来,带来一点光明,脆弱又可笑。
转过手来,收紧手指,视线的错觉里,就好似他抓住了光。
长眸突然没来由的升起几分恍惚——记忆里,那英姿飒爽,绝世无双的女子抱着头盔站在他身侧,目光是他许久不曾感受到过的温柔:“看,我们家九昭捉住了光。”
时间过去太久了。他甚至已经记不清女子唇角带着几分自豪的笑。
“咳咳……咳咳咳咳……”从胸肺传来的窒息感压的他透不过气来,下意识的又开始咳嗽,容九昭捂着胸口,勉强扶着床帏站起身。可还未等他走出半步,衣摆便被人拽住了。
“哥哥,要喝药了么?”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初醒的慵懒,容九昭回头,就见狼崽子揉着眼睛跳下了床。
“九昭哥哥你先坐着,我去帮你拿药。”不管不顾的将容九昭压回床边坐着,狼崽子很快便闪身到桌前,从小八特意架好的小火炉上将药端了过来。
“还好小八事先有准备。”苏白托腮蹲在容九昭身前,看着他喝药,目光落在他那低敛着的眼睫毛上,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心悸——这个人,真好看啊。
“小白。”许是感觉到胶着在脸上的目光,容九昭往后坐了坐,又重新将半截身子埋进阴影里。
“嗯?”苏白见他往里坐了坐,开始有些不解,可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台阶,在往里挪的同时,又在心里将他的九昭哥哥往高处捧了捧。
他的九昭哥哥真是个温柔的好人。
“明日是哥哥娘亲的祭日,小白同我一道去吧。”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就像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他也曾信错了人,失去的固然不能回来,可伤痛,却不会再添一次。
他不允许。
慢慢将手里的药喝完,舔了舔嘴唇,容九昭把碗递给自动来接的苏白,被黑暗掩盖的眼睛再没了光明。就像这极苦的药,喝的多了,自然也就麻木了。
“好呀。”狼崽子似是有些惊讶,随后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变得有些高兴起来。明亮的一双眼,即使在这夜色中也毫不掩饰其光芒,干净又单纯。
只是,他容九昭的信任,从来都是可以给,也可以收回的。
“早些睡吧,明日还需早起。”弯起的唇角是温温柔柔的弧度,却有些冰凉,容九昭这么说着,可等到那只狼崽子睡熟后再次滚过来撞上他后背时,他却起了身。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示人的秘密,就如容九昭那肮脏的父亲,就如有其父必有其子的容九昭他自己。
厚重的密室石门,能将一切隔绝在外,仿佛这一块天地,终于只属于他一个人。唯有这里,他可以绝对掌控。
“公子……”来迎接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小八。
只是今夜,他收起了平日里那容易生气的模样,变得严肃又可靠。
“问出什么来了么?”将外套递给小八,容九昭抵着唇轻咳几声,目光却落在那沾满黑色斑驳血迹的墙壁上。
“没有更多信息了。”小八摇了摇头。此时内室传来一声低沉又隐忍的呜咽,就似困兽绝望的低嚎,带着孤注一掷的狠绝,还有被困一隅,毫无希望的凄凉。
“问他。”容九昭抬眸,瘦削病弱的身体,就好似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倒,可那沉沉的目光,却好似带着千钧力道,穿过那面厚实又冰冷的墙壁,看到内里,“他那副身子,是谁人造就的。”
……
……
其实今日,根本就不是他娘亲的祭日。
马车在那坎坷不平的小道上颠簸着,在夜色中疾驰而过,仿佛这样便能在黑暗完全笼罩下来前,到达安全的目的地。
容九昭见苏白脸色苍白,要吐不吐的样子,很体贴的送上了一杯清茶,并将帘子掀开大半。
“谢谢九昭哥……”冷风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总算让他清醒了些,苏白心下有些窘迫,捧着茶杯正要道谢,话还没说完,目光便被远方那道由远及近的微弱冷芒所吸引。手中瓷杯被当做暗器祭了出去,苏白迅速拉着容九昭闪过身子,躲开了那一支不知是以谁为目标的利箭。
“哥哥!”抱紧容九昭,苏白迅速飞出马车,两人刚离开,马车便被几百只箭矢射了几个对穿。
“正好,两个目标聚在了一处,又是这荒山野岭的……”这时,几十个黑衣人从四方落了下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那个黑衣女子戴着面具,与以往几次见到的都不相同,这般说着,她手中那条以无数精致袖珍的钢刀制成的长鞭便带着冷风划了过来,带着不容反抗的气势,刀锋闪过嗜血的锋芒,“所有人,格杀勿论。”
“想杀九昭哥哥,可问过我了?”狼崽子不知耳朵带了什么滤镜,那句“所有人”在他这儿,很是顺理成章的变成了“对方要杀容九昭”。
“呵,我若要杀,何须问你?”
“要的。”苏白执着的点头,躲过那女子的长鞭,然后又抬起头来,看着那女子道,“这几日,来少华居的人很多,可我知道,你与他们不是一处的。”
“哦?何以见得?”面具后那双眼眸闪了闪,看不清带着什么情绪,女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笑意,手中长鞭却更加凌厉的朝苏白面门挥去。
“那么,那日折子楼里的假说书先生,是你们的人么?”苏白后仰着弯下身子,躲过那女子的长鞭,随后迅速翻身过来,半弓着身子,抽出藏在腰里侧的弯刀,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对方,冷静又自持,就似猎食的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