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人》向梦而生

5、第五章

　　气氛有些沉闷。

　　严逍默默观察着安棠，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这人眼中流露出的眼神，他回忆了一下，那是当初父亲送他去学校上学时，那些同学嘲笑他是智障时的神情，看不起。他在看不起什么呢？是觉得自己无法做一个普通的好人吗？
　　没关系。

　　就像当初那样，当他成绩变好之后自然也就没有人再嘲笑看不起他了，等自己成为了这样的人之后，他自然也会收回自己的轻蔑之心。

　　在安棠漫长的生命轨迹之中，见过无数的拟人异种，也听过许多的异种说自己想要成为人类。但还是第一次听到拟人异种说自己要成为一个好人。

　　好人？
　　它可知，这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时候也不早了，该吃午饭了。”安棠站起身来，“吃了午饭再离开吧，不用客气，你可以来帮忙，毕竟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居住。”

　　“好。”严逍跟了上去，虽说他并不想同这个身份不明的“人”过多的接触，但不管怎么说，他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害自己的事，不仅如此，雨夜之时还出手救了他，而且还让父亲安葬在这里，同时还让他洗了澡，现在又请他吃饭，同时，他好像和王队长相识，如此细细算来，好像安先生也是个好人。

　　就在这个院落的旁边，有一块菜园子，院子里的菜都长得郁郁葱葱的，更由于昨天下了雨，翠绿的颜色十分惹人喜爱。

　　“怎么样，这些都是我自己种的。”安棠见这个势要做个好人的拟人异种盯着菜园子发愣，难得的兴起几分得意之感。

　　“都是安先生自己种的？”这还真是叫严逍惊讶，毕竟在他看来，这位安先生实在是有些像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而且，这些都是他不会的，当即惊讶之中又带了几分钦佩，虽然他面上不显露，但眼神却是透露出了的，“安先生真是厉害。”

　　安棠被这个拟人异种的目光取悦了，大手一挥道：“你想吃什么就自己摘吧。摘完了就去旁边的小溪里洗干净再给我拿回来。”

　　“嗯。”严逍点头，走进菜园子，弯腰摘菜。

　　安棠只见拟人异种走进菜园子，四处观看一番之后，最后在一颗大白菜面前蹲下身去，然后伸手一拔，整颗大白菜被连根拔起。然后忽然这颗白菜就被甩了出去，不仅如此，拟人异种也微微后倾，一直不曾变化的神色终是发生了变化。

　　安棠勾了勾手指，一条透明的细丝从他手中弹出，准确无误的接住了那颗被甩开的大白菜，同时，也看到了那颗白菜那带土的根部上，正吊着一条蚯蚓，此时因为这一抛它挂在土里摇摇欲坠，在空中扭动着身子，再看那拟人异种，他此时已经站起身来，垂着眼帘不敢看向这边。

　　不会吧？
　　这个拟人异种，他、他居然害怕蚯蚓？！
　　“噗、哈哈哈哈”安棠忽然大笑起来，真是有趣，有趣极了。

　　“……”严逍看着哈哈大笑的安棠，有些窘迫之余却又再度对他能够露出如此和人类一模一样的表情而感到羡慕，“抱歉安先生。”

　　“没事没事。”安棠暗咳了几下，十分好心的把大白菜的根给切掉了，“你怎么会害怕蚯蚓呢？它可是松土好能手，又不会咬人。更不会对你造成伤害了。难道，它是你的天敌？”

　　“不是。”严逍摇头，“我只是一见着它就觉得浑身难受。”

　　“哈哈，这点你还和人类挺像的。”安棠笑着将大白菜抛向拟人异种，“去洗菜吧。”
　　“好。”没了蚯蚓，严逍恢复如常。

　　安棠选择的这个地方显然十分方便，菜园子旁边下个小坡不远处就有一条清澈的小溪。严逍虽没有摘过菜，但洗菜却十分在行。小时候，为了帮父亲分担，他也会帮忙洗菜。

　　安棠站在坡上看着拟人异种，本以为他还会出洋相逗乐他，结果倒是洗菜小能手上身，看了一会儿见他洗完双手掐着干净的大白菜甩了甩上面的沾着的水，然后站起身朝他走来。

　　“安先生，请问厨房在哪里？”严逍上了坡见安棠盯着他，看不出喜怒，于是便开口问道。

　　“哦，跟我来吧。”安棠转身朝厨房走去。

　　厨房很大，也是中式装修，但里面的家具却是十分的现代化，尽管如此，却并不显得突兀。安棠打开冰箱，看了看最终拿出了鸡肉放在了旁边的台子上。

　　那边严逍已经十分自觉的将大白菜放在了干净的菜篓里，看到水龙头就好奇的拧了一下开关，嗯，有干净的水从里面流出来。现在想想，刚才他洗澡不就是用的花洒吗？

　　“好了好了，你先去坐着吧，我来做饭。”安棠挑眉道，“中午吃土豆烧鸡，清炒大白菜再加一个紫菜蛋花汤，可以吧？”

　　“可以的。”严逍点头，其实他对吃的没有任何要求，把水龙头关了之后，就走到旁边的餐厅坐下。
　　安棠开始做饭！

　　首先，他清洗了鸡肉，然后清洗了土豆，接着又把它们全切了，他的刀工十分了得，动作流利的同时，土豆切得每块大小都一致，鸡肉也是，看得严逍暗暗点头。这如果是他，那是做不到的。

　　接着，安棠拿出了手机，输入了什么东西之后，就放在了案台的旁边，然后又弯腰从下面翻找了蒜头和老姜。

　　“严逍同学，可以到外面的菜地里帮我掐点葱回来吗？”安棠头也没抬的说道。

　　“……”严逍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道，“安先生，请问你是在看菜谱吗？”

　　“是啊，这鸡我买回来都快一个星期了。一直没做，今天好不容易有了客人，就拿出来招待你吧。”安棠拿着刀，对严逍咧嘴一笑。

　　严逍忽略了这个笑容里那点点威胁的意味，开口说：“那不如我们交换一下，我来做，你去菜地里掐点葱回来？”
　　“你会做饭？”安棠十分惊讶。

　　“会一点。”严逍走了过去，“父亲年纪大，年轻的时候因为做苦工身体四处都会疼痛，因此只要我在家中，我就会做饭。”

　　“好的好的。那你来吧。”安棠把菜刀放下，“菜谱我就放在这里，有什么疑惑，可以看看。”

　　严逍点头，瞥了一眼菜谱，再看了一眼那切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冰箱里即将一个星期的鸡肉，对安棠独自在这里生活产生了一丝怀疑。

　　安棠掐葱回来的时候，已经闻到了鸡肉的香味，贪婪的吸了几口香气之后又走近了，也不坐到餐厅那边了，只搬了椅子坐在了厨房这里，看着拟人异种炒菜。

　　“安先生能吃辣吗？”严逍见安棠坐在料理台前，那模样颇有几分等吃饭的小孩子的滑稽之感，倒也有趣。
　　“可以的，多放点。”安棠点头道。

　　“安先生，你家里的米放在哪里了？”严逍将锅盖盖上。

　　“米？哦，就放在电饭煲下面的橱柜里。”安棠说完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居然忘记煮饭了。”

　　“没事，现在煮时间刚刚好。”严逍安慰道。

　　于是，半个小时后，安棠心安理得的坐在餐桌前，盯着前面放着的土豆烧鸡咽口水，等严逍端着饭碗递给他的时候，这才回过神来。

　　“谢谢。”安棠接过饭碗，米饭也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我们开始吃吧？”
　　“嗯。”严逍点头。
　　安棠已经开始吃了，边吃边点头道：“好吃，严逍同学，你的厨艺十分不错。”

　　“安先生过奖了。”严逍没什么太大感觉，相较于他的菜，反而是这位安先生的吃相更让他感兴趣一些。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即便是这样的狼吞虎咽也不会叫人感觉失礼的。

　　“你真是谦虚了。”安棠的心情很好，“我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我看安先生你也不缺钱，可以请个厨师来给你做饭呀。”严逍道。

　　“麻烦，我不喜欢隐藏自己。”安棠抬头道，“外面的饭店里的饭菜我也吃不惯。只能自力更生了。”
　　“嗯，跟着菜谱多做做也能练就一手好厨艺。”严逍点头。

　　“……”安棠没有说话，因为在他漫长的生命当中，他炒菜的味道还是十分、普通。事实证明，有些东西，确实是需要天赋的。

　　吃过午饭，安棠见严逍又要收拾碗筷，连忙拦住了：“先放着，我来收拾。再怎么说，你也是客人嘛。怎么样，我这里山清水秀的，要不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

　　这是真的询问句。
　　严逍当即摇了摇头道：“多谢安先生美意，我还要回学校上课。虽说我记忆力很好，但人类文化博大精深，如果久了，我也会跟不上进度。”
　　还真是个热爱学习的拟人异种。

　　“好吧，看在这顿饭的份上，我就顺道再帮你一个忙吧。”安棠伸手轻轻一勾。

　　这回严逍借着从那大大的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终于看清了从安棠指尖弹出来的状若透明的如头发丝大小的细丝，但马上他就没有心思关注这个东西了，因为这根透明的细丝从他的影子里勾出了一条黑影。

　　“你想干什么？”严逍侧身，对黑影呈现了明显的保护姿态，同时也对安棠露出了很明显的戒备乃至攻击姿态。
　　“看你这样子，应该是猜到这东西是什么了。”安棠倒也并不在意严逍的态度，当然，大部分还是因为他吃得很饱、很香、很满足，“以老王的性格，应该把‘蛭’的消息告诉过你吧？”

　　听到“老王”这个称呼，严逍稍等之后才反应过来安棠所说的人是王隆，当即便点头称是。

　　“当夜你遇到的那个被寄生的女孩，并非主体。”安棠将黑影用细丝捆住后便不再理会，只走到窗前看着远方道，“从前，有个山村，村里有户人家，生了个胖娃娃。娃母亲的身体不好，生了娃后家里穷也没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娃三岁不到就过世了。孩子的父亲就又当爹又当妈的把他拉扯大，幸好这孩子争气懂事，上学后十分刻苦学习，学习成绩优异。到了高中那也是名列前茅。不说成为高考状元，名门学府肯定是能考进的。但在高考前夕，孩子的父亲得了重病，需要钱治病。正在他走投无路之际，有个有钱人找到了他。希望他帮自己的孩子代考，只要他答应，就给他钱。那孩子是真的需要这笔钱啊。想着先把父亲的病治好了，等明年再考。但事事不如人意，他代考的事被发现了。有钱人出尔反尔不肯给他钱了，父亲因为延误了最佳治疗时期又听到儿子这个噩耗，当即便含恨而终，而他自己也因为这件事而被禁止再度参加高考，绝望之下，他投湖自杀了。”

　　安棠转过身来，看向严逍继续道：“当初他父亲死的时候，心中情绪过于强烈吸引了附近没有思想的低阶异种，二者合二为一成了新异种，因死前他最为惦记的人就是自己的儿子，所以一直跟着儿子，却没有想到儿子最终也死了，他无法阻止却又受到儿子强烈情绪的影响，再度融合，发生了异变。从在低阶异种中互相融合到后来寄居到人类身上，吸食人类血液，到后面将自己的卵产在人类身上培养同族，不过短短十年罢了。”
　　“你是说，这是我父亲强烈情绪与其他异种的融合体？”严逍看着地上的黑影，他虽然是异种没错，但这些内容，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没错。”安棠道。
　　“如果放着不管，它会成为蛭？”这也不对，人类在死前，那肯定都会有强烈生的愿望，如果每个人死后都和异种融合，那这个世界岂不是早就被异种占领了？严逍看向安棠。

　　“蛭只是其中的一个品种罢了。”安棠笑了笑，“现在它还没有害人性命，也因为你最近所到的地方人烟稀少，所有没有受到强烈情绪的吸引和感染，所以，它还保留着你父亲临死前那强烈的情绪，但日子久了，这些情绪会逐渐被遗忘又和新的情绪感染，会变成什么我不能肯定。”

　　严逍看着地上的黑影，父亲生前强烈的情感，大概就是放心不下他。也许是知道他不是人，害怕他被人发现，所以才一直跟着他，遇到危险的时候提醒甚至是挺身而出。严逍看向安棠道：“安先生，父亲是放心不下我。”
　　安棠眨了眨眼，这个拟人异种，可怜兮兮的样子还真是挺招人疼的：“我知道。我所说的帮你，并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你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不接受。”

　　可以确定的是，安棠说这些话是认真的。严逍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黑影道：“父亲生前教我要做一个好人，他自己也是一个好人，从来不曾做过伤害别人的事情。现在，他一定也还是这种态度和心情。安先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说看。”安棠还以为会多看一下这个拟人异种难以抉择纠结的样子呢。
　　“可否就将它留在我父亲的墓地旁？”既不消灭，也不带走。
　　安棠心中对这个提议，当然是万分同意的。不过他还是装模作样的沉思了片刻，充分享受了拟人异种祈求的眼神之后才点头答应。

　　“多谢安先生！”严逍想要露出一个笑容，不过到底还是扯了扯嘴角，没能笑成功。

　　当然，其实在所有的交谈过程中，严逍的脸部基本都没有什么变化（- -），那些可怜兮兮呀、祈求啊都是安棠根据他眼神之中透露出的些许情绪无限放大后的场景。

　　黑影被安棠用他的细丝捆着，放进了严逍在他父亲的墓旁挖的洞里。当然，安棠也顺道见识了一下严逍的能力，然后暗暗想着，这个拟人异种，如果不是这么古板单纯的话，估计会惹出不少麻烦。

　　严逍把黑影放进去之后，又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爸，我一定隐藏好自己的身份，不让其他人发现。也会好好读书，成为一个好人。请你放心，我会时常来看你的。”

　　听到时常回来的话时，安棠就开心了。拿出手帕递给严逍道：“把你的头擦一下吧。”

　　“谢谢。”严逍擦了擦额头，白色的手帕瞬间就被泥污弄脏……这让他想要还回去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没事，下次你来的时候，和衣服一起还给我吧。”安棠并不在意，亦或者说，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以这个拟人异种的性格，现在对他应该是从上到下由内而外都透着感激之情，而他只需要再稍稍和善一些，下次他来的时候，就能让他多留些日子了。难得遇到这么有趣的拟人异种，不好好留在身边逗逗，实在是可惜了。

　　“好。”严逍将手帕叠整齐放进背包里，由上至下、由内而外都透着对安棠的感激之情，“安先生，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