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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没错,就是龙藻香。”绡姬在指间绕着发丝,淡然说出了答案。
      西京和另一边的红鸢、青王却是大惑不解:“龙藻香是什么?是什么海国的毒药吗?”
      绡姬叹口气:“和你们说话还真是不轻松。空桑帝王之血,号称百毒不侵,若真是毒药,又岂能对他有效。但龙藻香不一样,它不但对人体无损,反还有些许补益作用,因此才能作用于你们的君上。”
      西京皱眉:“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有补益作用,又怎会让真岚这样?”
      大司命道:“龙藻,据说是生长在龙冢中龙神骨架上的藻类,被冢里的幻灵寄生,因此制成香后能为失去意识的人编织无比真实的梦境,对清醒的人却是无效。”青王紧盯着绡姬:“所以你为了能对陛下用这种香,就把他推下了观云台?”话一出口,他已觉得不对,但已经说出来了却也无法。果然,绡姬刻薄地冷笑了一声:“真不知道你是对自己的帝君太没信心还是太过于高估我。”红鸢有些尴尬地看了青王一眼,忍不住问:“那陛下难道真的是自己跌落观云台的?”绡姬道:“当然,龙藻香织梦,梦中人便是用药者失去意识时心中所想之人。我想你们的帝君大概是过于思念你们之前的太子妃吧。”
      大司命脸色阴沉。的确,复国后真岚政务繁忙日夜操劳,这几年更是显出了衰竭的迹象,自己却无所作为,乃至今日之事,一念及此,大司命心下更是不安,强自镇定:“可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中了龙藻香的人苏醒?你为何要行此举,是不是有谁指使的你?”绡姬偏头:“没人指使我,我就是看他太辛苦成天被你们空桑奴役跟个行尸走肉似的看不过眼行吧?我也没什么办法让他醒过来,都说了除非他自己愿意,懂吗?”“你放肆!”青王闻言大怒,就要上前动手,被红鸢拦下。
      “不,你错了。”西京握住了光剑,难得严肃的开口:“你从来不了解他,也不懂这个男人。”
      “的确无论是皇太子还是帝王之位,对他都是枷锁和束缚,如果有机会给他选择,他一定不会选择生为帝王家。但是既然他已经在这个位置,那么他就一定会对这个国家和生活在这片土地的十数个民族负责。我从未见他逃避过。”他看着面前神情微变的鲛人女子,容色肃穆:“如果我的师妹愿意回来,那么他一定会是个幸福的帝君;即便她永远不回来,他也不会把这个国家抛弃在刚刚起步的时刻。否则他就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真岚了。”
      绡姬愣了愣,随即轻轻一笑:“好,那我们就等着看。”

      青水边的夜静谧而凉爽,大颗大颗的璀璨星辰密密聚集在幽暗的夜空,星芒湿润得如同要滴出水来。白璎已睡下,真岚走出小楼,在浓密的柳树下望着湖面远远的微弱渔火,忽然开口:“这个梦境倒是真实得很,连我也骗过了。”
      “敢问阁下何方神圣,可要出来谈谈?”
      安静了片刻,有声音远远响起:“不愧是空桑帝君,这么快就发现了。”真岚扬眉:“你是海国的绡姬?”那声音轻轻一笑:“没想到陛下居然还记得我这一微末小民。如何?在下的这份礼物,陛下还喜欢吗?”真岚冷冷一笑:“质量是还不错。不过你将朕困于此处,不知是何人指使?”绡姬也笑了:“陛下倒是高看了在下,我一柔弱鲛人,如何有这样本事困住您呢,陛下或许听说过龙藻香,您之所以还在这里,只是你自己不愿意醒来罢了。陛下扪心自问,到底是愿意在没有所爱之人的现实里清醒的继续劳碌下去,还是愿意在这有太子妃陪伴的地方,从心所欲,不再受帝王之苦,真正的为自己活一次?”真岚一时怔住。绡姬继续道:“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时候发现这里不是现实的,但是请问陛下,在您还没有发现的那段时光,难道不是您这百余年来最舒心的日子?”
      真岚收紧了手,没有回答。绡姬语气一转,郑重的说:“陛下还是再考虑一下吧。这是近百年来的唯一一瓶龙藻香了,以后再想要,也没有了。如果最终决定留在这里,在下可以用引魂笛让陛下忘记这里是幻梦。”真岚还欲追问,却感到空中的气息瞬间消失,知道绡姬已然不在,只得暂且回去。

      殿内的茶水已凉了许久,也无人唤人来续。空桑四人都挪了椅子在帝君榻前坐着,四双眼睛都盯着绡姬,场面甚是滑稽,气氛却是凝重之至。绡姬在下首坐着,对这炽烈的目光恍若未觉,慢慢地喝完了一盏茶,又喝完了一盏茶,还将桌上果盘里的各色果脯坚果挑挑拣拣地吃了一半,悠悠叹口气:“这水都凉了这么久了,也不换个茶什么的,旁人瞧见还道你空桑礼仪大国就是这般待客之道,哎……”青王对她怒目相向,待要说什么却又碍着红鸢和大司命又把话吞了下去。
      西京手里把玩着光剑,看似漫不经心,心中却甚是忧虑。方才在绡姬面前一番话说是说得坚决,实则他自己心里也有点没底。这会儿一时想着真岚若未识破是幻梦该如何是好,一时又想着纵然他识破了,以他对师妹的感情,真就呆在里面也不是不可能;一忽儿又想到真岚此生郁郁,十来岁进京后就再未为自己活过,如果真能在幻梦中得平生所愿又有何不可?非要醒在大家面前才叫活着吗?马上又为自己竟然冒出这种念头感到有点震惊,唾弃了自己一下……这样东想西想,心里竟颇七上八下。
      夏天的夜本就短,又坐了一阵,便有稀薄的晨光透过帘子落进来。绡姬站起来伸了伸腰,无视掉四人投来的警惕目光,抱怨道:“你们还真打算在这一直坐下去啊?他一天不醒你们就一天不挪窝?那饿不死憋也憋死了吧?然后等哪天你们陛下回心转意醒过来了,你们几个臭气熏天的再把人家熏过去了……”青王瞪眼:“胡说些什么?”红鸢倒是掩口一笑:“倒也是呢——大司命,不如着御林军先将这海国客人收押,我等也不必日日对着她大眼瞪小眼的,回头陛下醒了,再传信去问海皇该如何处置罢。”大司命想了想,便也首肯了红鸢的进言。众人站起身正往外走,后面的西京却蓦然停住:“快看陛下!”
      众人猛地回头,却见榻上真岚呼吸微乱,额上也略有冷汗。西京语气便带了几分怒意:“绡姬!你不是说这药对人体没有伤害吗!”绡姬见状也是微微皱眉,道:“不妨事,应该是陛下正在努力尝试醒过来。”大司命面色阴沉,伸手探在真岚额头上。绡姬摇头:“没用的,不必白费功夫。”没多久果见大司命颓然放下手。绡姬静静立在原地,忽然走到窗边,西京紧紧跟上,却见她只是推开了窗,对着外边最近的一名御林军喊道:“劳驾替我去清河馆找一个叫漓双的丫头取我的箫来。”那名年轻的卫士却不动,请示的看了看她身后的西京。西京点点头,他才一低头领命去了。绡姬翻翻眼睛:“年纪不大想不到还挺死板。”西京纠正:“这叫治军严明。”
      没过多久,卫士便回来了,却两手空空,还跟了个小丫头一同过来,进了殿向西京禀报:“元帅,这丫头死活不肯把东西给我,非要亲自过来看看是不是她家小姐要的。”西京在一旁幸灾乐祸:“想不到你教的丫头还挺死板。”“这叫治家有方。”绡姬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

      万里之外的西海上,烈烈海风摇荡着黑沉沉波涛上的螺舟。甲板上,一位黑袍的男子正仰头凝望阴暗的夜空,带着咸腥味的风猛灌进他的袍袖,令他望之如一只马上要振翅飞去的苍鹰。忽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瞪着东方的天空一动不动,随即眼中渐渐弥漫上狂喜,连嘴唇都忍不住开始发抖。然后守船士兵都惊讶的看着一向不动声色的巫咸大人猛然转身快步冲下船,一声几乎有些嘶哑的吼声沿路惊起无数灯火:“空桑昭明星暗!皇天要亡了!”
      讲武堂后殿,飞廉尚未就寝,正在烛火下处理政务。见巫咸未经通报便直闯进来却也不以为意,只是惊讶一向老练的巫咸怎会如此一反常态。还不等飞廉开口询问,巫咸已经激动的喊道:“元帅!空桑皇天将亡,事不宜迟,还请立即暗中发兵往西荒边境!待彼方帝君一死,空桑唾手可得!”飞廉淡定地合上手上的东西,看向对方:“哦?你是觉得,空桑数十万精锐,五部久经沙场的王,一个剑圣西京,一个智囊慕容修,全都不在话下是吗?”巫咸顿了顿,颇为不屑的道:“若论军力,我沧流三十万铁甲尽可屠尽他空桑军队。当年他们是冥灵状态,自然多占便宜,如今血肉之躯,岂可与我沧流战士相提并论!他们有五部,我们有十巫,他们有剑圣,我们有元帅您。至于慕容,我们奇兵突袭,趁他国丧一举拿下,纵是十个慕容,又能如何?最重要的是,空桑不善机械,只以术法见长,如今术法最强的二人,一个隐遁怒海,一个命不久矣,其他蝼蚁何足道哉,与我沧流风隼螺舟相抗不过自寻死路。”
      飞廉摇摇头:“不可。我们撤离云荒遭受重创不过十年,元气大伤,实在无力与空桑再起战端。再说,您将晚辈去比西京,却是令人惭愧,单独交手,晚辈自认绝无胜算。再说,西京历当年裂镜之战,叶城帝都,如何攻打,如何防守,可谓了如指掌,而我军却无一人见过百年前那场十年围城。此事不可再提。”巫咸不忿,还欲进言,却被飞廉软硬兼施的架了出去。
      巫咸缓缓走向自己的宅邸,心中盘算不定。却见巫即正站在讲武堂门口,悠然望天。二人见了礼,巫咸不免问道:“巫即大人也深夜来面见元帅么,却是为了何事?”巫即笑笑:“在下不是来见元帅的,在下是来找您的。”巫咸讶异:“哦?不知有何见教?”巫即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巫咸大人一定是见空桑昭明星暗,前来请元帅发兵云荒的吧?”巫咸心中起疑,仍是不动声色的道:“不错。”巫即笑道:“元帅必是拒绝了大人的提议吧。”巫咸盯着他:“你想说什么?”巫即探身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巫咸心中大震,猛地看向对方。巫即却仍是不急不慢的微微笑着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且往船上一叙。”

      白而亮的圆月低低的垂在水面上,芦苇中微涩的气味随着风远远地穿过浓绿高柳传过来。白璎坐在水亭竹荐上出神地看着苇丛里两只准备栖息的仙鹤慢条斯理地剔翎。她自小虽喜爱花鸟,奈何管束严格,竟没有多少机会能安心亲近。真岚坐在她身后,默默将她揽入怀里,轻声道:“看那月亮。”刚刚闹过矛盾的白璎不想搭理他,却仍是不解的转眼望向夜幕中巨大的月轮,感到身后人将手覆上她的眼睛。“闭上眼,我给你听一首曲子。”真岚的手掌温暖干燥,白璎安心地阖上双眼,感觉着真岚撤开手,摸索着什么东西,然后有低沉的乐音忽然在耳边漾开。
      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不对,并不全然是这样,这一声一咽的箫音并没有多少中州古书中描述的哀怨,空灵沉咽的音律里,有夕阳下的黄沙,有肃肃的兵戈,有温柔的爱意,有疏淡的孤独,更有……深沉的悲伤。
      意识到最后一点的白璎有些不安的动了动,她想睁开眼睛,想回头看看真岚。但是真岚凑过来蹭了蹭她的颈项,让她别动,她只得坐了回去,只觉得身后怀抱的暖意渐渐稀薄,箫声停下,耳边一声极轻的叹息。
      “这个梦很美。”
      “再见,睡美人。”
      最后一句话已轻的几不可闻。
      睫毛轻轻颤抖着,却控制不住涌上来的泪水,白璎猛然睁开眼,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只一管竹箫静静躺在裙摆上。

      紫宸殿里,绡姬放下箫,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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