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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我送你回家吧。”他说道。

      “不用。”我回。依旧言简意赅。不想与他说太多或有多余的交集 ,毕竟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刚踏出酒店一步,又折了回来,雨水沾湿了我的衣裳。

      天公不作美,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势不小,瞬间将我打湿了。

      他笑笑:“还是我送你吧。”

      放眼望了望外面,天空污浊,大雨有倾城之势。这样回家,也挺不方便的吧。况且我连雨伞都没带。

      我斟酌再三,短短几秒,脑海里已经演完了莎士比亚的所有戏剧。

      还是让他送我吧。

      我正准备朝他走去,一阵电话铃声阻止了我的脚步。我接通电话,又是那个熟悉的小女孩的声音:“他是坏人,保持距离。”

      为何她总这么说?

      “忘记小时候的事了吗?”小女孩道。

      小时候!我有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方才大意了。我不该接受别人的恩惠,不该是男人面前的柔弱女子,我应该是一个强大而无需帮助的人。对!不能让对方处于主导地位,否则我会被当成易受控制的玩物。对!我不能毫无尊严地接受别人的帮助。

      尤其是他!

      于是我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滂沱大雨中。

      “你是认真的吗!”他冲我喊道,我装作没听见自顾自走着。

      我很认真,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也没有人可以保护得了我。我喜欢并习惯孤军奋战。从爸爸离开的那一刻起,这便成了我的宿命。

      我是个孤勇的战士。

      战士可以自己承担一切。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特殊癖好?”他说,头顶多了一把黑色雨伞,我走着,他跟在我身后为我遮风挡雨。

      那是他的势力范围,我不该出现在他的庇护之下,我不能!我走出他的雨伞,承受大雨的磅礴之势。

      他又追到我身边。

      “你的特殊癖好真叫人心累。”他说 。

      耐心耗尽,我止住步伐:“你心里没数吗?”

      他疑惑。

      我该说什么,该谈起那场游戏吗?

      算了吧。像他这么忙的人,早就淡忘了吧,这事于他而言根本无足轻重,我也应该忘记。

      “请保持距离。”——我脱口而出。我根本不看他,空洞地双眼比雨水更冰冷,不带丝毫情感。
      他的脸庞如此熟悉,我却想推开他。

      我害怕别人对我好,因为所有的好都会在他们离开的那刻变成利剑刺伤我。我受够了那种感觉,令人窒息。

      我再次走进雨里。大雨并不会因为是春天而变得温柔。

      有人觉得柔弱女性更符合异性口味,但柔弱换来的仅是对方的保护欲(确切而言是控制欲),自强才能被他人赏识和尊重。

      我们女性需要的是尊重,而不是保护。

      雨像刚冲破牢笼的肖生克般疯狂,他站在雨里,雨水模糊了他的身影,他看着远去的我,不知所措之样像做错事的孩童。

      他冲到我身边,将雨伞强塞进我手里便转身离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然后深藏功与名。

      等我反应过来时他已走远,进了酒店。看来我只能撑着他的伞回家了。

      可是,雨伞该怎么还他?

      不还。

      他若想来拿便来,他若不缺雨伞不来拿便不来。

      反正我是不想一来二去跟他多费几句口舌。

      距离那天生日宴已过了好多天,沈寒武再没出现过,人间蒸发了似的。一起掏过鸟窝又怎样,现在不过萍水相逢陌路人。有钱人怎么会在乎一把无足轻重的伞呢,人家想买多少就能买多少。

      天阴郁,颜色是点墨化开在水里那般淡淡的灰。江南多烟雨,窗口透进的风带着湿气,对面楼屋的墙壁上附着着斑驳的霉与苔藓。

      地上摆了很多画,我懒得收拾,积了厚厚一层灰,这些画无人问津太久了。

      我临摹梵高的画,不得不感叹大师对色彩惊人的运用,我等只能望洋兴叹。

      姑姑下班回来了,从门口到卧室一连串咋咋呼呼的声音打破了安静,像无声电影突然变成了有声。

      “你看微博了吗,有个青年导演自杀哩!”姑姑两脚一甩,高跟鞋飞到了鞋架边上,胡乱躺着。

      自杀?干电影这行的,不都应该是猝死吗?

      这个想法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随后我又浸入心如止水的画画状态。

      姑姑接着说:“那个导演为了拍一部好的电影,不向投资方妥协,最后绝望,然后就……一根绳子了结所有痛苦。哎,真不知道你们这些搞艺术的,怎么就这么厌世哩。人呀,活在世上,若不食点‘人间烟火’,便是自取灭亡。那个导演油盐不进的态度,还跟你挺像哩。”

      我虽然经常对姑姑那番侃侃而谈的言论深恶痛绝,但这几句话,我真的一点也不想反驳。

      她说的都是事实。

      梵高无论多么有才华,最后还不是穷困潦倒而死。别高看了世人对艺术家的宽容,他们这一行人永远是被世俗针对的风口浪浪尖上的异教徒。伴随异教徒的,只有贫穷与死亡,性与暴力。

      我早说过,我也是个异教徒。

      没人在乎你的才华及艺术追求,人们只在乎你所能带来的利益。

      小时候我只是感受到了阶级间的差异,那时对于年幼的我而言,就像亲眼见证了广岛原子弹爆炸般震撼。儿童的平等规则支离破碎,新的成人规则建立,我却难以适应,像无法适应大自然的物种等待消亡。社会始终都在遵循大自然弱肉强食的法则,文明无法抗拒本能,所以长大后我真正感受到何为笑贫不笑娼——穷,就别想有人对你善良。人们都喜欢对有钱人溜须拍马,就像好色之徒喜欢在美女的石榴裙下孜孜不倦。

      满腹经纶,不如男盗女娼。

      趋利是本能,大自然赋予所有人类的本能。

      若我是作家,定要写本书名为《男盗女娼》,书中内容必须好好讽刺番那些叫人作呕的朱门拥崇狗。

      人类本就是矛盾的,一边适应自然,一边繁衍文明,文明还要对抗自然。人类智慧,大概是进化史上的错误。

      “我刚刚路过咖啡厅的时候,你猜我遇到了谁?”姑姑敷着廉价面膜,兴致冲冲跳到我身旁。她只有在聊到八卦的时候才会这般手舞足蹈。

      “不想猜。”我答到。

      “你的好朋友!沈寒武!”姑姑说。

      “把‘好’字去掉。”

      “你再猜我看到他跟谁在一起?”姑姑眉飞色舞,比中了彩票还高兴。

      我懒得搭理她,全心全意掌控着手中画笔。

      “跟他女朋友!你知道吗?”

      对于不熟的人,我都是知之甚少。我只做好自己,根本无心于他人之事。

      姑姑接着又说:“他女朋友可漂亮哩,气质特别好,一看就是世家千金,跟他特别般配。”

      我放下画笔,走向沈寒武给我的雨伞,然后——将其安葬在了垃圾桶里。

      姑姑自顾自说话,根本不在乎有没有听众,而我已经将她屏蔽在我的世界之外。

      姑姑和沈阿姨本是同一公司的职员,可惜同事不同命,一个嫁入豪门飞上枝头,儿女双全幸福美满;一个孑然一身无人怜惜,为生活奔波年老色衰,只能敷着廉价面膜来点心里安慰。其实,若不是家里突遭变故,眼下姑姑的境遇,并不会比沈阿姨差到哪去吧。

      洗画笔的水桶横亘在路中央,要抬脚才能跨过去,水桶旁是堆积的旧画,最底下的大概是父亲为我画的画像,心里一直记得它的位置,却始终不敢去看,想它还是被封尘最好。我本想把那桶水倒了,门铃却在此时响起。

      姑姑前去开门,笑嘻嘻地将人迎进屋内,端茶递水好生招待着。

      我走出卧室,看见沈寒武正坐在沙发上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毫不见外,惬意地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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