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醉颜红》三五

2、忆旧梦

　　清风吹散烟云，船动划开碧波。素手剥莲蓬，醉卧菡萏深处。如梦，如梦。记得那人同坐。

　　靳远勉强压下怒气，将沉醉引进房里。对着房里的另一人说：“少卿，这是……”是一起长大的欢颜，还是陌生疏离的沉醉？靳远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了。
　　沉醉心思百转，压下心头的种种情绪，盈盈一拜：“小女子唤作沉醉。”倒是显得不卑不亢。
　　只见那被唤作少卿的人站起身来抱拳作了一揖，虽不合礼法，却是让沉醉觉得分外受用，试问有几人到了这里还对她这种身份的人讲礼节的。心里对此人的印象大大的好。
　　“我，杜少卿，靳远兄的好友。”杜少卿笑着道。
　　沉醉笑笑，走上前去，在桌边停下。然后拿了杯子倒了三杯酒，取一杯端在手里：“今日多谢公子出如此高的价钱买下沉醉，使得沉醉在接下来的日子有了些许自由。在此，敬两位一杯。”眼睛盯着靳远看了好一阵儿，然后一饮而尽。
　　靳远看着她，只觉嘴里发苦。这是欢颜么？举手投足都不像，只凭相貌，就确定是否过于草率。自己是不是真的认错了？可是那场舞，和从小到大看的舞，一模一样，甚至是神韵上也极其相似，会是假的？靳远端起酒杯，也是一饮而尽。
　　杜少卿意味深长的一笑，执起酒杯，等再看已是滴酒不剩了。

　　三人各自坐下。沉醉多少有些别扭，只好垂下头看着鞋面，怎么就见面了呢，三年了，居然一回来就见到，这算什么，缘分？呵呵。不过，姐姐居然会让远哥哥出来喝花酒，倒真够吃惊啊。
　　“沉醉姑娘，本不是斋里的人吧。”十分肯定的语气。沉醉抬起头，见那杜公子笑盈盈的看着自己，不由得也扯开了嘴角道，“我本是扶兰县城一家小馆的，上个月被到扶兰县城寻人的许妈妈看中，我就卖到这里了。”
　　“扶兰县城啊。”杜少卿笑了笑，手指曲起，轻敲桌面。那可是个偏僻的地方呢，许妈妈到那么远去找人？
　　扶兰在宁国和西北倪国交界处，但并不是什么边关重镇，它小而衰败，由于并没有两国争夺的价值，因此也就一直相安无事。杜少卿喝了口酒道，“刚才见姑娘的舞，是踏歌么？”
　　沉醉愣了愣，呼的笑开：“踏歌？我可不会，那可是大家闺秀才能学到的舞呢，我跳的可不能比。不过一时兴起而为罢了。”沉醉眯着眼，知道这个解释有些牵强，但是也只能如是说了。杜少卿闻言也不再过多言语，自己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醉看了看侧面的靳远，脸上已然棱角分明，鼻梁高耸，嘴唇紧抿，和自己离开的时候比起来英俊了几分，往日的青涩早已没有了。此时的他喝着酒，也不知在想什么？在想姐姐，或者……想自己？
　　沉醉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叹口气，人果然不能太放纵，太过放纵，就会多想，想的多了，也就麻烦。
　　只不过人又怎能随时都控制好自己的思绪，沉醉终究还是盯着酒杯，陷入了长久的回忆当中。
　　那是沉醉还被唤作欢颜，母亲告诉她取这样的名字是因为希望她一生一世欢乐无比，喜笑开颜。而今看来这却是世间上最大的一个谎言罢了。正所谓欢颜几何，谎言几何。
　　沉醉上有比她大上两岁的姐姐，有比她大五岁双胞胎哥哥。在她八岁那年哥哥们带回了与他们一起读书的丞相家小公子靳远。“长身玉立，翩翩公子。”这是第一次见到靳远时姐姐形容他的词语。
　　那时的沉醉还没有读很多书，她一心只想着多跳跳舞，或者爬到树上掏鸟窝也是不错的。姐姐不一样，她懂得很多，会说好听的话，会吟好听的诗词，还会唱好听的歌……在沉醉心里，姐姐是无所不能的。因此听到姐姐这样说靳远，也就想当然的跟着复述，“是啊是啊，翩翩公子，长身玉立。”其实根本不懂什么意思，倒是让靳远上了心。
　　姐姐对靳远算是一见倾了心，钟了情。沉醉呢，自然也对靳远喜爱有佳。姐姐时常念叨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沉醉摇头晃脑，一天时间真的有三个秋天那么长？是就好了，正好可以和隔壁的小虫去把后山竹林的鸟窝掏完。然后还可以去池塘里捉几只小鱼来玩。
　　彼时，哥哥，姐姐，远哥哥对沉醉都是宠爱有佳，母亲和父亲更是把她当作至宝。还以为一生都能如此幸福生活下去。却突然生了变故，弄得她措手不及，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远哥哥啊远哥哥，若是你没有认识我，若是你更精明一些，那么后来的你是不是可以更幸福一些。而我若能早日认清事实，我是不是可以更快乐一些。
　　沉醉从记忆里走出来，脸上有的是一片茫然。是啊，茫然，过去的生活让她在面对变故茫然不知所措，而今沉静下来，也是茫然，不知要不要过一生这种日子？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又怎么改变。“欲将沉醉换悲凉”，当初把欢颜改为沉醉，是不是就被预见了今日身不由己的悲凉？
　　靳远看着眼前的沉醉，觉得她离自己好遥远，比三年前的欢颜离得还要遥远。那年，他才满十八，她也不过十三多点，他对她许下诺然，说要照顾她一生，倾尽所有，给她最好的。她笑着问抱住他，声音软软糯糯的问，那样是不是就可以吃一辈子的鹤松楼糕点。他笑着捏她的脸颊，说，好，都依你。
　　接着，接着他上门去提亲，看到她家里的人都变了脸色，再接下来就是她冷漠地告诉自己她不爱他，答应与他在一起不过是为了好玩。他气她，甚至是恨她，然后就挥出了一巴掌，她头也不回离开了。事后，他后悔，知道她肯定觉得痛，拿了药膏找她。却被告知说她已经去了倪国她外婆家。这才惊觉原来她可以如此地狠心，用不回头来对自己施加惩罚。
　　再后来，他娶了她姐姐承熙，三年下来，不说有多少深情，倒也算是恩爱有加了。现在她却以这样的身份回来了，而且还否认了自己的名字与身份。真的弄错了？靳远心里乱糟糟的。
　　杜少卿看着不断变换神情的两人，扯了扯嘴角，这酒倒是不错。
　　“公子，若是无事，还是早些歇息吧。”沉醉轻轻的说道，心里很是无力。剪不断，理还乱。
　　靳远手上一顿，杯子应声而碎。鲜红的血流下来，格外的刺眼。沉醉使劲的抓着桌檐，控制住要冲过去地想法，脸上挂起不在乎的笑：“公子这是表示对沉醉不满吗？”
　　靳远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也不管受伤地手，甩袖而去。杜少卿看看沉醉，“沉醉姑娘，在下也告辞了。”然后快步追了上去。
　　沉醉坐下来，闭上了眼，揉揉有些发疼地头。罢了罢了，如此当断得干净了。
　　坐了好一阵子，沉醉站起来，慢慢往自己房间挪步，每走一步都觉得甚是费力。心痛吗？不是，早已没有心痛得感觉了，从自己被迫走上这条路那天就没有了。心痛可是个奢侈得东西呢！没有心，何来痛。
　　推开房门，卸下发簪，用水洗了脸，倒在床上便沉沉入睡。好累，真的好累。

　　“姐姐。”沉醉看到十三岁地自己高兴地朝那个清雅的人跑过去。
　　“不要叫我姐姐，我没有你这种妹妹。”迎接她的却是姐姐一脸的厌恶，那种让人寒到骨子里的眼神。
　　“姐姐。”沉醉看着自己嘟嘴去扯姐姐的衣角。结果被推得好远。撞到头哇哇大哭。可是谁也没来管她，谁也没有。

　　“娘。”沉醉又看到小时的自己向母亲跑去。
　　“颜儿，你……你怎么可以和姐姐抢东西呢。”娘亲摸着自己的头发，眼里尽是无奈神色。
　　“我没有啊……”沉醉委屈地说道。
　　“欢颜，你怎么还如此地狡辩。你远哥哥和你姐姐互相倾慕已是事实，你怎可再从中插一脚。”爹爹威严的教训，“你……这么小个孩子就如此的狐媚，长大还得了。”

　　“我……”沉醉只觉快要哭出来。
　　“颜儿，这次哥哥也不帮你了。”大哥哥摇了摇头离去。
　　“是啊，做错事要认错。”小哥哥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滚啊！”再看，是远哥哥怒气冲冲的脸，是自己脸上鲜红的手掌印。没有人愿意相信她，而愿意相信她的人，却相信了另外一件事。

　　“救我，爹，娘，哥哥，姐姐，远哥哥……”沉醉极力的挣扎，反抗，“我会听话，会乖乖的，你们救我，不要不管我，不要……”
　　“呵呵，救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救你的。虽然小了点，但也是个美人哦……”这次是一张涎着口水的猥琐大叔脸。

作者有话说

　　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救你的~~~抖，被自己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