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醉颜红》三五

1、又相逢

　　别经年，又相逢，风光似是同。四目望对，万语千言住。往事已随流年，都无人管；更谁看、新柳嫩竹。
　　梦犹忆，相携同游别处，醒来又重温，窗前月明，作絮絮私语：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愁去。

　　姑娘们，接客嘞！
　　远远的，也不知哪家妓馆里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唤，正式宣告了夜生活的开始。
　　青州城褪去了白日里的一身严肃妆容，换上了轻佻浪荡的外衣。

　　所谓胭脂，亦作“臙脂”。一种用于化妆和国画的红色颜料。亦泛指鲜艳的红色。 “寒泉玉甃没春芜，石染胭脂润不枯。杏怨桃羞娇欲堕，犹将红泪西黄奴。”世上女子几人堪称“胭脂”。胭脂佳人，红粉佳人，何处？正是那暮霭里的秦楼，夜空下的楚馆。
　　胭脂斋。
　　沉醉将那支金色的发簪插上，又用手使劲的拍了拍脸，让它看起来粉红娇嫩。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嘲讽的一笑，粉红娇嫩，真是天大的讽刺。
　　拉了拉群裾，沉醉推门出去。手里摇着团扇，团扇上一幅美人扑蝶画得栩栩如生。迈着小步一摇一晃的往楼下走去。在楼梯处稍停，侧身向下探去，脸是妖媚的笑靥，眼是似水的柔情。看得楼下一干人等直往肚里吞口水。
　　沉醉掩嘴笑得开怀，啊，今天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呢，呵呵。
　　果然下得楼来就又几个老爷来询问：沉醉，今日开价几何啊？沉醉也不语，只是笑，问得多了便撇嘴嗔怪一眼，越发的弄得这些大老爷们心痒难耐。

　　大概一炷香时间，大堂里渐渐的静了下来，无它，姑娘们的表演要开始了而已。一月一次，胭脂斋的姑娘们各凭本事，如若引得大爷们一掷千金，在此次表演中夺魁，便可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不接客，或是自己选择客人。沉醉到胭脂斋不过半月，今日便遇到此种机会，不得不说运气实在好。
　　琴棋书画，歌舞剑术样样皆有。擅琴者邀人上来合奏，擅棋者摆上棋局待人上来对弈。更甚者，边弹琴清唱，边画画跳舞。沉醉看得好笑，在这些技艺上青楼的姑娘们比那什么大家闺秀之类也是没差吧。随即，眼眸一暗，自己从前不也是大家闺秀？不过一场戏剧罢了。
　　轮到沉醉上台的时候她早已换了一身轻纱红装，裙上系着小铃。白皙的肩和那漂亮的锁骨露出来，宽大的袖口绣着曼陀罗，修长而纤细的手指上涂着红色的丹蔻，黑色的发丝挑起一小撮往上卷起，依旧插着金钗，脚上着一双木屐。
　　她往人群周围看了一眼，眯眼笑将开来。不知道母亲知道自己将过往所学用于此道会不会惩罚自己呢？沉醉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笑出来了。稳了稳心神，迈步，仰头，摆手，一气呵成。
　　舞者，在于用心，随心而动，方可人舞合一。沉醉启口：“君若天上云，侬似去中鸟。相随相依，映日御风。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恋，与月弄影。”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木屐踏在木板上铮铮嗒嗒着响，与小铃清脆欢快的“叮叮当当”声相互交织。腰身一扭，振袖，摆头。眉目间尽是柔情。
　　二楼里入香房里，一人惊讶的张着嘴，为什么，欢颜会在这里，不是说她在她外婆家吗？
　　另一人见此人这个样子，挑了挑眉，顺着他的视线往台上的女子看去，一身红衣，脸上有浅浅的笑意，她舞得很用心，仿佛天地间只她一人。有趣。他垂下眼帘，端起酒杯小酌了口 。

　　沉醉觉得所有的事物都消失了，有的是多年前母亲、姐姐还有自己舞在一起的欢声笑语，有的是父亲和哥哥们的毫不吝啬地赞叹。然而终是繁华过后的一场梦。怪只怪那场繁华太过彻底，所以才让自己在梦里始终不愿醒来。
　　她放下手，停止了动作，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她害怕，害怕自己一旦放任自己便会对空气有所希冀。
　　台下的人还处在刚才的惊艳当中，沉醉眼角带泪，如泣如诉，“莫不是醉儿表演得不好么？”
　　顿时让所有的人回过神来，哗啦啦一阵掌声，夹杂着些许粗鲁的赞美之词。

　　待到一切表演结束，已是两个时辰过后了。台下的“看官”开始为心仪的女子竞价了。
　　鸨母站出来，“各位，各位，现在呢，就是竞价时间了。价高者得，各位爷抓紧时间了。”说完，一把扯过捻红，“这位呢，就是刚才弹琴的捻红姑娘了。”捻红躬下身子，柔柔的道一句“今日，竞得者，捻红便任君予取予求了。”听得台下的人酥了大片，听得二楼入香房内的公子一阵发抖，听得沉醉憋红了脸。果然是很……不要脸。
　　台下开始出价，从一百两吼道一千两，从一千两叫到两千两，一掷千金果然没错。最后被李员外以三千一百五十两竞得。
　　沉醉看了看那李员外直打抖的肥肉，不由得握紧了扇把，一定要得最高才行啊。
　　接着是衾薄，怜慕，鸾帐……一溜溜的过去了。轮到沉醉，她上前一步，往人群扫了扫，轻轻一跺脚，害羞的转了回去。台下的各位爷们心道“莫不是有看上的人了？会不会就是自己？”于是急急的出价。
　　入香房的另一位公子见到此情景，嘴角的笑纹更深了，何止有趣，简直是有趣极了。看看身边那位，已是啪的倒了椅子，站了起来，一双手握得青筋突起，眼里似要冒出火来。终是忍不住开价“两万两”。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了，沉醉也是疑惑不已，这么高的价？她吃惊地抬起头，看到二楼窗前的身影，那熟悉的面孔，让沉醉差点叫出来。眼里闪着盈盈的泪光，却还是将它逼了回去。脸上换上惯常的笑颜，“多谢公子了”。然后拜了拜。只能如此了，也只能如此了。

　　竞价完毕，沉醉理所当然得了第一，然后她换上自己开始的那身衣服，到二楼领刚才出价最高的公子到自己房里，因为沉醉没有丫鬟，倒不是斋里没有，只是没有合她心意的。
　　沉醉深吸了口气，敲了门。开门正是那人，沉醉低着头：“公子，请跟我来吧。”实在不是什么开心的碰面。
　　那人也不动，沉醉抿了抿嘴唇，又道：“公子……”
　　“欢颜。”突如其来的称呼让沉醉不自觉的颤了颤。“公子认错了，我唤作沉醉。”
　　“欢颜，为何？”那人犹不死心：“为何会在这里，不是说你去你外婆家了吗？你怎么，怎么？”
　　“公子认错了。”沉醉抬起头来，脸上是一贯的笑意：“我是沉醉，沉醉一番又何妨的沉醉。”她看着他，知道他现在怒气十足，有多久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了？多久了？沉醉还是笑着。
　　屋里有个男声传来：“靳远，你打算一直站着吗？”不错，此人正是刚才心道“有趣”之人。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发文，缺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