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世界撒把糖》高柳新蝉

23、春花秋月何时了2

　　很显然，国师府的伙食不错。且不说那山珍海味，便是简简单单的一道豆腐，也是精心加工而成。豆腐两面去皮，切成十六片，晾干，用猪油熬，清烟起才下锅，略洒盐花一撮，翻身后，用好甜酒一茶杯，大虾米十余个，先将虾米滚泡一个时辰，秋油一小杯，再滚一回，加糖一撮，再滚一回，用细葱半寸许长，十余段，缓缓起锅。

　　虽则也算是东奔西跑，常年混迹于讲究或不甚讲究的时空，但宛如却是个没甚耐心去琢磨的人。这样细致的法子，她自是吃不出来也是瞧不出来。

　　能晓得人是也只能是青衣。

　　“青衣，你往日里该是个公子哥？”宛如难得美食在怀，仍不忘青衣。

　　青衣抬头，没否认也没承认，“阿如想知道？”

　　宛如顿感无趣，埋头吃饭，说道：“不想！”

　　青衣盯着宛如埋下去的脑袋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

　　这一顿饭吃得两人俱是兴趣恹恹，桌上的饭菜难得没动过几口便被撤了下去。

　　青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却瞧见宛如扬起脑袋，冷淡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青衣一头雾水，他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阿如想让我去哪儿？”

　　“去你房间啊！不然你想去哪儿？”

　　青衣瞧着宛如一脸别扭的模样，笑得眉眼弯弯，他走上前揉了揉宛如的脑袋，说道：“阿如，我不想走，不走行么”

　　宛如向右侧偏偏脑袋，躲开了青衣温暖的手掌。她拒绝地毫不留情：“不行。”

　　青衣闻言微征，他缓缓收回自己的右手，贴在身侧。面上虽瞧不出什么，但微微握拳的姿势和手心的汗渍却出卖了他。

　　“阿如，我……”

　　“嗯？”宛如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忍住没回头。

　　青衣瞧着宛如冷淡的模样，昔日二哥的风流模样，昔日尔思的娇俏模样，昔日谢府的繁华模样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道：“那阿如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胸膛里，住着青衣的心脏。可是这心脏现在就像是受了凌迟。一把磨得锃亮的刀一刀一刀割着他的心头肉。每一刀下去，都是“滋”得一声。若是有一天这颗心会死，那该多好。可是它不会，它受一刀，它就长一寸肉，新肉腐肉，令人作呕，它不会死！

　　宛如转头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幅模样。青衣惨白着一张脸，几不可见的春色几乎和没有血色的脸融为一体，她瞧见他原来溢满璀璨星河的眼里疯狂地堆积着枯草。

　　没有任何犹豫，宛如一把拉住青衣。突然她便心软了，往日的事情又算什么，谁还能没点过去？大不了她也不告诉他她曾是个孤儿，没什么的。

　　宛如伸手抱住青衣，她的脑袋贴在青衣精瘦的胸口，她听到他有力的心跳，手又收紧了些。

　　“阿如……”

　　“别说话。”只是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宛如的脑中闪过，他们的过去，他们的以后。

　　“我呢，很喜欢陆组长的，所以哪怕是父母抛弃了我，我也还是很感激他们。只有他们生下了我又抛弃了我，我才能遇见陆组长，我不在乎陆组长是不是也像我喜欢她一样喜欢我。”说及此，宛如退出了青衣的怀抱，伸手遮住了青衣的双眼，踮起脚轻轻吻住了青衣，却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很快便结束这个吻，又重新抱住青衣，耳边仍然是他有力的心跳。

　　“青衣，我喜欢你。”

　　“阿如。”青衣顿了好久，终于伸手回抱住她，低下头亲吻她光洁白皙的额头，说道：“我也喜欢你。”

　　“嗯，我知道。”宛如想起陆组长总爱点着她的脑门说她缺爱，往日里她总爱反驳她。可她知道她啊，真的真的很渴望有一个人可以去爱她，好好地爱她。只要他爱她，她可以什么都不计较的。如果她的父母肯爱她，她真的不会计较他们曾经抛弃过她。

　　有些事情只要装做不去在乎也许就真的不在乎了，好比宛如和青衣。

　　在国师府住下已有数日，可怜他们除了第一天远远地看过国师的背影，竟再无交集！

　　好不容易碰上管家，宛如极其热情迎头赶上，搭讪道：“管家可吃过了？”

　　管家很客气：“吃了，姑娘和公子可吃了”

　　“吃了吃了!还要多谢管家的招待呢！”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宛如这话带着讨好的意味。管家本以为两人有事求见他们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国师，可哪里却想到眼前这人竟然连国师活了四百年这最最最广为人知的事都不晓得！

　　管家很讶异，少有地失态，惊呼问道：“你们当真不晓得！”

　　宛如无辜，她也未想到生魂已经在这呆了这么久了啊。她撇嘴，“比金子还真！”

　　“这可就奇了。国师乃是上天派来的神女，已在我国待了四百年，这事上至王公贵胄，下至贫民百姓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莫非两位不是本国的？”还未等宛如作答，管家已是摇头否认，“不该不该，这事百余年前早就传出去了，我大夏国也是仗着国师的威名才能立足神州之巅啊！哪国不羡慕我大夏国有国师坐镇！你们竟然不晓得？怪了！”

　　宛如尴尬，随口扯了个理由：“我们两人自小长在山野，所居之处离大夏国甚远，想来是孤陋寡闻了。”

　　管家仍是一脸可惜可悲地看着他们，说道：“如此也有可能。”

　　宛如拉着管家，呵呵笑道：“管家可忙？不知管家可否给我们说说国师的……额，丰功伟绩？”琢磨着管家对国师的盲目崇拜，宛如觉得这样讲该能讨到管家的好感。

　　确实不假，管家听到宛如这样夸赞国师，喜上眉梢，话顿时多了：“不忙不忙。到我们这代，国师怕是我们的鼻祖辈了，或还不止。街头小巷到处流传着国师的故事，哪怕是三岁小儿、蓬头稚子也多多少少能说上几件。老仆有幸是国师的身边人，晓得的自是比旁人要多些。”

　　原来这国师早大夏国开国皇帝掌权末年便生了，到今年满打满算刚好四百年。

　　四百年前，大夏国帝都东南隅的某间柳姓大宅里，一个婴儿呱呱坠地，刹时百鸟来朝，绕梁三日不去，东方烟霞七日不落，蔚为奇观，令人惊叹。

　　国师降生，天生吉象，甚至惊动当朝皇帝，特遣使臣代天子彰柳家降天人。国师自小收入老国师门下，与二代国师，文帝即当年的七皇子，五皇子，六皇子有同门师兄弟之谊。众皇子和两位国师大人感情深厚。若是有哪位皇子奉皇命远征，两位国师大人定是要设坛祭天，佑其平安。

　　高祖三十年，高祖崩，昭帝登基。昭帝二年，老国师辞世，二代国师继任。时边疆有敌国来犯，文帝奉皇命挂帅出征，国师为军师，同行。战事初时还算顺利，文帝纵横捭阖，国师足智多谋，大夏国军队所向披靡。

　　可哪想敌国奸诈，与北地蛮夷私相授受，使我大夏国腹背受敌。文帝不甚中奸计伤于西沙之战，此战折我大夏国将士整整七万人，可谓死伤惨重。文帝受伤期间，国师衣不解带地照顾，最终成就一番好事。后二代国师奔赴前线，与国师共谋神机大炮，才解燃眉之急。

　　大战告捷，军队班师回朝，举国欢庆。

　　文帝请于昭帝，求娶国师。

　　国师出嫁当日，十里红妆铺满整个帝都，随后三十年内，国师文帝相敬如宾、和如琴瑟。可国师永葆青春的容颜还是惹来了小人的诽谤。有奸道污国师为妖物，一帮不分黑白的大臣已死威胁文帝烧死国师。

　　时文帝已老，重病在身，太子彦逼宫，欲杀害国师。行刑当日，只听东边天炮声不断，撼天动地，倏尔风驰雨骤，有如银河倒泻，一场大雨熄灭了加于国师身上的不公之火，也熄灭了一众小人心中的加害之火。二代国师将老国师遗言公之于天下，“夏有神女至，佑我大夏兴。”

　　文帝二十八年，崩。国师复归国师府。又十年，二代国师卒，国师继任三代。自此，大夏国在国师的护佑下，一代强过一代，终成今日霸主地位。

　　国师一生传奇，宛如听得直砸吧舌头，这生魂，不容易啊。

　　她眨眨眼，问道：“国师喜欢的是文帝，还是三代国师啊？”

　　老管家闻言，一脸不悦，“这等胡话你怎能乱说，国师嫁于与文帝，虽无子嗣留存，但两人一生恩爱，不容你污蔑”

　　宛如致以歉意，“是我说错了，望老管家原谅。”

　　老管家脸色好转，但却不欲再同这两个没见识的多言，说道：“我不和你说了，大人早朝该回了，我得去一旁候着。”

　　宛如笑呵呵地挥手致别老管家，回头却瞧见青衣眉头紧皱。她疑惑，扯扯青衣的袖子，问道：“怎么了？”

　　青衣闻言展眉，笑道：“无事。”

　　宛如显然不信，但却不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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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开头的豆腐做法是《随园食单》中的蒋侍郎豆腐
上一张国师府门口的设计参考自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