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世界撒把糖》高柳新蝉

11、游园惊梦2

　　“穆郎，你既不肯娶我，又为何救我？”说话的恰是那天少年从胖子手下救下的姑娘。
　　宛如一边吃着一边不忘竖起耳朵注意少年那边的状况。

　　少年并未看向对面的姑娘，只是抬了抬低垂的眼眸，声音好听，带着些成年男子的磁性却有夹杂着稚子的天真：“救你，只为还当日人情。”

　　女子闻言，像是顿悟，又像是不可置信，终是只化作一声叹息。

　　相顾无言，临别之时，少年留下一袋碎银，留下一句话“好好生活”。女子努力着咧开嘴角，明明是笑着，眼里却是哭着。她伸手想要抓住少年的衣袖，却不得。女子望着少年的背影，张了张嘴，终是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你原来还念着她啊。”

　　少年的身形似是顿了顿，却依旧没有回头。

　　这本不该是搭话的好时候，可宛如仍是凑了上去，她坐在少年方才的位子，问道：“姑娘，你喜欢她？”

　　是废话，宛如晓得。若是不喜欢，又如何会只留伤心。

　　“不喜欢。”明明眼里是破碎的涟漪，可说出口的却是心碎的否认。真是个坚强的女子啊，宛如是这样以为的。

　　女子擦了眼泪，向着宛如和青衣轻轻一福，便袅娜着身姿离去了。

　　“她是么？”青衣看着脸上写满钦佩的宛如，好笑地问道。

　　宛如回过神，摇了摇头，遗憾地说道：“不是。”时空探照灯在这位女子身上没有丝毫反应。

　　“你说人和生魂处久了，是真的能染上异时空的气息么？”宛如歪头问道。窗外，是贩夫走卒，是蓬头稚子，是烟火人间。窗内，是青衣和宛如。

　　青衣揉了揉宛如的脑袋，回答道：“我不知道”。他拉起座位上的宛如，轻叹，走吧。

　　“青衣，有没有可能是我们想岔了呢？”宛如走在青衣身侧，不断地假设反驳，假设反驳。
　　“或许探照灯对穆小公子有反应只是巧合？”

　　“不会的，不会的。总不至于是陆组长给了我个次品吧！”

　　再听到穆小公子的消息时，宛如正伙同青衣在老婆婆这儿撒娇。老婆婆是个心善的，宛如没脸没皮地求着老婆婆要在这儿住下，婆婆推脱了一会儿，无奈便应了。

　　日薄西山，远处的云彩像烧着了一般，映得漫天都是烟火。坐在爬满青苔的斑驳院墙上，宛如两只脚丫子晃得开心。

　　低头，是青衣笑弯的眉眼，“阿如，下来吃饭吧。”

　　接住一跃而下的宛如，青衣俯首凑近，帮她拍掉的肩头的灰尘，问道：“今日可有发现什么？”

　　“没有。”宛如无奈地耸了耸肩，说道:“穆小公子这一整日都待在房中，也不知得了什么乐子。”

　　老婆婆家穷，没什么吃食。可住的却是个好地方，坐在老旧围墙上，西望是红尘中的花街柳巷，东望是山川相缭、郁乎苍苍，北望是饥寒交迫、路有死骨，而南望，是红墙黛瓦、朱门穆府。

　　少年确是爱戏，即便是关在了王府内院，依旧是整日咿咿呀呀。而那日被少年拒绝的姑娘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做了少年的贴身丫鬟。整日守在少年身旁，不离半步，当真是痴情的紧。

　　宛如偶尔也会恶意地想，若少年知道自己每日的行为都让她窥了去，少年当作何模样。

　　老婆婆不耐地喊着宛如的名字，只叫她快些吃饭，莫耽误自己收拾。

　　宛如没心没肺地朝着婆婆笑，拉着青衣吃饭。

　　老婆婆哼哼几声，走过两人身边，露出一段惨白的手臂。

　　宛如瞥了瞥老婆婆手上的尸斑，垂下脑袋顿时也没了吃饭的心情。

　　青衣安慰地摸了摸宛如的脑袋，又是凑在宛如耳边低语：“不怕，这饭菜都是我做的。”

　　宛如哀叹一声：“我知道啊。”可整日同一具尸体一处儿，怕谁也是开心不了。若非这老婆婆确是待她和青衣不错，宛如真想速速招来那地狱使者收了她去。

　　这方，宛如是愁容惨淡，门外，亦有一小姑娘呼天抢地，跌跌撞撞地跑进院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姐姐，姐姐，你快去……快去看看穆郎，他要死了!”小姑娘梳着丫鬟髻，脸上却是惊恐，正是那日被她口中穆郎拒绝的女子。

　　还未等宛如做出反应，那厢老婆婆早已冲到这女子面子，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两瓣毫无血色的嘴唇因为惊恐而剧烈抖动着，说道：“你说什么！”

　　丫鬟又是涕泗横流，愣是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宛如叹了口气，想起昨日窥见穆府中穆老太太命人对少年是一顿毒打。少年是个顽强的主儿，那棍棒下来，他也是一声不吭。今日看来，怕是少年一心求死，不肯用药。

　　“姐姐。”那丫鬟又是痛喊一声，怆然说道：“怪我没有照顾好穆郎。姐姐，我对不住你。”

　　老婆婆留下两行清泪，倒是站得笔挺，说道：“又绿，你莫慌，这不是你的错。又绿，你带我去见他，我总是要他活着的。”

　　“可是姐姐，你……”又绿看着对面人苍老的模样欲言又止。

　　老婆婆的脸上早已爬满了皱纹，便是身体也不是当年的柔软鲜活，只像是被抽干水的咸鱼。她苦笑道：“总归是要去见他的。你放心，如何我也是不愿顶着这副模样去见她的，在他眼中，我依旧是是江南烟雨中最好的又南。”

　　青衣闻言，若有所思。他揉了揉宛如的脑袋，轻声说道：“阿如，该你了。”宛如不做答，仍是站在原地，只等着老婆婆开口。

　　又南安慰了又绿几句，便朝着宛如直挺挺地跪下，开口道：“宛如姑娘，求你救救小南。”又绿看着又南跪下，一脸疑惑，可最终也跟着跪下。姐姐从来是个有主意的人，如今她既希冀于对面的两人，自己总归也要跟着的。

　　宛如瞧着又南的模样，毫无情绪地开口：“婆婆，我并不知你口中的小南是谁。况且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又如何能救他。”

　　又南闻言朝着宛如和青衣磕了三个响头，说道：“我知姑娘和青衣公子皆非普通人。姑娘若要又南做什么，又南是死也不敢推辞的，只求姑娘让我和小南见上一面。”

　　宛如见状，心下一阵恼火，只想冲着又南一顿骂，最终只恨恨地说了一句：“你是21世纪的人！”便背过身去，再不肯同两人多说一句。

　　青衣晓得宛如是气了，他虽长在旧日王朝，但到底也是去过21世纪的。那里比起后世丰饶富庶虽是一般，比起过往才学艺术可谓不堪，但在这漫漫时空长河中却是个难得的讲究人人平等的年代。前日戏班子里班主随意践踏女子的做法已宛如气愤，可她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这是这个时空的价值观。可眼前跪着的女子，她是来自那难得的21世纪。宛如怒其不争。

　　思及此，青衣叹了口气，对着两人说道：“你们先起来吧。”

　　又南闻言，抬头望向青衣，如山的眉峰，如玉的双眸，不点而朱的唇色，怎么看也像是古代士族大家养出来的公子，在这儿生活了十五年，倒不如一个古人了。

　　她低头嗤笑，站起身的时候，倒隐了那自甘低人一等的神色。拉起身旁的又绿，她朝宛如鞠了个躬，开口道：“宛如姑娘，我知你好意。倒是我在这儿待了十五年，可笑是奴性渐长。然人活一世，环境的力量的有多大，想必姑娘是晓得的。我自问不是个有作为有想法的人，我这十五年过了便是过了，求了便是求了。与我而言，活着，怕才是最重要的。”

　　宛如闻言，终是转过身，夕阳渐沉，落日的余晖仍是刺得宛如闭上了眼，说道：“这不是还挺好的，好歹还记着环境这词儿。”

　　“多谢姑娘。”又南领着又绿轻轻一福。

　　宛如摆摆手，说道：“这事儿怕是午夜才能成。你让又绿去劝着你那口中的小南，莫要等不到你。”

　　遣走又绿，宛如逗弄着地上的蚂蚁，不语。青衣含笑立在她的身旁，远处明月已上树梢。

　　又南苦笑，问道：“宛如姑娘莫不是还恼我？”

　　宛如拨弄着地上兢兢业业的蚂蚁，反问道：“我为何要恼你”

　　又南垂头，敛了眸中的哀戚，说道：“姑娘可愿听听我的故事？”

　　青衣低头看向宛如，替她答道：“便是你不说我们也是要问的。”

　　又南的故事说来也简单。上辈子姓什名什无甚必要去提，前尘往事如今于她而言也算不上什么。打穿越的那天起，她的名字便只有又南。初来乍到，不是不曾想过找法子回去，可碰上穿越本就是个奇遇，回去又何其之难。

　　那年又南四岁，她碰到了有南。初见那天，有南穿得富贵，绸缎锦袍，腰间还配着个成色上好的玉佩。戏班子的班主领着他到又南那处，说是这孩子就托付给又南了。又南上辈子师承梅派，此番到了这梨园，倒也没受多大苦，反是常常受师傅褒奖，引得众人嫉妒。

　　本来并非有多喜欢这孩子，初见那天有南倔强的眉眼让又南觉得他并非是个好相处的人。但或许出于雏鸟情节，有南自见面那天便一直跟着又南，任又南如何打骂也不肯离开。

　　有南跟着又南学旦角儿，或许是出身富贵的原因，有南学得并不快。戏班子里的食物有南也并不爱吃。可戏班子哪里是能闹脾气的地方，班主见有南如此不上道，便狠狠抽打一顿，放话道：“你若不吃，便饿死算了。”随即便命人把有南关在柴房三天三夜。当时，又南只在一旁冷眼旁观。

　　刑满那天，又南领了班主的命去捞有南出来。被抽打的血肉翻飞的少年见着又南，像是又充满了活力，他朝着有南咧嘴傻笑，断断续续地说完一句话：“南南，是你真好。”

　　又南看着微笑着晕厥过去的有南，她捏了捏藏在袖中从厨房偷来的馒头，喔，已经冷了。又南一路拖着失去知觉的有南，艰难地回到自己的房中。无人助她，她也不需要。

　　又南仔细擦拭着有南脸上的污浊，露出原本清秀的眉眼。那眉眼像极了自己儿时在孤儿院的好友，一般执着，一般好看。可如今又南再难想起孤儿院的朋友，满眼只有有南风华绝代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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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继昨天小包子被老妈拿着拖鞋追着打
今天他又被罚倒立半个小时
宛如笑眯眯：“妈妈好不好看”
小包子可怜兮兮：“好看。”
宛如阴险笑：“满嘴甜言蜜语，一点也不诚恳，多加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
宛如：“妈妈好不好看？”
小包子鼓着两腮，使劲摇头。
宛如愤怒：“不好看，那就多加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