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簪记》不知山与月

2、章二 换魂（二）

　　然而后宫再如何的风云诡谲，也影响不了京城里的繁华之景。

　　京城城东有一座凉山，山上有一个寺庙，名为云潭寺。这寺庙不大，香火却旺盛得不行，一直是京城中显赫人家上香礼佛的地方，而且山上景色不错，也常有游客至此。

　　现下初秋，满山的枫树叶已开始由绿转黄，最近没有什么庆典节日，因此山上的人并不算很多。

　　季霜月带着侍女走在盘山的石阶上，不急不慢，她的手中握着一枝在山下折来的海棠花，粉嫩娇艳，一如她的脸，季霜月的口中还哼着不知名的曲调，脚步轻快，显然心情很好。

　　“小姐，走慢点。”身后侍女盈香却累得不行，有些跟不上季霜月的步伐，只能开口劝道。

　　“是盈香你太慢啦。”季霜月笑嘻嘻地转过身，直接拉起盈香的手，“那我带你走。”

　　“小姐你注意一下礼数！”盈香慌忙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然后板起脸一本正经道，“奴婢是下人，小姐是主子，不可如此亲昵。”

　　季霜月依旧是笑：“这又不是在家里，盈香你那么死板做什么，我娘又不知道，你一会儿跟不上我可不要哭鼻子啊。”

　　“小姐既然知道在外面就更要知礼！”盈香不为所动，她是季霜月的母亲姚氏在季霜月及笄的时候送在身边的，为的就是无时不刻监督季霜月的礼仪，年纪不大，却比那些嬷嬷还有古板，“您在外代表的就是我们季府的颜面。”

　　说到最后，盈香的声音忽然有些大，上下山的周围人一时侧目。

　　“好啦好啦，声音不用那么大，没有必要让其他人都知道我季府二小姐的身份，好吗？”季霜月连忙捂住盈香的嘴，她知道盈香这是为了她好，所以面对盈香的斥责并不恼。

　　盈香自觉做错了事，此时也安顺了下来，点点头，然后恢复正常声音不解问道：“小姐走这么快做什么？时辰还早，足够我们天黑之前回府了。”

　　“一时有些高兴，就走得快了些啊。”季霜月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

　　“那小姐在高兴什么啊？”

　　“十月就可以入宫选秀了啊。”季霜月抬起头看向远处重叠的山峰，“终于劝动娘让我入宫了，能不开心吗？”

　　“入宫有这么好吗？”

　　“入宫啊……当然有那么好。”季霜月面容上忽然绽放出比春光还灿烂的笑容来。

　　她想起的是一个人的身影，那人骑着白马，一身玄甲。

　　德元三年，征讨北穆王的御军凯旋归城，皇帝牧戚亲自游街，与民同庆，她站在拥挤的人群之间，只看了那人一眼，便已彻底沦陷。

　　季霜月知道，自己喜欢上的是这世间最尊贵的男人，是大渝的至高无上，是世间多少人的梦寐以求，她只是一个小小官宦人家的小姐，怎么能配得上那人呢？

　　但季霜月觉得自己已无法自拔，她从未产生过这样的情感，为一个人如此魂牵梦萦。

　　也因此，她拒绝了娘亲姚氏早早为她看好的一门亲事，对姚氏表明了自己想要进宫的打算。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你怎么想去宫里？”姚氏，也是季府的主母当场反驳了回去，她了解所谓后宫的残酷，也太了解自己女儿的天真性子，“我们季府又不曾败落，用不着你进宫替我们求富贵。”

　　季霜月求的当然不是什么荣华富贵，她只求能够陪在那人身边。

　　季霜月一向很是乖顺，从不忤逆父母，但唯独在这件事上，她心已决，哪怕姚氏气得直接罚了她三个月禁闭，她也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不吃不喝绝食以示抗议，最后终于磨得姚氏软化了脾气，应允可以送她去宫里的选秀。

　　得了母亲的松口，季霜月喜出望外，觉得自己离那人仿佛又进了一步，于是趁着这两天天好，就出来到凉山上求佛保佑选秀顺利。

　　“信女霜月，诚心叩佛，愿佛祖保佑我与那人缘分不散。”季霜月跪伏在金身佛像前，三叩首后，上了三炷香。

　　殿宇内僧人念经声回荡在上空，季霜月转身离去，回首瞥见金身佛像似乎朝她微微一笑，心头莫名震动了一下，忽觉前路莫测起来，然而当她还没想明白其中滋味时，就在回到季府后，面对上了姚氏愁闷的脸庞。

　　姚氏似是还不甘心：“月儿，你确定要进宫吗？”

　　“女儿确定。”无论被身边人怎样询问，季霜月都始终不曾改变心意。

　　“你根本不了解你进宫后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姚氏苦涩道。

　　季霜月不明白姚氏这句话的意图：“娘亲，到底怎么了？”

　　“我只跟你说最近宫里的一件事吧，前些日子柳贵妃意图夺宣皇后的宠，邀陛下半夜赏昙花，结果陛下却将昙花直接送往泽承殿，说要和皇后一同赏玩，可见陛下对于宣皇后的宠爱，更在风头无限的柳贵妃之上。”

　　“后宫之中，佳丽万千，你想要得到那人的宠爱，其他人先不说，你以为你能越过那两人去吗？”

　　“我……”季霜月知道姚氏在担心什么，宽慰道，“我只求多见见他就好了，我不会和她们争抢的，。”

　　“可后宫倾轧无情，你倘若没有皇帝的宠爱，又……又怎么能保护好自己？”姚氏深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和你说这些未免有些太早，选秀的结果还不一定呢。”

　　姚氏话里依旧充满了不赞同，季霜月无奈：“娘——”

　　然而此刻的季霜月还不知道，自己在进宫路上的阻碍，还不止姚氏的不认同这一个。

　　其实意外发生的时候，季霜月脑海中没装着那么多思绪。她呆在家里无所事事，坐在水池旁的亭子里承凉，头上一根发簪突然滑落下去，季霜月下意识地伸手去捞，结果没能控制好身体的平衡，脚步打滑让她整个人都跌入水池。

　　季霜月不谙水性，怎么挣扎也阻止不了自己下沉的身体，旁边丫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好容易回过神才叫人来救，一来一去耽搁了不少时间，再加上秋水冰凉，等到季霜月被救起的时候，她在水里差不多泡了有一刻钟，好在还有气息，只是因为寒气入体，当夜里就发起了高烧，一直昏迷不醒。

　　季霜月是季府里唯一的小姐，大姐早已出嫁，府里人对她几乎是众星捧月，也最受家人的疼爱。季霜月失足落水，整个季府顿时慌乱起来，姚氏立即派人请了京城最好的医馆里的大夫前来府上诊治。

　　就在季府中人心急如焚的时候，大渝皇宫里的人却比他们更加焦虑，一条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后宫，连带着前朝也开始震动。

　　中宫宣皇后中毒濒死，性命垂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