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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章三 换魂(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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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什么事情都不算新鲜,包括中毒。
太医院的人几乎在第一时间赶到泽承殿,殿宇正堂上,牧戚抱着已昏倒在地的宣疏烟,怒红了一双眼:“赶紧给朕救她!”
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上前探查了宣疏烟的脉息,擦拭掉她唇边残留的鲜血,取出包囊中的银针,交给身旁的医女:“我说,你施针。”
于是医女上前:“还请陛下将娘娘放到榻上。”
牧戚将宣疏烟抱回到躺榻上,宫女放下榻顶的垂帘,阻挡了其他人的视线,医女忙不迭地解开宣疏烟的衣物,听着外面老太医一一报出穴位的名称,又快又准地下针。
直到施到第二十四针的时候,老太医才停止了命令,医女抚上宣疏烟的手腕,向外道:“娘娘脉息暂稳。”
“梓潼她怎么样了?”牧戚面含郁色地问道。
老太医躬身回复:“娘娘这是中毒,而且毒性不小,微臣先用银针护住了娘娘的心脉,暂可求得性命平安,但这并非长久之法,只能维持三日的效果。陛下需要在这三日之内找到毒药的解药,不然等毒一入心,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这究竟是什么毒?朕能从哪里寻求到解药?”
“这……娘娘的脉息症状见所未见,微臣也不知是什么毒,大约是方才的午膳出了问题,微臣想,娘娘此番中毒必然是有人在暗中加害,揪出真凶说不定就能找到解药。”
“那就给朕查!我倒要看看是谁敢给朕的皇后下毒!”
牧戚神色阴鸷,内侍总管万福带着底下的宫侍们应声称诺,便将准备午膳的所有人都囚在一处,一一盘问。
宫里一时阴云密布,消息随即也散开了。
而听到宣皇后中毒的消息后,榻上正在涂着指甲的柳贵妃只轻轻一笑:“走吧,我们也去关心关心。”
真相倒是水落石出得很快,不出两日,万福就将幕后真凶揪了出来,原来是宫里先前十分得宠大的一位妃子,因为嫉恨皇后,便买通了泽承殿里的一个小宫女,打算谋杀,小宫女将毒药涂抹在宣皇后午膳时所用的茶杯上,此毒无臭无味,因此宣皇后喝下茶水的时候并没有感觉不对劲,在午膳将要结束的时候突然吐出一口鲜血,随即便晕了过去。
那名指使小宫女下毒的妃子,被囚禁在天牢里,受了没多久的刑就都一五一十地招了,动机过程说得很详尽,然而却一直不愿意说出解药的下落,牧戚直接派了侍卫搜查其住处,也没有找到解药。
眼看着三日之期将至,牧戚越发暴躁起来,早朝更是无心去上,整日守在泽承殿里,寸步不离宣疏烟。
因此宫里其他人也因为牧戚的暴虐心情而过得战战兢兢,老太医尝试着用了几副猛药,但都不见效果,更是愁皱了一张老脸,他知道自己若是救不活宣皇后,自己也只怕将会随着一齐离开世间,可这没有解药,娘娘又该怎么救呢?除非……
“除非什么?”牧戚问,这几日折磨得这位大渝之主也有些颓靡,哪怕当时北穆王叛变挥师直往京城而来的时候,他也不曾这副模样,此时老太医的话又给了已陷入绝望中的他一丝希望。
“毒药用对应的解药来解自然是最好不过,作用最强副作用也少,但是没有解药的话,用药中圣物强压下毒性也是可以的,但具体效果并不好说,也有可能不会起任何作用,到时便只能听天由命。”
“试一把总归是好的,这药中圣物究竟是什么东西?朕立刻派人去寻!”
“药中圣物指的是一类可解万毒可防千蛊的珍惜药物,世间难得一见,有四种,分别是格山花,天碧血,金册蝉,寻仙草。”老太医解释道,“但世间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些东西,微臣此前从未见过,也只是在古籍中翻阅到过,根本无从寻起,若是寻找到,只怕娘娘那时也……”
万福总管在一旁听着,忽而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寻仙草?可是一株通体紫红的长叶草?还开有蓝花?”
老太医连连点头:“大人知道那株草?”
“万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牧戚瞥了一眼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神色的万福。
“回陛下的话,若那东西真是药中圣物的话,娘娘说不定就有救了。”万福立即拜服在地,“此药就在内库之中,但却是被太祖皇帝当做名贵香料留下来的,奴婢收拾内库时见过此药的原图,题字就是寻仙草。”
“哦?真是这样?那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牧戚心情一下子便好了起来,“还不快去!”
老太医也跟着万福总管而去,他还需要细细检查一下,以免因为同名而空欢喜一场,但这份担忧在看到那株干枯的寻仙草的时候消失得一干二净。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老太医颤颤巍巍地取出草药,交给医女,随即吩咐医女把它磨成粉末,然后分成两部分,一般,一部分煮汤送服,另一部分燃香熏鼻。
“剩下的就看天命了,娘娘若是能醒来自是一切万安了。”
然而匆匆几天过去,宣皇后依旧不见转醒,宫中朝中的所有人盯着泽承殿的动静,牧戚重新燃起的希望又渐渐开始黯淡下去,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触牧戚的眉头,勤勤恳恳地做着本职工作,御史也不上奏控诉牧戚的荒废朝政,几乎所有人都在盼着宣皇后的苏醒。
除了吏部尚书,季平。
他一心牵挂的是家中仍旧昏迷不醒的女儿,季霜月。
又是一天忙忙碌碌,季平只想着早点回去再多看看女儿的情况,自季霜月那日失足落水,一直昏迷不醒也有十日了,大夫说是头碰到池边石头,内有淤血所致,等淤血化开就能苏醒,但针灸汤药都试了一遍,却始终不见好转。
姚氏打算请太医来家里看看,但这个时候宣皇后中毒也没有醒来,太医院的人都围在泽承殿里,哪会出宫来给一个官宦小姐看病呢?因此季平所能做的,也只是在心里暗暗祈祷自己女儿的平安无事。
或许是心诚则灵的缘故,季平刚刚回府的时候,就听见了一个他一直期盼的消息。
管事一见季平进府,立马上前:“二小姐终于醒了!”
宣疏烟觉得自己一直在一片迷雾之中,思维也跟着混混沌沌,她试图想看清眼前的一切,但如蛆附骨的困倦和疲惫总是将她拽了回来,直到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光打在她的身上,身上的那种无力感也随之散去了。
宣疏烟微微睁开眼,入目的是梨花黄的闺床顶,耳边响起一声惊呼:“小姐醒了!小姐醒了!快!快去通知夫人!”
小姐?哪来的小姐?
她十五岁和牧戚成婚,从来被人称呼的是“娘娘”二字,而“小姐”的称呼,早已随着宣家的覆灭而一同消失了,谁又会称呼她为“小姐”呢?
于是宣疏烟转头,看见了一个绿衣丫鬟模样的女子,眼中满是如释重负的神情。
陌生的人。
宣疏烟又将目光转向其他地方,桌案,书架,梳妆台,轩窗……
陌生的地方。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被眼疾的丫鬟扶住,喉头一阵干涩:“这……这里是哪里?”
盈香被苏醒后的自己小姐突如其来的问话弄懵了:“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这里是您的房间啊,不认识了吗?”
她的房间?骗鬼呢?宣疏烟皱眉,推开了盈香的手,忽而却又头疼,她伸手想要按抚,摸到一层厚厚的纱布。
奇怪?记忆中她是因为腹痛才晕过去的,怎么头上……
宣疏烟终于发现了自己身上不对劲的地方,她将手举到眼前,然后皱起了眉。
这是一双如玉纤长的手,养尊处优,但太过柔嫩,太过脆弱。
这不是她的手。
宣疏烟心头轰震一声,一个逐渐成型的念头冒了出来,“拿镜子来。”
盈香不知道自家小姐这是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听吩咐取来一块小镜,宣疏烟往镜中瞥了一眼。
一张陌生的面孔。
她这是……怎么了?
“我……是谁?”
宣疏烟不禁喃喃出声,听到这句话,一旁的盈香目瞪口呆,而刚刚得到消息后来看望女儿的姚氏呆立在门口,多日来憔悴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惊愕。
与此同时,十天来躺在泽承殿里的人也缓缓睁开了她的双眼。
季霜月忘不了那股自己被水淹没的窒息感,胸口闷闷,疼得厉害,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咳了几声,似乎想将灌注到体内的水咳出,动作剧烈,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周围侍奉的宫女被吓了一跳:“娘娘?娘娘?”
咳了好一会儿,季霜月才抬起了头,宫女连忙端来了水,给皇后娘娘润喉,季霜月只轻轻抿了一口。
等等,她刚才好像听到这人称呼自己是什么……“娘娘”?
幻听了吗?不过,这里……
尽管季霜月是官宦家的小姐,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但她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富丽堂皇的地方。
还有……
“梓潼你终于醒了!”
季霜月未看清来人就被牢牢抱进了一个檀香味的怀中,根本推拒不得,等她仰头看清了抱着她的人的面容后,大脑瞬间空白。
那是她在梦中才会见到的一张脸,那是她不惜违背家人意愿也想接近的一个人,如今却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季霜月张大了眼睛,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磕磕绊绊才唤出一个称呼:“陛……陛下!”
她是在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