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魂》秦澋

5、第 5 章

　　陆占霖是被手机铃声给吵醒的，他揉了揉额头，略微清醒了一些，发现自己是在沙发上睡着了，那鸾鸟已经飞去数日，却始终不见音讯传回，陆占霖便在这处等了数日。

　　手机还在响着，陆占霖偏头看了看，是不认识的号码，他不紧不慢地点了一支烟，这才接起。

　　电话那边却并没有人说话，只传来一阵急促万分而凌乱无章的脚步声，似是有好几个人在奔跑，陆占霖屏息听了一会儿，无端有些不好的预感，他正欲再开口，那边传来了人声，不是招呼，而是近乎惨叫——

　　“别……别回来！”

　　电话断了。

　　陆占霖一身睡意瞬间没了踪影，再打过去已经关机，他听出这正是那数天不见踪影的鸾鸟的声音，显然是凶多吉少。他倏地站起身，狠狠吸入一口烟气，又颓然坐下，稍稍冷静，开始一点点思考。

　　这鸾鸟不似平常飞禽走兽，乃是当年九重天上天权星君温酒的炉子中的几点焰火化成，生而掌天火，又机缘巧合地吸纳诸多日精月华，修成了半个仙身。鸾鸟本是与凤凰齐名的天命玄鸟，凭空浴火而生更是千载难逢，直叫平日里没个正经的老头星君大呼数声“天命降世”，宝贝得紧，醉醺醺地给取了个娘里娘气的名字，唤作“展红鸾”，意欲愿其如大鹏展翅，直冲九霄。只可惜展红鸾是个大急性子，“大鹏展翅，直冲九霄”八个字只学会了“直冲”，从修了仙身的第一日起，这位红鸾公子没有一日安生，先是一把天火燎遍了附近女仙的飘飘衣袂——险些把织女气得以一把流月锦线在寝宫自挂高阁，没消停几日，又一把火把星君的一溜仙药灵丹烤得焦臭逼人，本来就名声不佳的老星君晚来又落了个“可能在用屎炼丹”的破烂风评，日渐晚节不保。而后，这红鸾似是觉得天宫已经祸害遍了，竟从九重天上直下阴曹地府，捧着把天火一口气撞翻了油锅地狱两口大锅，差点把地府烹成一锅油炸小鬼，天帝震怒，罚这鸾鸟在地狱思过三百载，受阴寒加身，鬼哭摄耳的苦，每月初十再受烈火焚骨之刑，自此将展红鸾扣于地府之下。

　　而如今.......如今这位的三百载刑期尚余一百又二载，但耐不住这位手上成天抱着团天火不放手，一点就着，整个地府上至阎王下至鬼差，无人敢直面其锋芒，故而这位爷只要不做出太离经叛道的祸乱来，大家皆是睁只眼闭只眼，巴不得他一年在地府少待几日最好，久而久之，展红鸾和这一世生为聚魂师的陆占霖相当臭味相投地走到了一起，两人出生入死十余次，可以算是过命的交情。

　　展红鸾骨子里就带着七八分天不怕地不怕的无畏，陆占霖几乎没见过他慌乱惊惧的样子，然而刚刚的惨叫不是作假，显然是出事了。

　　别回去，这是他的生死之交唯一托给他的三个字。回哪里去？

　　不是地府，没有到了地府还给阳间如此新潮地打个电话的道理，陆占霖身为聚魂师，是个阴曹地府土生土长的原住民，他生于十八层地狱之下，不是回地府又能回哪里去？尽管知道无用，他还是抑制不住的有点心焦，展红鸾身为半个仙身，不说法术高强，传递消息还是自有一套法子的，如今数日杳无音信，直至最后甚至不得不靠“打个电话”这种极不保险的方式，要么是他甫一施术就被截住，消息送不出去——

　　要么.......更糟，这身怀天火烈焰的鸾鸟，可能未及出手，便被直接制住，全然无力反抗。

　　陆占霖突然怔住了，他似是慢慢想起了什么，脸色倏然变了。

　　平日里陆占霖常有在地府人间两头跑的时候，一年在两处待的时日两两参半，久而久之干脆就和展红鸾一块在人间也置办了处落脚之地，偶尔无事的时候，两个常年在地府地下不见光的人也常常跑到人间逗留，算作是寻常消遣，这地方也可以说是个小基地——

　　好巧不巧，他现在就在这间房子里。

　　陆占霖稍稍一想就有些明白过来了，平时他事务繁多，“偶尔无事”的时候实在是少的可怜，绝大多数的日子他都是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的奔波，即使回来这房子也是行色匆匆，交待几句就走，只有展红鸾每每不要脸地以“无敌后援”的身份自居，躲在屋子里好吃懒做闲散度日。展红鸾想必是以为他仍然像以前一样日日东奔西走，却没想到这几日陆占霖一无进展。

　　他于是哪儿也没去。

　　此时正是深夜，窗外夜色如常，月光黯淡得几乎不辨，四下寂静，只有房间里一盏暖黄落地灯安静地照亮一隅。

　　他伸出手掌，一抹恍若电火花一般的光芒在掌心炸开崩裂，随后似有微弱的电光悄无声息地四散开去，在空气中游丝一般蜿蜒前行，随后又先后倏然寂灭了。

　　陆占霖低头苦笑了一下，站起了身。

　　他施出去的术名副其实，就唤作“游丝”，于旁人眼里无形无声，是个颇好用的探查之术，于陆占霖手中使出更是几近无痕，一旦探有所得，游丝就会熄灭。

　　他没想着要求援。陆占霖不是个喜欢寻求帮助的人，但凡能以一己之力解决的事，他很少托给旁人，即便是与他出生入死的展红鸾，大多时候也只能当个摆设般的“后援”，少有真能大展拳脚的机会，这次将寻生魂的事托给展红鸾已经是万分难得，谁曾想这难得的一次偏偏就出了事。

　　再者，陆占霖虽说不算喜欢打打杀杀的事，一旦遇到了，骨子里却总还有一点蠢蠢欲动的……兴奋。

　　聚魂如同狩猎，这或许是一种猎人的本能。

　　“屁天命降世，”他啐了一声，似乎在嘲讽他那总把“天权星君说老子天命降世”挂在嘴边的老友，“一听就是你自己编的。”

　　他回身关上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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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平安也没睡着，时钟滴滴答答地走过了深夜两点半，她全无所觉似的坐在书桌前不挪窝。

　　历平安在看那张身份证。

　　小小一张卡片，内容实在有限得可怜，除了寥寥几行字再也看不出其他了，而从这男人随手掏出好几张身份证的行径来看，这几行字的真假尚且有待商榷。

　　历平安已经连着几天做同一个梦了，令她心里不免有些惴惴不安，每一次的梦境都在那流下嘴角的鲜血处戛然而止，饶是她再不肯相信这梦境，几次之后也忍不住要多想一些了。尤其是那梦真实得几乎有触感，让她仿佛能体会到阴冷的袅袅雾气。

　　为什么平白无故地生出这样的梦境？还有，在梦里……那个盘龙手镯哪儿去了？历平安百思不得其解，愈发心烦意乱。

　　忽然，夜幕被一阵敲击声划破，历平安吓了一大跳，深夜里忽然的动静让她几乎是惊慌失措地踩着带滚轮的椅子一路滑着抵到了墙边，背脊一阵生疼。

　　历平安顾不上，抬头朝窗边望去，一个年轻人熟练地从外面一把捅开了插销，他踩在窗沿上，穿着件灰败的白衬衫，披着件满是补丁的棉布外套，笑意盈盈地望向她——

　　“哎呀……吓到你了对不住，都说你福泽深厚得很，可别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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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出现的一些没解释过的设定后面都会说的......暂时就假装没问题地接受好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