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父子（二）》千金买一笑

44、第七章

　　马车行到萧府门口，莫如先一步下来，扶萧倬凡下车。二人刚要踏进府门，一个身影由远及近跑过来。边跑边叫，“萧叔叔，小哥哥！”
　　萧倬凡眉头一皱，又见阿蒙已经换下了那身尊贵紫袍，仍是粗布小厮衣裳。他喘着气，显然跑了挺远。
　　阿蒙这几天和周围的侍从都混了个眼熟，因此萧倬凡没出声，也就没有人拦住阿蒙。他冲冲撞撞过来，一把抓住萧倬凡的袖子，眼睛盯着萧倬凡，一副祈求的神色，显然是有话要说。
　　莫如总是顾及较多，也不好当街拆穿阿蒙的身份。因此眼睁睁看着萧倬凡动了恻隐之心，又把阿蒙带回府中，他也只能脸上淡漠，心中叹气。
　　这阿蒙，是他的克星不成！
　　萧倬凡眼见得阿蒙即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诉，一时间仿佛有些手足无措起来。最开始是因为在牢狱中见了这个孩子，想起年少的莫如，又因为二人当时的处境，不免疼惜。后来再遇，阿蒙又以那样狼狈的姿态出现，在萧府住了三四天。他与莫如不同，莫如对这孩子一直留了心眼儿，他都是实打实和这孩子相处，照顾，关心。
　　莫如神色淡漠，即使穿着小厮的衣服，脸上涂着草汁，可气场散发开来，依旧让人觉得有些心惊。他单手拂开阿蒙扯住萧倬凡的手，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之前不知小皇子身份，多有冒犯。如今您这一句萧叔叔，小哥哥，我们也担不起。”
　　阿蒙努努嘴，知道莫如没有萧倬凡那么好说话，眼睛里闪过狡黠的光茫，“萧叔叔，您可怜可怜阿蒙，阿蒙也不是故意骗您的，我是真的尊重您，敬爱您！”
　　没想到阿蒙这么激动而突如其来的“表白”，萧倬凡的确一愣，又听阿蒙继续说，“我是安泰的小皇子，但是父皇不疼爱我，惊雷他们也不尊重我。我不喜跟着使团一起，偷偷离开，这才不下心被不死城抓走；后来我不愿再麻烦您，又偷偷离开萧家，挨冷受冻那么长时间，才勉强在清心寺找了个差事，也被搞砸了。”
　　莫如暗自思索，这些话半真半假，不可尽信。不过惊雷不尊重他这件事，从上次行宫初次相见，就能窥见一二。
　　阿蒙继续吐露心思，“我宁可在外面，也不愿回去面对惊雷他们。上次在清心寺，看见我那个样子，惊雷他们不还是放任我在外面么？萧叔叔，我真的很羡慕您和小哥哥的父子之情。求您再收留我些时日！”
　　不过才十三四岁的年纪，阿蒙稚气未脱，此时声泪俱下，不禁让人同情。要不是莫如见识过他那些阴翳的神情，还真被他给骗了。不过此时，莫如也说不出来自己是个什么心情。毕竟阿蒙也真的没做过什么伤害他身边人的事情。他也不过是戒心强了一些，并不过于反感这个人。
　　萧倬凡则是直接被感动了，莫如看他的架势，是差点就想叫阿蒙认自己为干爹。他上前几步，握住阿蒙的手，连连抚摸阿蒙的脊背，“好孩子，好孩子，只要不耽误正事，你就在萧府待着吧。”
　　阿蒙回抱住他，连声道谢。莫如隐隐看着他们二人相拥，竟然有些心酸。
　　他不着痕迹地摇摇头，暗暗责备自己瞎想什么。这段时间父亲对自己什么样，他又不是没感觉到。

　　林峰又一次跑到萧府，匆匆送来一些消息。因为韵竹在中间阻碍，他最近异常繁忙，既要顾着这头，又得顾着那头。
　　他今天一跃跳入院子，没感觉到什么声音。料想公子不在，直接把在这条消息放在约定好的最上层台阶左数第五块砖和第六块砖的缝隙之中。
　　突然，林峰感觉颈部一痛，手一酸，手中的纸条直接飘落下来。
　　阿蒙在他身后吹了一声口哨，只见一个长相似蚊子的小虫从林峰颈后扇着小翅膀，悠悠飞回阿蒙手中的小瓷瓶。他把小塞子稳塞在瓶口，从塞子上的通气口向里瞄了两眼，才抬眸看向林峰，“嘿嘿，你中了我的蚊毒啦。”
　　林峰感觉身子僵硬，一时动弹不得，但身体没有其他不适，他大概也能猜到这毒的作用。他不知道阿蒙这是要做什么，但意识到纸条已经掉在地上，心中大惊，直怪自己大意。
　　公子吩咐过，这些东西不可让别人窥见。
　　阿蒙却仗着他身体不灵活，先他一步，将地上的纸条攥在手中。趁着月色，纸条上的袖珍小字勉强入目，阿蒙扯了一下嘴角，看着一脸愤怒却动不了分毫的林峰，如小魔鬼般的笑容又浮现在脸上，一字一顿把纸条念出来。
　　夜色清凉，他的声音在寂静之中更为清楚，“近一月来，夫人与萧家通讯五封；离庄两天，不知去向；夫人警惕心愈重，信件并未拦住。其他无所得。”
　　阿蒙皱皱眉，重复了一遍，“夫人？”但是显然这内容不太让他感兴趣，他努努嘴，脸上不知何时变回了那副孩子深情，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将这密信塞回林峰手中。
　　突然，一只大手强而有力的抓住阿蒙的手腕，他一惊，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纸条已经被抽走。他一回头，就看见萧倬凡神色复杂的面孔，萧倬凡身后的院门口，是身体僵硬的莫如。
　　莫如并未站太久，他一袭白衣，月光打在他脸上，但他连一丝多余的神情也没有。他走到房间之中，出来的时候一直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拿着一粒药丸，直接塞到僵在一边的林峰嘴里。
　　林峰看见萧倬凡的那一刻，脑袋里“轰“一声。莫如的药很灵，吃下之后效果显而易见。他隐约看出莫如另一只手中拿的是什么，愧疚之情无以言表，“公子······”
　　莫如没给他说下去的机会，直接下令，“你先走吧。”
　　林峰最是了解莫如的倔强，也最知道莫如对萧倬凡的尊敬。这件事······他狠狠瞪了阿蒙一眼，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身影几下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阿蒙见势头不对，不知道脑子里想了什么，也悄悄从院子里退了出去。
　　出奇又折磨人的寂静。
　　萧倬凡抓着手中的纸条，没工夫搭理阿蒙。莫如什么也没说，但看着萧倬凡颤抖的手指，眼角似乎有些发红。
　　阿蒙已经在萧府一连过了三五天，虽说即使阿蒙不在，莫如也没法一天二十四个时辰窝在萧倬凡身边，但是总归有那么个人卡在那里，莫如每每想到萧倬凡对阿蒙的慈爱，心中就不大痛快。
　　碰巧今夜萧倬凡犯了头疼的毛病，莫如给他按了按脑袋，他又提议去院子里溜达溜达，莫如自然开心。
　　可他没想到阿蒙今天阴了林峰，还把林峰带来的消息一字不差地读了出来。他和萧倬凡才走到院子外面，想岔开话题离开都来不及。
　　好好的一个父慈子孝的场景······
　　莫如暗咬后槽牙，“噗通”一下跪在地上，终于是把背后的东西端端正正地托在双手之上。
　　萧倬凡似乎才回过神来，他看着儿子手中托着的鞭子，皱了皱眉。
　　他知道莫如心中对阿蒙有些不喜，可纵使他再喜爱阿蒙，终归不是自己的孩子，因此他今天还特意提议和莫如一起走走。莫如显然是开心的，他也因为父子俩越来越亲近而感到欣慰。
　　可是······这就是莫如的“亲近”？
　　他捏了捏手中的纸条，面色沉的吓人，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话。他只手接过莫如手中的鞭子，握住鞭柄，似乎是无意识的甩了甩，却让莫如脸色一白。
　　眼见萧倬凡狠狠的踏着一步又一步走进他房中，莫如缓缓起身，不禁苦笑，果然是很久没挨打了，他都快忘了那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