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父子（二）》千金买一笑

43、第六章

　　星星点点的灯火点缀在皇宫的每一处，为白日看起来庄严肃穆的宫殿莫名添了柔和之感。盘着发髻，插着珠钗，身着蜜合色袄裙的小宫女在宫殿内外出出进进，将宴席需要的酒水食物一一摆好。
　　莫如身着小厮长袍，跟着换了宫装的萧倬凡，亦步亦趋地走进宫中。为了不要让自己那么引人注目，小雨在他临走之前特意把他的脸用特殊的草汁涂黑，莫如现在也稍微弓着身子，垂着头。
　　萧倬凡和几个相熟的官员寒暄几句，直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他的官位在这些人面前就不够看了，故坐在离门口较近的位置。莫如跪坐在萧倬凡身后，乖乖巧巧。
　　宴会的主人公当然要等到最后再来。即使莫如和萧倬凡深谙此道，却也不敢来得太晚。此时离宴会开始还有些时候，莫如兀自打量起每一位官员。
　　他心里翻滚着字条上的哪些字，神色晦暗难明。
　　萧倬凡身体稍稍后倾，皱眉问道，“阿蒙那小子今天跑哪里去了？”
　　莫如思绪被打断，目光从整个宴会大厅绕了一圈，最后顿在宽阔的萧倬凡后背，“如儿不知道。”
　　莫如心道好不容易甩掉这个拖油瓶，只要他不在身边，总归已经叫林峰派人看着了，去哪里都好。
　　正在思考之际，就见四皇子魏景进了门，直接冲着萧倬凡走来。萧倬凡急忙起身，对魏景行礼，“见过四皇子。”
　　四皇子脸上的笑意如沐春风，只令人感觉全身毛孔都在舒张，莫名舒服，“萧大人不必多礼，这两日辛苦你陪着安泰使团了。”
　　好歹也是共事过一天，四皇子特意过来打一句招呼，显得彬彬有礼。他的温润是真的平和，没有一点刺，这一点与莫如不同，虽然他也担得起温和二字，但他更像是一块羊脂玉，摸在手里是凉的。
　　四皇子，不就是所谓的贤王和三公主的弟弟？不知道四皇子对那件事情知道多少，莫如心中画了个问号，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所谓的四皇子。
　　四皇子倒是进退有度，和萧倬凡打了几句不让人反感的官腔，便向自己的座位上走去。沿途还有几个官员同四皇子打招呼，四皇子皆微笑以待。
　　萧倬凡落座之后，还回头同莫如低声探讨，“看到没？当朝四皇子，真的担得起温文尔雅四字。依我看，是最有教养的皇子。那二皇子······”他说到这儿，想了想，没往下说。
　　他没说莫如也清楚，二皇子和丞相走得近，当即荣帝年事已高，大家都说二皇子是继承皇位的不二人选。但事实上民间都在传二皇子暴力狠毒，做事不知收敛，仗势欺人，总之不是很得民心。
　　不过最近关于立太子的风声很紧，多谈论显然不益，萧倬凡没说下去，莫如也就没多问。父子俩挑了些其他话题，比如快要过年了，什么时候休沐，怎么过这个年节。
　　不出所料，二皇子果然是和丞相一起来的。他们二人来的要比四皇子晚的多，不过显然二皇子就是有这个傲的资本。
　　二皇子和丞相坐下没多久，大厅里突然安静下来。诸位大臣纷纷起来躬身行礼，外面有宦官细嗓儿唱着，“皇上驾到！”
　　没有一人敢抬头，莫如站在萧倬凡身后，只能看见一袭黄色袍角稳稳从视线里滑过，接着是紫色的袍子，还有一些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猜想是使团随荣帝一起入场。
　　荣帝端着架子，稳步走上最里面。莫如只听见一道威严的声音，穿过整个大堂，“众爱卿平身。”
　　众人都不发一言，跪坐在各自的席位。
　　莫如本来要打量一下荣帝，这个亲手写下圣旨的人，结果一句话插了进来，“东兴不愧为大国，众位大臣知礼守礼，真叫臣下佩服。”
　　听见那道声音，莫如和萧倬凡同时一僵，不约而同地朝发声者看去。发声者却没注意他们，只见那人头上扎着类似惊雷头上的小辫子，还绑着一些五彩绳，身着桃花纹路紫袍，腰系暗银色腰带，身姿挺立，不卑不亢的对着荣帝行了个安泰礼仪。
　　可是那张脸——那是阿蒙！
　　莫如相对于萧倬凡的惊诧，更多了一份了然。怪不得什么也查不到，安泰小皇子到底还是有些手段。
　　即使是场面话，荣帝听了不免自得，客客气气的回问，“老四说小皇子身体有恙，还几次向我求了太医，现在看来小皇子身体康健，朕也颇为欣慰。”
　　阿蒙道，“皇上挂念，臣下感激不尽。”
　　荣帝哈哈哈大笑三声，双方算是给足了面子，这时才宣布宴会开始。
　　莫如感觉，阿蒙在落座时似乎朝这边看了两眼，颇有一种自得的意味。莫如懒得计较，事情都摆在明面上，总比他时时事事想防着他轻松一些。
　　这顿宴席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暗流涌动。大家也都拎得起轻重，要是谁把什么丑事搬到外国使团面前掰扯，那才真是犯了荣帝的忌讳。
　　不过直到出了皇宫，见了冷风，萧倬凡才似清醒过来。他是真没想到这孩子的身份这么不简单，也没想到自己一直猜测来猜测去的小皇子，井然就在自己府中住着。好在阿蒙也并没有想做什么坏事，这次也是为了交好而来。
　　但说到底他也因此心中有些烦闷，在宫中多吃了几杯酒。
　　莫如没多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的扶着萧倬凡上了马车。见萧倬凡有些不适，本想帮他揉揉脑袋，不过被萧倬凡拒绝了。
　　想到莫如对阿蒙的态度，他长出一口气 。好多事情，他还没儿子看得透彻。这使他一边感慨于儿子的厉害，一方面叹息自己，好像真的是老了。
　　莫如却在想另一件事。
　　圣旨出现在师父杨鼎坤房中，大约两种可能，其一，杨鼎坤就是当年的贤王；其二，杨鼎坤是贤王身边的旧人。无论哪一种猜测，看师父的人品推论，贤王基本不可能是什么十恶不赦之辈。
　　而且最近接到林峰的消息，大家顺着贤王的名号查，总还隐秘地查到了一些东西。贤王是唯一被封了王侯之位的皇子。包括现在的二皇子、四皇子，也都还是称为皇子。贤王亲自帮助修水利，主张为贫民减免税务，颁布治官新条例；征战南北，立下赫赫战功；能文能武，深受爱戴。这都是莫如猜测的佐证。
　　可今天反观荣帝，一位鬓角已有白发的老人，看着二皇子和四皇子的时候，眼中总闪过慈父的光辉。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个慈祥的老人赐死自己优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