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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梅庄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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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沈京初抱着姐姐的牌匾,在京城寒冷的风里跌跌撞撞的走。
这么多年了,写进赵王府的几百封信石沉大海,换了个死人牌匾出来。
沈京初哆嗦了一下,不知道要怎么办好。
京城四面黑暗,面南而坐的皇宫像是一栋死气沉沉的坟墓。
回家?可是父母会管吗?
简寻琴一颗心只扑在儿子身上,就算是她亲生的女儿死了,她会在乎吗?
沈明春的前程被毁了,简寻琴左右找不到出路,加上她时日不多了,兴许还想靠着女儿的死,来换点什么东西为儿子博前程。
沈海钟会管吗?
他失了圣宠,官路黯淡,他只会明哲保身,压根不会为了一个已经死掉的女儿挺身而出。
纪恨山说她会去面圣,请了沈京初的父母来挖姐姐的尸体,沈氏夫妇两个各怀鬼胎,有人会管女儿的死活吗?
沈京初在街道边蹲下,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
她在打哆嗦,但是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冻得。
沈京初在街边蹲了一会儿以后,又抱着那个被捂得发热的牌匾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她的眼前一片昏暗,身体哆嗦得实在是厉害,以至于她像个喝醉的人似的,跌跌撞撞的走着。
她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受人欺负了,不知道要怎么办,明明不断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下去,却还是控制不住浑身发冷,一个又一个地打着哆嗦。
这京城,实在是太黑,太冷了。
沈京初在城镇里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子之后,停下了脚步。
她不能再这样无头游荡下去了。
——————
深夜。
平含烟的耳朵一向是最好,示意沈京初还没走到她居所的楼下,她就已经从床上翻身下床,打开了窗户,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跑来这里做什么?”
沈京初抱着牌匾,沉默地走上了楼。
平含烟满腹好奇,她连件外衣都没披上,光着脚就开了门,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沈京初死死抱着怀里的牌匾,在平含烟门前蹲下了,说道:“我知道我还欠你三件事,我欠都欠了,能不能再多欠一件?”
平含烟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伸手碰了一下她的肌肤,大惊道:“你在外面冻了多久?”
沈京初却仿佛没听见她的话似的,只是喃喃自语地说道:“你开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我只求你办一件事……”
平含烟看着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无奈地笑了:“你都这样了,我还能丢下你不管吗?”
她鲜少见到这样的沈京初。
在她的记忆里,那个沈京初是强韧的,甚至是有点凶悍的。
不惜当着众人的面,翻出花柳巷的窗户来,走到房梁上找她要发簪。
在蜀山要她父亲的人头的时候,不仅不怕,不惜把命搭上也要把人带回来。
在蜀山被罚扫雪,就一直扫,扫到雪停为止。
可是这个沈京初,这个几近崩溃、无比脆弱的沈京初,她没见过。
平含烟问道:“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沈京初慌张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匆忙地抹去了脸上的眼泪,说道:“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刺客,赵王府守卫森严,只有你能进去。赵明泽说我姐姐一年前就死了,让我父亲带人去掘尸,我不信。”
沈京初顿了一下,又咬咬牙,说道:“我不信。”
沈京初自言自语一般呢喃着:“他们肯定把我姐姐藏起来了……”
平含烟本来答应帮沈京初,可是一听到是这件事,却犹豫了。
沈京初见她不说话,赶紧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急问道:“行不行?帮我去看看,可以吗?”
平含烟推开了她的手,说道:“沈小姐,我是想帮你的。可是有件事你得知道,我是阿雪手底下的人。这件事她说了蜀山不能插手,我就不能动。你要是真的想让我去赵王府看,你得要问阿雪。拿到她的命令,我才能去。”
沈京初愣了一下。
倒不是诧异平含烟拒绝她,只是诧异平含烟现在这么怕平谷雪。
沈京初记得自己刚去蜀山的时候,平含烟和平谷雪的关系还算不错,平含烟甚至还开玩笑戏弄平谷雪,可是这才过了寥寥几个月,平含烟怎么就怕平谷雪怕到了这个地步?
沈京初点点头,说道:“好,我去问阿雪。”
她说完,又转向平谷雪的房间,正急急要抬手敲门。
然而,手还没来得及落到门上,平谷雪的门就开了。
昏暗的灯光下,映出她模糊清秀的面颊。
那一双鹰一样锐利的眸子,在无边的暗夜里,沉沉地望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双眸子里,沈京初感到了一丝镇定。
一丝自打她跌跌撞撞抱着牌匾在京城的大街上乱跑的时候,从未寻到过的镇定。
那一瞬间她甚至有一种错觉——有人始终站在她身边,即便是她看不到她。
平谷雪对着平含烟微微颔首,说道:“今夜月黑,早去早回。”
平含烟得了令,进屋披上了外衣,取下了弯刀,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暗夜里。
沈京初把那块冷冰冰的牌匾死死地抱在怀里,站在平谷雪的门前,不安地低着头。
阿雪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
就算是生气也愿意帮她吗?
就在这时,平谷雪的声音从头顶传了过来:“进来坐吧。今夜会很漫长。”
她说完,转身走入了房中,伸手把桌子上的灯点亮。
一点灯光照亮了屋子。
摇晃的烛影边,平谷雪的面容平静而又清冷,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沈京初隐隐感到了一丝心安。
她低着头,抱着牌匾站在门口,脚尖抵着平谷雪门前的线,不敢上前。
平谷雪给她到了茶,看也不看她,冷冷问道:“你不进来,站在门口是想给我看门?”
沈京初慌忙说道:“我、我就站在这里!有人来了,我帮你赶他出去!”
说完,把身子挺得直直地,尽职尽责地站在门口发呆。
平谷雪抿唇笑了一下,换了严厉的语调,命令道:“进来。”
沈京初吓了一跳,慌忙溜进了屋子,老老实实站在屋里。
平谷雪大约是觉得自己的语调过于严厉了,看了沈京初一眼,又换了和缓的语调说道:“外面冷。”
沈京初没听出来她试图和好的语调,只以为平谷雪在暗示她外面冷,于是立刻很狗腿地冲到门口,把门关上了。
平谷雪:……
平谷雪不解地看着她:“你在做什么?”
沈京初很贴心地说道:“你怕冷,外面冷,我关上门暖和点。”
平谷雪倒茶的手就是一顿。
平谷雪在烛火下微微抬起眼睛,打量了沈京初一眼,说道:“你我两代世仇在这小屋子里,你又偏偏把门关上了,不怕人家觉得我们在做什么不正经的勾当、见不得人的鬼事?”
沈京初茫然地看着平谷雪。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夜晚和他们同来京城的无数个夜晚没什么不同,可是平谷雪的这句话,却偏偏让她感到无比暧昧。
烛火下的平谷雪披散着头发,身上穿着很薄的单衣,身上随意地披了件衣裳,让她看起来很柔和。
可是柔和……跟西蜀平谷雪,一点都不搭边。
见沈京初犹犹豫豫地站着,平谷雪眉头一蹙,道:“过来坐下。”
沈京初吓了一跳,刺溜一下就冲到了椅子边,立刻就坐下了。
平谷雪简直哭笑不得。
今天的沈京初,确实很不对劲。
她的脑子好像已经停住了,平谷雪让她做什么,她就会乖乖做什么。
她不像是那个强悍的沈京初了,只像个乖巧又听话的孩子,迷路了,不知道要怎么办,无比脆弱地抱着怀里的东西,任何人给她块糖她就会跟着走。
平谷雪问道:“纪恨山和你说,你姐姐死了?”
沈京初点点头。
平谷雪嗤笑一声:“你也信?”
沈京初猛地抬起头,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赶紧拉住平谷雪的袖子,说道:“你也不信的,对不对?你也觉得太荒唐了,是不是?”
她不像是在问问题,倒像是在拼命寻求认同。
平谷雪意识到,这个时候的沈京初,有多恐惧。
她或许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但是她不敢相信。
她也不能相信。
她吓坏了,就像是一只迷途的小动物,一头撞进了黑漆漆的陷阱,连挣扎的勇气都失去了。
平谷雪甚至不敢想,在这样一种时刻,沈京初到底是怎么走过寒冷的京城,在复杂的巷道里,找到她们的住处的。
她身上仿佛有一根脆弱的弦,紧紧绷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断了。
平谷雪叹息了一声。
明明白天的时候,她还在生沈京初的气。
然而这个时候,看见她这么脆弱的样子,就算是还想生气,也生不起来了。
平谷雪抓住了沈京初正在发抖的手,轻声问道:“你很害怕吗?”
沈京初的手抖得厉害,却拼命摇头,说道:“不怕的,不怕的。”
她说完,手抖得更厉害了。
平谷雪手心里的温度从她温软的指尖传来,覆在沈京初冰冷像石块一样的手上。
平谷雪轻轻理了理沈京初被寒风吹乱的头发。
她轻声说道:“一切都会没事的。”
她说完,微微起身,仿佛亲吻小孩子似的,在沈京初额头上浅浅地落下一个吻。
那轻软的语声仿佛在安抚孩童:
“一切都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