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被世仇爱上》卞九欢

50、梅庄9

　　第51章
　　夜里的风从空洞的走廊穿过。

　　呼啸的声音像是远去的冤魂。

　　沈京初坐在平谷雪的房间里，怀里死死抱着那块冰冷的牌匾。

　　真是奇怪啊，抱了这么久，即便是一块冰都该给捂热乎了，可是这块牌匾却还是冷得要命。

　　沈京初也说不清楚，到底是那块牌匾太冷，还是她的身子也一起冷掉了。

　　她像个死人似的浑身冰冷，身上唯一发热的地方就是平谷雪安慰她时亲吻额头的热度，那一点点热度仿佛能蔓延开来似的。

　　平谷雪知道她又紧张又恐惧，不想让她一直害怕这件事，于是问道：“除了想去梅庄求学，以后还想做什么？”

　　沈京初低着头，发呆看了一会儿怀里的牌匾，说道：“我不想去梅庄求学了。”

　　“以前我以为好多事能救我，最初我以为只要母亲知道了就会帮我，后来我又以为只要我随父入蜀回来，我就能赢得我往日赢不到的尊重，最后这一切都变成泡影之后，我一度相信只要我有梅庄求学的资格，纪恨山会救我。”

　　她说到这里，忽然难过地笑了起来：“可是这些都救不了我啊！”

　　沈京初不由得想起当初晁琼之来劝她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唯一能帮她的，就是嫁个好人家。

　　沈京初摇了摇头，甩掉了这段记忆，对平谷雪说道：“这些都失败了之后，或许我会去学经商。毕竟大禹的律法，女子不能拥有田地，现在也只有经商的路可走了。只要我能赚到钱……”

　　或许可以养得起自己，可以养得起晋语娟，把她从那个死气沉沉的家里接出来。

　　平谷雪颇为吃惊地看着她。

　　沈京初注意到平谷雪的神色诧异，有点怯怯地抬头看她，小声问道：“怎么了吗？”

　　平谷雪说道：“没事。只是我当时没想到，你能坚持这么久。”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傲慢。

　　沈京初想，毕竟是平谷雪，能让她惊讶就不错了。

　　令她意外的是，平谷雪顿了一下，又说道：“更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你不仅坚持到了现在，即便是经过了这样的事情，你还愿意坚持自己的信念，继续往前走下去。”

　　“在你最初进来的时候，我在想，或许这件事会把你击垮，或许你会向你父母低头，因为对任何人来说，这样的打击都足够把他们彻底摧垮了。”

　　平谷雪那张一贯冷厉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即便是你那个曾经那么有名的大哥，仅仅是一次西蜀之行就把他逼垮了。”

　　“你自己有意识到，你是个多了不起的女孩吗？”

　　沈京初抱着她的牌匾，在烛火下发着呆，看看自己怀里的牌匾，又看看面前的平谷雪，心想，阿雪竟然在夸她吗？

　　沈京初长这么大，很少得到别人的夸奖。她倒是挨了不少骂，骂她叛逆，骂她胡来，骂她莽撞，骂她没个女孩儿样。

　　人生第一次的，沈京初开始有点害羞，她死死抱着牌匾，小声咕哝道：“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没事的。”

　　从来没被人夸奖过，头一遭听到别人称赞自己，反倒局促又难受。

　　平谷雪说道：“我没有在安慰你。”

　　她见沈京初犹自不信，又加重了语气，说道：“我是真的很佩服你。”

　　沈京初看了平谷雪半晌，发现她的目光坚定又认真，好像真的不是在骗她。

　　被人认可的感觉像是一道小小的暖流，一点点的流过她仿佛被冰封住的心脏。

　　那小小的雀跃像是火花一样，在漆黑的夜里打出了光。

　　沈京初还没来得及高兴，平谷雪就收了那夸奖的语气，像是一盆冰水冷冰冰地泼了下来：“夸你是夸你，不代表真的喜欢你，你搞得清楚吧？”

　　沈京初没太听明白这句话，还在傻乎乎高兴。

　　平谷雪又凉飕飕地说道：“一天天的姐姐妹妹那么多，怎么不去找别的妹妹，跑来我西蜀啊？”

　　沈京初：？？？

　　话题是怎么忽然跳转到这件事上来的啊！

　　沈京初本来还等着平谷雪再夸她两句，但是平谷雪不知道被什么惹怒了，整个人就绕不回去了，气呼呼地说道：“你不是跟那盛容虞关系很好吗？她是大禹长公主吧，权力可比我大多了吧，你怎么不去皇城求她，来找我做什么？”

　　沈京初莫名其妙就被怼了一通，委委屈屈地抱着牌匾，小声说道：“你就不能再夸我一会儿吗？”

　　平谷雪：“夸你？怎么不去找大禹长公主夸你？她不仅夸你，还款待你吧？”

　　沈京初目瞪口呆。

　　到底是怎么又绕到这件事上来的？

　　平谷雪凉飕飕地说道：“可惜哟，我蜀山地界儿小，人穷，这里也就粗茶淡饭招待你，比不上皇宫的金贵糕点、绫罗锦缎呀！”

　　沈京初诚恳地说道：“阿雪，这京城里我只能来找你，因为我只信任你一个。”

　　她说完，有点难过地低下了头，说道：“虽然我们是世仇，你还总生我气……”

　　平谷雪蓦地一拍桌子，怒道：“嫌我生你气，去找不生你气的啊！”

　　沈京初被她吓得一哆嗦。

　　干嘛啊她！

　　沈京初委屈死了，小声说道：“你生我气，我也只信任你一个啊。”

　　平谷雪好像被这句话哄着了，挺高兴的，脸上的神色都和缓了一点。

　　沈京初又说道：“皇宫那地方，本就像是死人堆一样；皇宫里的人，就像是死人窝里的尸骨，那地方的人我见了害怕。”

　　平谷雪说道：“那还算你有眼力。”

　　气氛终于和缓了一点。

　　平谷雪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地停下来了。

　　沈京初看她的模样，明明是很想问，却偏偏不问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平谷雪才说道：“你之前说，要回京城，帮那个什么娟的，你还想帮吗？”

　　沈京初立刻点头：“想啊！”

　　平谷雪好不容易和缓下来的神色，一瞬间冷了下来，想一盆被泼到冰窟窿里的热水似的。

　　沈京初心下一惊，坏了，她又说错什么话了，阿雪为什么又生气了啊！

　　难道、难道不是她的错，难道因为这就是平谷雪，她的好脸色今天已经耗尽了吗？

　　沈京初还想找平谷雪说话，身后的门却忽然开了，一阵寒风涌了进来。

　　身着黑衣的平含烟从冷风中走了进来。

　　平含烟大步走进屋，一眼看见放在桌子上的茶，以为是热的，劈手上来夺了就喝。

　　她把杯中的茶一口喝尽，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问道：“这茶怎么是冷的？”

　　这茶平谷雪给沈京初倒得早，沈京初一直战战兢兢，也就没有来得及喝。

　　一直放在桌子上，放得都冷了。

　　平谷雪说道：“可能是沈小姐嫌我蜀山的茶太粗俗，比不上她嫂嫂做的优雅吧。”

　　沈京初吓了一跳。

　　做茶还能优雅？

　　她赶紧倒了一杯冷茶给自己，咕咚一声喝干净了，差点没呛死自己，急着说道：“蜀山的茶明明很好！”

　　平谷雪却不为所动，只是问平含烟道：“赵王府如何？”

　　平含烟摇了摇头，说道：“四下都看过了，正室早就空了，剩下那几个屋的主子我也挨个去看了，一个叫什么柳月，一个叫什么檀玉，都是青楼里出来的主儿。除此之外，就是下人了，没有正室。不仅没有正室，连之前的奴仆都遣散了，今天纪恨山去了之后，赵王府的人还在议论这事，我听了个遍，也没人提到沈清月活着的消息。”

　　“毕竟，就算是那赵王神通广大，也管不住旁人议论的嘴。这事虽然没传出去，但是听府里的下人们说，好像确实是死了的。”

　　沈京初急着问道：“会不会是关在什么屋子里？”

　　平谷雪解释道：“她耳力好，比狗还好。若是关在什么隔间屋子里多一个人，她在房顶上就能听见了。”

　　沈京初的神色黯淡了下来。

　　是啊，若是姐姐活着，怎么可能会任由数百封信石沉大海呢？

　　沈京初叹息道：“或许他们是对的。”

　　她轻声呢喃：“是我来得太晚了。”

　　平谷雪看着她失望的神色，犹豫再三，还是说道：“或许不是。”

　　她在烛火下抬头看向平含烟：“假设人还活着，如果想让世界上最好的刺客都听不见她的声息，如果想要皇帝带着人都搜不到她的所在，如果想做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平含烟一惊，拍桌说道：“那就得埋起来！”

　　沈京初不理解她们说的话。

　　沈京初说道：“赵明泽已经说了，人死了，埋在后院里了。让沈家明天带着人去掘尸。”

　　平谷雪说道：“不……”

　　她叹息了一声，看向沈京初：“能让一个活人全然了无声息，能关住所有的消息和出路，就只能挖个地牢。”

　　平含烟看了一眼身后无声追随的暗影，说道：“如果连我和暗影都听不到，那这个地牢一定挖得非常深，深到比坟墓还要深。”

　　沈京初甚至不敢想。

　　她那温柔美丽的姐姐，如果没有死，那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在她嫁了人、生了孩子、所有的价值都被榨取干净之后。

　　是如何像一只狗一样被拴起来，关进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在厚土之下，连死都不能。

　　沈京初抱着头，绝望地问道：“那如果是这样，我们要怎么办？”

　　平谷雪冷笑了一声：“有句话还真没错。”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只要赵王想留她活着，那她就得喘气，需要喘气，就得有个通风口。”

　　平谷雪和平含烟对视了一眼，说道：“我们需要一个嗅觉比狗还敏锐的人。”

　　平含烟翻了个白眼：“行吧。”

　　沈京初莫名打了个哆嗦。

　　比狗还敏锐的人……

　　她想起一个让她不那么愉快的人。

　　平含烟恹恹地丢了茶杯，看了一眼沈京初，无可奈何地说道：“说到底，也还是躲不掉那个小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