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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淮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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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邹氏又让谢沅带谢泠往柳家去了几次。谢泠心中疑虑愈深,却不知从何下手。
谢沅并未言语,倒像是知道些什么。
天气渐暖,转眼又过了几日,谢家众人也都收拾好了行囊。
谢郧公务在身,需之后再出发,大房除邹夫人外,只有谢滢之母卢氏随行。因此前都是二房祭扫,今次便留在了京城。
京中谢家在故里另有旧宅。虽是常年只有几个老仆在看守、少有人住,却也是会定期打扫。这次行程定下后,更是提前命人好生清理了一番。
即便京城与淮阳相隔不算太远,可女眷众多,行李也多,到底拖累了些。等到了地方,邹氏自是疲倦不堪,却仍是强打精神,与居住在淮阳、如今谢氏一族的族长夫人常氏寒暄。
虽说如今谢郧一脉权势更显,但因种种缘由、又有谢郧推辞,因此并未承接族长一位。现任族长名谢慷,轮辈分,该是谢郧堂伯谢辉的儿子,也就是谢郧的从兄。
常氏看众人舟车劳顿,便只笑着与邹氏闲聊几句,随后主动开口道:“有许久未见,我也想和弟妹多亲近亲近,不过还有些日子,倒也不必急于一时。弟妹奔波许久,还是早些休息,免得伤了身体。只望待来日我来寻,可别嫌我多事便好。”
邹氏笑道:“那里的话?都是自家亲戚,嫂子未免也太客气了。”
说着,她又挽了常氏的手,“那咱们便说定了。也是今天刚到、事情多,怕怠慢了嫂子。还是等改日咱们再叙。”
她送常氏出了门,吩咐白杏整理东西,又让胭桃朱樱领了几个小的去房间休息。听青李说谢家族亲们已在常氏的劝说下离开,只待来日再访,这才回已经收拾妥当的房间小憩。
老夫人因年事已高早便歇下,几个孩子中谢宣谢瑶年纪太小,已伏在乳母怀中沉沉睡去。谢滢虽还醒着,却也是满面困倦,再没心思折腾什么。余下的几人听了邹氏的吩咐,心下都松了口气,跟着安排的人手安顿下来。
等歇了小半日,坐了许久马车的谢沅缓过了神来,便想要出去透透气。有了这个念头,自记事起还未回过淮阳的谢沅便越想越心动,迫不及待地跑出了门,来到在与自己住处挨着的院子里。
在邹氏房外连廊下守着的青李听完,无奈道:“小姐,夫人正帮忙准备祭祀的事,本就劳心费力……您若出门,夫人还要分神担心您。”
看着谢沅沮丧的样子,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青李有些不忍,小声劝她:“奴婢知道夏日燥热,您心里闷得慌。可淮阳到底比不得京都,咱们家又许久没回了,人事都不大熟悉,这万一有什么……”
“哪里就这么多事了。”谢沅仍有些不情愿,语气却也软了下来,“好吧……那我找三妹去了。”
青李笑笑:“哎。奴婢让小厨房那边准备些加了薄荷的杨梅汤……让他们在冰鉴里浸会儿再送去。”
谢沅眨眼,小心翼翼望了眼周围,而后看着青李,满眼期待地点了点头。
目送大小姐离开,又去小厨房候着、取了凉汤送去后,青李便回到了正房。推门进去,邹夫人正倚在榻上闭目养神。
“都送过去了?”
“是。”青李走到邹氏身后,示意小丫鬟将那放在小几上的空药碗收走,抬手轻轻地替她捶着肩,笑道:“送去了。小姐瞧了之后,笑模样都多了。”
“也不知我是上辈子欠了他们什么。”邹氏叹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贪这么点吃的,又见天儿地想出去玩,也不能稳着些性子。”
“小姐还小呢……”
“哪儿的还小?玉璎也就比她大一岁,没几日就要出嫁。她也没多少在我身边的日子了,况且还许了……唉,哪里容得她再这么闹下去?”
“怎么说,也是亲姑姑……”话未说完,青李也知自己的话有些逾矩了,只含糊道:“宫里的娘娘会照看着咱们姑娘的。”
“我就盼着,她是真照看了。”邹氏半阖了眼,“而不是为了那些有的没的,毕竟……”
邹氏本不是什么糊涂人。她嫁入谢家十余年,又是谢郧最为亲近的枕边人,那些旧事虽在谢府中被压下、不许人再提,但谢泠都能了解几分,她自然更为清楚。
不过她也不好私下闲话——一是孝道、二也是因为事关谢郧,总不好为了趁口舌之兴,惹了婆母与丈夫不快。是以话到此处,邹氏便不再多说,只是问道:“你方才问过没有,瑶儿她醒了没?”
“醒了。刚传了份木香粥,又用了两小块橙糕呢。”
“睡了快一天了。虽是饿,却也别一下喂得狠了。”邹氏蹙眉,站起身来,“走罢,去瑶儿那,你再去老夫人那儿看看,若是老人家不得闲,便请赵妈来一趟。唉,也快到他们三个的生辰了,回去也该预备着……”
……
邹氏到底是没能狠下心,眼见女儿闷闷不乐好几日,还是让身边的侍女白杏领着谢沅、谢泠出府,带去谢家祖宅,让寻常氏的女儿玩去了。
那女孩比谢泠要小一岁,名谢湉。
常氏的夫君、如今谢氏的族长谢慷身有功名,却无心官场。他中举时也不过而立之年,却不再参加科考,只是在谢家出资建造的义学内担了个夫子的名头。当初能继承族长一位,还多亏谢郧支持。
夫妇两膝下单薄,成婚多年只得一女,如今也没有再养一个的心思,只专心抚养谢湉。
待到老宅,姊妹二人被早已等候在外的仆人引入后院。
地方瞧着似是闺阁女儿的住所,而前几日刚见过的常伯母,今日许是觉着她二人初次上门、还需招待着,所以并没有出门忙事,正端坐在厅堂内。还有一个一身水红衣裳的女孩,乖巧地坐在她身边,好奇地看着她们。
谢沅先一步站定,也不急着寻位置,先带着谢泠对常氏行了礼。
“快起。”常夫人连忙倾身、伸手虚扶。
由侍女带着、两人在女孩对面落了座。
“前几日常去寻你们母亲,却也是匆匆忙忙的,都没来得及仔细瞧你们。今日来了这儿,只当是自己家里便是。”
常氏与二人笑说了有些时候,这才渐渐止住话头,中途瞧了女儿数眼,有些放不下似的,却还是起身离开了。
谢沅先开口缓和了气氛。她拉了女孩的手,笑问:“你就是谢湉妹妹?我可以叫你湉儿吗?”
谢湉轻微地点点头,有些腼腆地笑了笑:“阿沅姐姐好。”
见谢湉跟着又望向自己,谢泠笑道:“我听母亲说起过妹妹。说是大一岁,其实我也只比你大了几个月,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谢湉眨眨眼,还是没直呼姓名,只小声喊了一句“谢泠姐姐”,之后便又正襟危坐,哪怕是在自己家里都显得拘谨起来。
这倒让人多少有些明白,方才常氏似有顾忌的缘由为何。
不过谢沅耐性很好。她耐心地与谢湉交谈,引她说了不少话。等到日上中天,常夫人那儿派人来叫说用膳时,谢湉已放松了不少。
三人跟着仆从,一同去了谢慷夫妇二人的陶然居。
常夫人坐在厢房里。
举止文静的谢湉难得活泼了些许。她提着裙子小跑着过去,左右望了望,忍不住问道:“娘,爹爹呢?”
常氏莞尔:“蒙学那边有些事,你爹他中午就不回来用膳了。”
见女儿满心失落却还要强撑的样子,她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随后看向谢沅二人笑道:“我不知你们都爱吃些什么,便按了湉儿的建议,又做了些老家的特色菜,你们瞧瞧,可还吃得惯。”
谢沅笑道:“自然是能的,这可是咱们的‘家乡菜’!听父亲说,他小时便是住在淮阳,而且还是借住在伯父家里,吃住都在一起。伯祖母的手艺很好,他每次都要吃许多,常常担心会把伯父的口粮一起吃完。吃了这十余年的淮阳饭菜,他到了京城后也免不了一直惦念着,所以之后就特地寻了厨子来,仍是念着那一口味道呢。”
常氏一怔:“转眼也二十多年了啊……难得你父亲还记得。”
谢沅微讶:“伯母,您……”
常氏笑了笑:“你父亲可是在咱们老家待了有十余年时间。都是住在附近的邻居,怎么着也都该见过了。”她不欲多说,只简单两句便止住了话头,又从棉杏手中的托盘内端了小碗汤羹分给谢沅、谢泠二人。
两人连忙接过,就见常氏笑道:“尝尝这份胡辣汤,可是方才专程让人去铺子上买来的。几十年的老店,我小时起便在那儿了,你们伯父每年冬日里呀,总是要点上几碗,喝得浑身热热的才爽快。说是曾经上学时,每到下雪,总要喝上一碗。如今这时节,虽说雪下不来、驱寒也不必,但只是尝尝味道,也还是不错的。”
……
吃过中饭,三人又一起玩闹了一会儿,谢湉也终于彻底放下了紧张、不再拘束。等到她们相互告别之时,已是薄暮时分。
回到宅子里,谢泠跟着谢沅去了邹夫人住处,行礼过后便退了出来,回到了划拨给自己的临时院子。
竺春素冬在京城守着院子,这次跟着过来的近身侍女,只有柔夏卉秋两个。
难得二人都留在了院子里,见着谢泠回来,连忙上前帮忙更衣洗漱,知道她还未用晚饭后,又让跟着的两个小丫头去厨房,好要些饭菜过来。
谢泠拦了一下,道:“现在已错了时辰了,怕是只有些剩菜。老宅这儿咱们不熟、又缺人手,院里也没有小厨房,去找家中的厨娘动灶火、未免也太兴师动众。用火炉帮我煮些米粥就好。”
柔夏应是。卉秋一急、正要说话,却被她拉着离开了。
没过一会儿,外面突然传来动静。
谢泠正倚着烛火看卉秋带进来的话本儿,一抬头,就见才与自己分开不久的谢沅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后头正跟着方才离开的柔夏卉秋两人。
只见谢沅褪了外边套着的披风,笑道:“我就知道!你这儿的人肯定猜不到你会空着肚子回来,正巧母亲给我留多了饭,我便干脆提了东西过来。若是扰了你清静,可是对不住了。”
她话是这么说,面上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十分熟练地把衣裳给了卉秋,又看着宝烟打开食盒,自己则毫不见外,自顾自地坐在了桌边。
谢泠怔了片刻,这才笑道:“哪里。姐姐都不怕我胃口太好饿着你,我当然不会嫌姐姐太过吵闹。”
听着这话,谢沅也忍不住笑了,一时间竟难以抉择,自己究竟是该嘲她立志高远,还是该啐她嫌自己太吵。
不过等她偏头看了眼那足有四五层的大食盒,还是忍不住大笑道:“你倒是仔细看看这分量!你要真能吃完,我空个一餐不吃,能见着这奇景,也算值了!”
这边吵吵闹闹的,就见守在外头的柔夏急匆匆地进来。
谢沅瞧见谢泠的目光,也跟着回头去望。发觉柔夏面有难色,她不禁道:“怎么了,有什么事为难的么?刚巧碰一起了,有什么说出来,我也能跟你主子一同,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柔夏尴尬地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
话没说完,就听见卉秋咋咋呼呼的声音响起:“蕙春姐姐!是老夫人那儿有什么事么,怎么突然过来这边了?”
谢泠一顿。她瞥了眼谢沅,对柔夏道:“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让她进来吧。”
柔夏垂首应是,等再回来,就见后头跟了蕙春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