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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方锦 ...

  •   柳嫣拉着谢泠,一溜烟跑进了一旁的绿林中,在一处泉口前停下了脚步。她兴致勃勃地蹲了下去,掬了一捧清泉。

      谢泠看了眼自己来时的方向,问道:“就这么把那位方姑娘撂在那儿,没关系吗?毕竟都是亲戚……”

      柳嫣撇撇嘴:“我可不怕她。若不是不欲给阿锦姐姐惹麻烦,只怕第一个赶人的便是我姐姐了!”

      谢泠顿了顿,扫了眼已站到路口守着的柳嫣侍女,看见竺春正和她搭话,便开口试探着问道:“你说的阿锦姐姐,是正跟我姐姐聊天的那位么?我好像还没有见过她呢。”

      柳嫣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瞒,爽快地把事情倒了个干净:“阿锦姐姐她……身体不大好,并不常出门,也极少参宴,你未见过倒也不奇怪。”

      “这样……那位姐姐看着似乎是有些体弱。”谢泠道,“宫中太医医术高明。我出生时也曾患顽疾,后也大好了,全赖父母不弃,又求得圣手。不知她是否找过门路、寻人来调理过?”

      “怎么没有!”柳嫣道,“她的父亲是敬威侯,不说他,宫中的皇后表姨也安排了好多太医来看过,可就是不见好。可能因为她最重的病是心病吧……毕竟与你当初的症结不同,所以杏林高手也难医治。 ”

      症结不同吗……谢泠笑笑。

      柳嫣叹气 。
      她遗传了她父亲的毛病,向来喜爱亲近颜色姣好之人。方锦虽面带病容,却难掩其昳丽姿貌,自柳嫣第一次与她见面,便不由扼腕长叹,心生怜惜,此时打开了话头,忍不住接着道:“听我大姐姐说,方家姨母她还在时,阿锦表姐的身体与现在相比,好不止一点半点,可红颜薄命,姨母她在阿锦姐姐她五岁时便去世了……唉,在那之后许是因太过伤心,悲痛之下,表姐身子便愈发不好,即便之后一直在调养,可或是因久病伤身,仍不时抱病。等姨夫再娶,她赴宴的次数更少了。这段时日总算好了些,母亲便想让她出来走走。毕竟是和皇家定的亲,虽然拖了那么久,也不知道……”
      察觉自己失言,她连忙住嘴。

      “皇家?”
      柳嫣道:“是呀,与晋王殿下。说来,好像还是娃娃亲。听说在陛下登基后不久便定下了,只是之后皇后表姨便得了册封。大概是封后之事盖过、加上没过多久,方姨母便去世,而表姐她又因为疾病缠身,迟迟未能成婚……知道的人好像并不多。”

      晋王……正是她所猜测的那个,在谢家寿宴上遇见、有着与故人相似面容的人的身份。
      谢泠愣了愣,倒也是摸清了谢沅的状况:毕竟同为皇家媳,虽然如今都还未完婚,但今上都已下了圣旨,若无意外,便该是差不离了。如此,无怪谢沅如今会有不自在。
      只是……

      谢泠定了定神,将脑中纷乱的权势纠葛抛开。她望了望那边的人堆,回头问道:“那好像是柳妍姐姐,她是不是正在找你?”
      柳嫣虽一直和她聊着天,嘴上不停,手脚也没闲着,此时竟已褪了鞋袜,跳进了那浅浅的一洼清溪中。
      听见她的话,柳嫣忙中抽空看了眼,待看见那循着弯弯绕绕的长廊走过来的身影,她立刻像被踩了脚似的跳了起来,冲着那早被她赶远的侍女大喊:“快快快!茸荟!快!让大姐姐看见我就惨了——”
      那侍女忙走上前,蹲下帮她整理,抱怨道:“您还说呢?被花笙姐姐知道,奴婢又要挨骂了。就算不心疼奴婢,您好歹顾着些自个儿呢?”

      见她还有功夫絮絮叨叨地说着,柳嫣心中愈急,眼看柳妍越走越近,她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到底还是没销毁完证据,沮丧着脸被逮了个正着。
      柳妍皱着眉戳着她的额头,“真是,提了几次,怎就没记性!这种天气还敢这么赤着脚踏进去?日后可有你哭的时候!”

      见她扁着嘴,一脸悔悟的样子,柳妍面上还是勉强消了气。她看向谢泠歉意道:“失礼了,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方才过来。明明你们年纪相仿……还要麻烦你照顾这丫头。”
      “没有。”谢泠看了眼面前的女孩,道:“柳小妹友善活泼,很是亲切。大姐姐她时常嫌我嘴笨,还希望我能像她一般伶俐些呢。”

      听了大姐对自己的评价,柳嫣不太开心,却因刚犯错,实在不敢表露出来。听到谢泠的话,她顿时感动地抛去眼神。

      柳妍听完却是笑道:“阿沅她向来嘴硬心软,我瞧谢三妹你这样便很好,想必阿沅她心底也是这样觉得罢。”
      但到底不好在外人面前揪着这些家事,她便只顺着话头把事揭过,又说道:“不过再站这儿耽延下去,你姐姐怕是要以为你走丢、要跑去报官了!为不让她白担心一场,咱们还是赶快过去罢。今日有道‘汤浴绣丸’,鲜香得很,放腥了就不大好了。”

      三人一同回到水榭中。
      谢沅似已与那位方锦聊完落了座。见谢泠走来,她连忙招手。

      本想拉着谢泠一起的柳嫣也不好和人家亲姐姐抢人,只得可怜巴巴地放了手,眼巴巴地看着她坐在了谢沅身旁的位置上。
      谢沅拉着她坐下,对同桌的几位道:“这便是我三妹妹了,你们有几位之前当是见过她的。她素日最爱清静,这次还是我磨了许久她才愿陪我出来呢。”

      或许是看在谢沅的面子上,这几人倒都还算友好。
      谢郧同窗、御史中丞蒋霄的三女蒋姝笑着说:“磨了许久?看样子,我要向谢三妹取取经啊,我可是许久没能见你‘撒娇’的样子了。”

      谢沅脸一下子红了,拍了她一下:“什么‘撒娇’!乱说什么,我哪儿撒娇了——”
      “你哪儿撒娇了啊——”蒋姝故意拖长了语调,狡黠道:“你哪里没有了?我本以为你是嫌我‘铁石心肠’,可你却对三妹‘磨了许久’。唉,想来不是因为‘脾气’,是因为‘人’呀。哎,也不知道下一个能被你‘撒娇’的……会是谁呢?”

      谢沅红着脸推了她一把,啐道:“促狭鬼,老说我做什么——全怪我不如你坏心,不然非得也捉弄捉弄你!”
      就在她们旁边坐着的方锦含笑看着她们打闹。

      一边与她同坐的柳妍看她颇有兴致的样子,忽地意识到什么,惊喜道:“你这身子看起确实是好许多了!瞧今儿这一上午坐下来,现下还算精神、也没怎么咳嗽过。看样子,还是要多走动走动、散散心,老闷在宅子里算怎么回事?你身体康健了,我们自不必说,宫中皇后姨母也才放心,你也能尽快完婚……也好眼不见、心不烦啊。”

      听见她的话,方锦眼中闪过一丝嘲意,却很快便隐去了。
      她拍了拍柳妍的手,“我知道你与姨母都心疼我。只是我这病……不是那么容易便能好的。”

      柳妍急道:“呸呸呸,做什么说这些丧气话?我瞧你如今便好得很!不是调治痊愈,难道还是我天赋异禀,今日布的这风水、恰和了你的脉吗?”
      “嗯……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啊。”方锦玩笑般赞同,见她气急,这才收敛了自己的漫不经心,轻叹一声:“我明白你的心,我又何尝不希望自己能健健康康地呢?可我这病……确实不是我想‘好’,便能‘好’的啊。”

      听见方锦的话、想到她这些年一直是反反复复地病,柳妍只以为是她自厌之语,一时间心中酸涩,倒不知该再说什么。
      却听方锦道:“难得出来和你聚聚,总提这些病啊疾啊的烦心事做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先让我轻松完今日罢。”

      谢泠还待再听,一旁的谢沅却凑到了她身边:“三妹?”
      谢泠回神:“……嗯?怎么了?”
      谢沅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实在没看出什么,这才放弃道:“该我问你怎么了才是。怎么又发起呆了?”
      谢泠回道:“我只是在想……柳妍姐姐家的菜如此味美,我今日怎么没把陶妈带出来呢?”

      谢沅觉着“陶妈”这名字略有些耳熟。
      可她若没记错,母亲曾提过,当初三妹出生时或是因元气虚弱、生后不乳。后虽康复,但在她的生母杜姨娘的坚持下,家中并没有再安排其他仆妇授乳,而是决定让杜氏亲自喂养。
      她的院中既没有乳母,那这位“陶妈”又是什么人?

      谢沅沉思。待翻来覆去想了一遍,她终于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了这位“陶妈”的身份,顿时是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她点了点谢泠的头:“别人是吃完便罢,你倒好,现成的吃的已是满足不了了,竟还想找厨娘来‘偷师’!我可得和阿妍说一声,让她看好自己家中的这位大厨,不然,你怕是要连人带锅一起挖走了吧?”

      早便在听见自己名字时柳妍便凑了过来,此时总算明白了她们两姐妹在打什么谜语,她不禁笑道:“阿沅说得对。这位大厨的菜也颇受我家里人喜爱,今日还是我特地求了母亲、才能从家中带到别庄来的,可不能给你!不过么,之后阿泠你要是想吃他做的菜,可让你姐姐多带你来玩一玩么。”

      在另一边的柳嫣见这边热闹、不由走了过来,如今听见柳妍这话眼睛一亮,“好呀!阿沅姐姐你带阿泠过来,到时你与姐姐玩,我可以和阿泠玩!”
      听见她这颇为“自来熟”的语气,若不是谢泠确定二人才刚刚见面、话也没怎么说过,她几乎要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终于“失忆”了。

      看着谢泠面上显而易见的讶异,谢沅大笑,对柳嫣道:“妙丹妹妹,那我可替我三妹记下你这话了。”
      柳嫣嘻嘻道:“阿沅姐姐放心,我可也把你这话记下了!”

      谢泠再如何,此时也只能无奈地道:“你既不嫌我无趣,我也只好奉陪了。”
      “什么叫无趣?”柳嫣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她凑到谢泠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笑道:“阿泠你长得这么好看,就算是个不会说话不会动的瓷人儿,我也是乐意摆在房间里放着的!”

      谢泠一愕。谢沅歪着身子靠在身旁好友肩上,险些没笑呛:“哎呀,阿妍,我怎么原来没发现,咱们妹妹说话这么有意思呢?”
      “去去。”柳妍也笑,“抢我妹妹做什么?不过你要是愿意,我也不介意多两个妹妹的。”

      谢沅茫然了一瞬。谢泠提醒道:“柳妍姐姐,你比我姐姐大么?”

      谢沅总算反应了过来,恼道:“才大几个月!”

      “差一天也是大!且咱俩再多差一个月,就可以大一岁了!”柳妍笑道,“这声姐姐我可是盼了十几年了。阿沅妹妹呀,你就帮帮忙,帮姐姐完成这心愿,怎么样?”

      “哼,你们两个还真是亲姐妹!”谢沅才不惯她,伸手把她从身旁薅了下去。她忙站直身,走到谢泠身边揽住她,故意道:“做妹妹的‘欺负’我妹妹,当姐姐的就‘欺负’我,再这样,你看我和三妹下次,还来不来赴你这‘鸿门宴’!”

      四周人都哄笑开来,一边的方锦也笑得两颊都飞上了红晕,她抹了抹泪,“哎!阿妍,我记着你会剑舞是不是?话都说到这儿了,不然、今日也给咱们舞一曲,怎么样?”

      柳妍也不推拒,大方应下,只打趣道:“唉——没想到,芝宁你也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啊。才多久呢,这‘旧妹妹’、就不如‘新妹妹’了!”
      周围顿时又是一阵笑。

      ……

      整场宴会宾主皆欢,待到饭罢宴散,谢家二姐妹也辞别了主人,坐上了归家的马车。

      谢泠头靠着摇晃着的马车,困意渐渐袭来。
      只是独自在外、又不在城中,虽还有一个车夫和两个侍女在,却也实在不好睡过去。她打起精神,推了推一旁同样昏昏欲睡的谢沅:“姐姐,刚刚那位方姐姐,是柳妍姐姐的表亲么?”

      险些睡过去的谢沅一个激灵,倒也明白她的意思,不敢再睡,拍了拍自己的脸,道:“是呀,她们二人的母亲,还是双生姊妹呢!”

      谢泠一惊。
      现世能诞下双生子实属不易,缠绵病榻之人不在少数……而更多的,是二者择一,以及产妇与胎儿具亡。
      只听谢沅道:“阿妍的外祖母去世得早,外祖没有再娶,膝下只有这两个女儿。方家那位夫人去世后,柳伯母心中颇为记挂亡姊遗孤,也对方家姐姐多有照顾。只是她身体确实不大好,我与阿妍相交十余年,竟是没见过她。”

      “而柳伯母还有一位堂叔,他有一个女儿、也就是柳伯母的堂妹,正是……”她悄悄指了指天,“凤座上那位。”

      谢泠道:“我刚刚问过柳嫣妹妹,她说方姐姐……身上已有婚约?”

      谢沅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她倒都和你说了……确实,她和晋王殿下有婚约。”

      谢泠迟疑片刻,看向她,还是试探着道:“可晋王……不是那位已逝阮后的孩子吗?”

      谢沅一惊,待反应过来自己二人现在是在马车上、也没有其他人能听见两人说话,这才放下心来:“你倒是敢说!这话说出来……”
      她有些复杂地看向这位与自己一同长大的三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不管什么身份,总要称如今的皇后娘娘一声‘母后’的——即便是元后嫡子……你或许心中有数,但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一句。”
      她肃容道:“你方才的话,在我面前提一句也就罢了,可千万千万、别出去乱说!”

      谢泠道:“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怎么许给了晋王殿下?”

      谢沅沉默了一会儿:“倒也不算奇怪。四皇子比方姐姐年幼,晋王殿下却与她年纪相仿。方姐姐幼年失怙,娘娘想给她寻个出路也正常。何况……”
      顿了顿,她轻声说:“何况今上,虽在登基后仍追封元妃阮氏为后,但却一直未有替其父翻案的意思,且在这数年间并没有再过问阮后的身后事宜。这或许有先帝的缘故,但或许……”

      “或许,只是他不想?”谢泠接话道。
      谢沅看了她一眼,算是默认,“虽说如今晋王殿下是宫中唯一封王的皇子,可帝心难测……”

      闲话间,马车已进了城门。
      谢沅默然数息,还是拉着谢泠坐近。她小声道:“我不清楚三妹你是如何想的,不过我知道,你愿意和我说,也有担心我的缘故吧……就像母亲她,也一直都在担心我。”
      她低下头,手有些不安地拧在一起:“如今很多事都要重新打算。母亲……我知道她的害怕,也想着要让她不那么担忧,但我现在好像很难做到——我知道,这也让她愈发忧虑了,但……不过,那天你也见过三殿下了。”
      谢沅停顿了片刻。
      思及那个即将成为自己最亲近之人的男子,纵然她心中忧虑不减,却仍不由得变化了心绪,面颊也染上了淡淡的胭脂色:“他看起来、看起来……也不是那种难相处的人,那我至少,暂时可以不用太担心了。要做什么、要怎么做,我……至少现在的我,确实还不清楚。但,我会慢慢学的。宫中……有慧妃娘娘,宫外,也还有父亲在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方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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