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子仪》雯花满

6、六

　　东宫，太子寝宫内。
　　为了让铭理更好更方便的学习，宴纹在他大的可以练剑的寝宫内，安置一套齐全的读书用具。从十岁开始，铭理早上一睁眼便能看到书案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是以，太傅安排给他的书籍全部被搬到寝宫内，在书案四周摞了又摞，简直像个小内务府。
　　“方才出了什么事情？”铭理懒搭搭地问着，宴纹遣走那门卫后悠悠走回来，继续监管小太子读书。
　　铭理醒来后便被按着坐在红木软椅上念书，一口气憋住看了两三本书，绕是眼到心不到，也实是累得够呛了。
　　“皇上想召见我到殿上问话。”
　　四下无人的时候，宴纹便不再使用臣啊奴啊这些自称，而是用显示着地位平等的‘我’。
　　十年陪伴，朝夕相处，对于宴纹来说，铭理就像衣服，时刻相伴，不曾分离，偶尔以下士姿态相待，骨子里仍是待他像自己的弟弟一般。
　　“饿了吧，想吃什么？”铭理根本不关心皇上要问什么话，累的摊在一桌子书物上，苦不堪言。
　　“枣泥糕，还有金桔。”他声音闷闷的。
　　宴纹合上手里的书本，他原也在看书。起身，并未直接转向厨房，而是从铭理手边那几本已经看过的书中抽了一本，随意翻开一页，朗读道:“国子监设祭酒一人，丞一人，主簿一人。主簿一人，从三品。司业二人——”宴纹将目光投向铭理。
　　“从...四品？”
　　“司业二人，从四品下。掌儒学训导之政，总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凡七学。其中国子学下设博士五人，助教五人，直讲——”
　　“呃，或许，六人？”
　　“多了。”
　　“三人？”
　　“少了。”
　　“四人？？”
　　“嗯。”宴纹扔开这本，铭理才松一口气，就见他又抽了一本。而这本，明晃晃的说文解字四个大字清清楚楚，他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
　　“问，何为扛鼎？”宴纹执笔，写下扛鼎二字，柔软清秀的小楷甚是好看。
　　铭理轻声答，他没底极了：“是指...抬起两个鼎耳之间穿的一根杠子？”
　　宴纹缓缓摇头。
　　“那是什么！”
　　“是指举烹煮食物用的大锅。殿下说的是‘横关对举’，而且要两个人。”
　　“......”
　　“那么，”宴纹放下书，脸色与平常无二，道：“便只有金桔，没有枣泥糕了。”说着，去了厨房。
　　只在转身时，铭理看到他眼角的一点忧虑，或是无奈，也或是恨铁不成钢。
　　铭理的小心脏被揪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趁着宴纹出去这点时间，猛翻书本重读一遍。

　　东宫的后勤部较其他宫的比起来大了一倍有余，从十四皇子那儿的洗衣房里做起来的小秋十分清楚。既然大，那么必然很远，距主殿或太子寝宫的距离能走上一柱香时间，这期间被巡逻队撞个十几次都绰绰有余了。
　　小碧把他交给管事嬷嬷之后就走了，那方向俨然是太子寝宫的方向，引得小秋一阵咬牙。她可没有时间在这里浪费啊。东宫哪里都不缺人手，多她一个洗衣服也看不出来比原先洗的能更好，如果不想想办法，怕是只能一辈子在这里洗衣服了。
　　打点了管事嬷嬷，小秋被扔到一个犄角旮旯的地儿做着轻松的活计，搓了有一个时辰衣板，她一直在神游天外，想着怎样再度引起太子殿下的注意，让她和小碧相认，再让小碧帮助自己行事，多拿点钱给她就好了，这一点不难。
　　可是难就难在怎么才能走出洗衣房，给外面送信呢。
　　这么个走神法，好在她手法娴熟，不然早就搓到泥土地里面去了。
　　又搓了半个时辰，忽然管事嬷嬷叫她去门口拿东西。
　　洗衣房门口有个小侍卫站着，手里拿个梅花布包，早已将整个东宫人口普查做整实的小秋一眼就能认出来，他穿的是巡逻队的衣服。
　　同时也认了出来，那梅花布包是她落在十四皇子宫里的一些衣服和随身物品，没什么重要的，她本准备等今日的工活做完再去托其他宫女帮她拿一下。
　　主子们挑人就是挑了，他们的眼中这个人就是劳动力或站岗的代名词，是不会去管他们身为一个人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需要做什么的。
　　她上前行礼，“侍卫哥哥，这是...”
　　小侍卫递给她包裹，“宴纹大人托我去帮你取来的，他让我带话说，你在这里好好干，别惹事情，别给我找麻烦。就这些，我回去巡逻了。”
　　小秋持包，愣了一会儿，小侍卫说走就走一眼都不多看，直到旁边的宫女推了她一把，她才反应过来，回去干活。

　　“赵大人！”小太监德泉慌慌张张冲到内务府大门前停住，弓着身子向里面请示，“赵大人！有急事啊！”
　　“有什么事比我对账还重要？”
　　“有信！不不不，有...有鸟！”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鸟不是天天都有吗。”
　　德泉捋了捋舌头，他觉得他在胡乱说下去，就要失去这份差职了。“不是的啊赵大人！十四小皇子贪玩，用弹弓对着天上一只棕黑鹰鸟射着玩，弹丸没打中，倒把那畜生惹怒了，俯冲下来弄得小皇子跌了一跤，正在御花园里哭着呢！”
　　笔锋稍顿，赵奎安轻轻放下狼毫，自椅上站起，躲过一幢幢文本架子，一摞摞书文纸张，好容易到了门前，整理好装容，推开大门。
　　德泉往后一退，瞄着赵奎安脸色接着道:“七八个侍卫已经在捉了，可那只鹰鸟身形宽大，羽翼锋利，胸脯肉贼厚，不像是外面的野鸟。而且动作及其敏锐，到现在都没有捉住，便有人找上咱们内务府了。”
　　赵奎安的眉毛快要跳到天上去，“一只老鹰，七八个人捉不住？”
　　“其实是十七八个人，后来一队巡逻的遇上帮着一起捉，也还是......”
　　那眉毛冷静了下来，嘴角又开始不受控制，他几番用力控制，终于平息下来，扶额叹息，自己这遇上的都是什么事啊。
　　宫里各部门各司其职，界限分明，唯有内务府一处，宫里大的不说，小的乱七八糟的事，大家都像扔垃圾一样扔到内务府里来，当真是改叫杂物部更贴切。赵奎安任职部长十二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今天这事，居然给他的‘眼界’更加开阔了一层。
　　指了一个路过的小太监，道：“你，说你呢，给我去兵部借俩人来，要身手好，配合好的，让他们赶紧去御花园，十万火急！”
　　“你！”他又瞪向德泉，脸上的肥肉抖了抖，“赶紧带我去现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