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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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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的蒸汽将他的脸熏的粉红,遮盖了原本苍白的脸色。
忽然,他又将整张脸埋入水中,许久没有动静,一声尖锐的鸟啼声自空中划过,他才猛然间从水中挣脱开来,大口的喘着气。平息了气息之后,他才起身穿好衣服,又随意摘了些野果子果腹,接着往山上走去。
初秋的风还算凉爽,银发未束,倾泻及腰,发梢未干的水珠落在衣服上,不一会儿便被风吹干。
奚渊随意找了根半长的木棍做了拐杖使,他走的极慢,一路上看看花花草草,听听鸟鸣虫叫,倒也惬意。
临近午时,他才兜兜转转来到山后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那地方四周载满了粗壮的桂花树,此时还挂着零星的几朵,香气扑鼻。
他将手中的木棍靠在树上,抬眼看去,桂花树中间是一座坟。那坟上长着几颗郁郁葱葱的杂草,没有半点枯黄的痕迹。只是那坟上的土还未落实,一看便知是座新修不久的新坟。
奚渊随意坐在一颗树下,顺手拍了拍那颗结实的桂花树,和那坟并行坐着:“师傅,你看看,我们终究活不过一颗树!”
说完,他又随手捻了些地上的土,笑道:“若有来生,我必不会是这般活法!这辈子活的不好,太累!每日都被不同的事物折腾着,感情,烦恼,还有我体内清除不去的毒!这一切的一切太折腾人,早日下去也好,想必他们也不会等我等得太久。”
许久,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双眼。
他们本就没有太多的话,如今更是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当初,他的坟被刨,他也是隔了许久才知道的。也算刨坟的人还有点良知,还将他放回了棺木中,没有让他暴尸荒野。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看到之后并没有太多的感想,还淡然的回去拿了把铁锹,将他重新入土,重新立了木碑。
还没有来的及想太多,他便沉沉睡去。连树林间的鸟儿也安静了许多,不愿扰了他的好梦。
太阳才刚刚西斜,他便浑浑噩噩的醒来,擦拉擦额角的汗,才惊觉已经被他忘得差不多的梦不是什么好梦。
他算了算时辰,想着以他现在的脚程也该回去了。
他拿起来时的那根木棍道:“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离开的身影滞留了片刻,接着说道,“不过你放心,日后的香火钱我会叫念儿烧给你的!”
果然时辰算的挺准,回来之时天刚刚暗下来。
穿过竹林后,看到一个人影坐在楠木桌前,不动也不出声。
“回来了?”他往前走了几步,才看清那人。
那人并未出声,像是没有听见似得,目光始终看着远处。
“念儿?”奚渊的心瞬间被揪起一般,看着往日活泼的人呆滞的似根木头一样没有动作,他心中便知有事发生,“念儿,先生在呢!”
念儿仿佛终于听见了他的话,抬头看着他,眼里没了往日的神采,黯淡无光。
奚渊细想,便知恐怕是阿七出了什么事,他不敢问,也不愿问。
“先生,阿七......阿七没了......”念儿抱着他的腰,头深深埋在他的胸前,像小时候做恶梦醒来后的样子。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震得他心口疼。
他的手不可控制的颤抖着,最后落在念儿的背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轻轻拍打着。
最后,他将哭的昏睡过去的念儿抱回房间,他的体力差,路上摔了一跤,掌心被地上的石子磨出了血。看着被他护在怀里的念儿依旧睡得安稳,才稍稍放心。
之后,他又打了水将替念儿擦了脸,在他的床头坐到天亮。
说实话,他不是没有埋怨过冥之,埋怨过自己。如果冥之的计划再周全一点,如果他当时没有让念儿下山......
那么现在,念儿应当不会这般痛苦!
终究思虑过重,他一口鲜血喷出,落在念儿的床边。他慌乱的替念儿重新擦拭了脸,又很认真地去擦被褥上未干的血,可是无论怎么擦,多少还是留下了些痕迹。
天微微凉,奚渊去厨房煮上粥,又煮了两个鸡蛋,炒了一道小菜。
他逼着自己吃了许多药,好让自己看上去不会那么糟糕。
“念儿乖,听先生的话吃一点好不好?”奚渊将粥递到念儿嘴边,轻声说道。
“先生,我吃不下,你吃吧!”念儿勉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念儿不听先生的话了吗?”
念儿看了看被他紧紧攥在手中的糖人,眼泪便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阿七就不会死了!先生,念儿好没用啊!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啊?”
奚渊替他擦干净脸上的泪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先生,让念儿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念儿屈起双膝,将头埋在里面。
奚渊勾勾嘴角,嗓音沙哑:“好。”
他端起那碗粥站起身,欲言又止,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
院子里,他独自一人趴在楠木桌上,吃着那碗半凉的粥。
院子里的桂花树枝繁叶茂,桂花开的正好;几只麻雀大胆地落在他晒药草的架子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多好,一切都生机盎然。
就这样过了几日,念儿依旧那般毫无精神,一日三餐他准时备好之后,就陪在念儿身边,什么话也不说,什么话也不问。
当他推门看到念儿拿着糖人哭的狼狈的时候,他便会悄悄退出去,守在门外。
药房他还是会每日都去,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他便在药房煎药。他有时会头晕眼花,所以一副药需要检查好几遍,确认无误后才敢炼制药丸。
看着手中的一大把药丸,他没有犹豫一口全数吞下。有时会一颗不留的全部吐出来,他便重新再吃一遍,直到药完全进了肚子里才罢休。
最近他的胃口不是太好,早上熬得粥,到了中午会再热一遍,晚上再接着热,即使是这样还是会剩下许多。这倒便宜了那些鸟儿,到嘴的食物吃的欢快。
“念儿,明日替先生下山一趟可好?”奚渊揉了揉他的头,微微笑道。
“好。”念儿看了他一眼,应道。
“张伯的旧疾怕是又要犯了,你替先生送些药去吧。”奚渊将药放到念儿面前,握住他的手,“你权当散散心,不必急着回来。”
念儿抬头看向他,似是不解。
“我的念儿不该是这幅模样。”他笑笑道。
出了念儿的房门,他是踉踉跄跄地快步回了房间。刚关上门,便咳得直不起腰。
血从嘴角流出,染红了他雪白的衣袖。他脸上露出一抹绝望的笑,眼中有光闪烁。
“该走了,该走了......”他喃喃自语道,不知说的是谁。
天黑的可怕,他抱紧自己蜷缩在床角,蜡烛烧的噼里啪啦,烛火随之摇曳,留下眼泪。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在昏暗的黑夜里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