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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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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大厅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令月身上。
她看向道长,“和子的情况你已经了解了。”继而转向玖兰枢“血族之中究竟是谁,做了什么手脚想来你心里也多少有数。”
“那么,我们来谈谈解决的办法吧。”她走到二人中间,将他二人分别按在客厅长桌的两侧。“至于什么补偿、交待,眼前这局破了,自然也就都有了。”
见二人还是僵持着谁也不肯先开口,令月心下好笑,道:“我在救治和子的时候在她的记忆中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斗篷的女人,银色的长发,紫色的双眸。”见二人同时看向她,令月耸耸肩,“看来你们都知道那是谁。”
只不过,看到这段记忆的,不是她,而是姬允。
“哥。”
令月回头,伊子对她颔首致意。继而看向她的兄长,道长接到她的目光,心中那份犹豫终究被放弃。他闭了闭眼,“白鹭辛此番动作不过意欲激化你我二族矛盾,借我之手寻玖兰家不快罢了。那么,”他睁开眼睛,“我们就顺她的意吧。”
玖兰枢没有接话,他侧眸看向从方才起便一直陷入沉思的令月。道长也看向令月,“阿玉,所以,对于这次引起异变的病毒……”
“嗯?”令月以手支颐,抬眸望向二人,“唔,是有些棘手,但法子大概还是有的。”
“你有几成把握?”
“六成。”
道长点头,阿玉说六成,便至少有八成把握能成。他也并不细问,只再次将目光转到玖兰枢脸上。
玖兰枢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却有令人信服的诚恳。
“枢并无异议。”
日已薄暮,归鸦向晚。
令月低头看一眼腕上的时间,起身告别。
“今晚……也不在宿舍留宿吗?”
令月扭头看他,见他眉头微蹙,似颇为苦恼的样子,不由“噗嗤”一笑。“在这样特殊的时刻违背玖兰宿舍长的规定,实在是我的不对。”
道长面无表情道:“送你?”
令月摆手,“不必麻烦,我自有法子。”她向几人拱手致礼,便即向后山走去。
道长伊子二人则如来时一般依水路遁走,一时间,三人离席,原本还有几分拥挤的客厅顿时变得寥落起来。
玖兰枢压下心底的几分寥落,举步上前,揉了揉优姬柔软的发心,“优姬,好梦。”
“枢……枢学长。”
“嗯?”他微微俯身,一双酒红色的眸子依稀是往日柔和的样子。
“Zero他……”
“他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三天之内,他将完整无损的回到你身边。”
“优姬,相信枢吧。今天发生这么多事,他也要回夜间部处理了。”
优姬懵懂的点头,玖兰枢看向黑主灰阎,对方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淡薄的唇色抿着郑重其事的态度。
他不再多言,转身向着与令月相反的方向而去。
虽已经入春,但夜晚的风还是格外的寒凉。他又想起琅华只穿了一件浅咖色的单薄风衣,眉心无意识的蹙起,脑海中浮过今日一去不返的身影,玖兰枢眉头蹙得更紧。
他抬手示意一直跟在身后的蓝堂英向前,要他去教学楼后面的钟楼等他。随即召来星炼,简单吩咐后,便再次抬步上前。
只是,这并不能彻底抹平他眉宇间的褶皱。
“不知道隔了几年的红茶,这就是玖兰家主的待客之道吗。”
“姬宗主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呵,”姬允将目光从面前的茶盏移开,直直的看向对面隔桌而坐的玖兰李土,“看来你当初留下这个儿子,还是有几分正确的。”
对面支葵千里异色的双眸一眯,却是玖兰李土的神情。他心里骂娘,面上却只是勾唇冷笑,“姬宗主费尽心机找到这里,不会真的是奔着我几杯茶来的吧。”
他心里,其实既盼着他说完快滚,却又隐含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懦弱,希望他能在这里多留一时半刻。
姬允讪笑,“你是不是对费尽心机有什么误解?”他睇着对方愈发冷峻的表情,面上却愈发悠然自得起来。“我没有别的要求,你将来要做的事,姬家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给予你一定的帮助。只不过,”他看向他的目光中陡然间带了几分狠辣,“无论任何缘由,你都不得伤她性命。”
玖兰李土唇畔笑意加深,心绪却如被烈风骤然打散的青烟,凄迷之中掩着几分复杂。他的心在长久的仇恨与压抑之后,在对面这位故人面前,在这一刻,竟然起了几分少年人的波澜。
他狭长的眉挑起一个邪气的弧度,竟有几分昔年的风采,“否则,你又待如何呢?”
姬允却没有笑,只见他骤然扬手,玖兰李土下意识的躲避,只觉有罡风照面而来,他心里把姬允骂了一千一百遍,腾挪闪避的动作却没有半分迟疑,但脖颈处依旧烙下三道血痕,有殷红的血液沿着他苍白的肌肤蜿蜒而下,原本立在暗处的心腹瑞方当即护在他身前。
玖兰李土一把按住瑞方,这么多年了,他依旧无法摸清姬允力量的上限……
姬允弹了弹袖口不可见的微尘,施施然起身,道:“那我就杀了玖兰枢。”
他抬眸。
玖兰李土看着他赤裸的眼神,他很清楚,这不是威胁,是警告。
玖兰李土没有给他答复,但他知目的已然达到。敛袖执起面前已然凉透的陈茶,低头微抿一口,他面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但玖兰李土知道这已是他的极限。
令月看见姬允的白衣在这有几分凄清的夜晚,蓦然从掩映的屋舍中出现,整个人向着她背月而来,便如莹白的月光遗落在人间的一抹影子。
她自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上纵身而下,双手在胸前贴合,双臂向内弯成一个近似直角的弧度,她向站在姬允身后看不清表情的姬允李土,拱手,致礼。
玖兰李土却陡地转身,令月看见他模糊的背影在这深浓的夜色中被关在合拢的门里。
“怎么穿得这样单。”
令月侧首,姬允已经站在她面前。她仍有几分陷在回忆与沉思中的怔怔然,姬允已经解下自己的披风,转而围在她身上。
她没有说话。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没有问她刚才看到听到了什么。
掌心一暖,她低头,是她要他买的樱花酥烙。
耳边是梧桐叶落的声音,姬允看着她微垂的眼眸,她的脸在朦胧的月色中显得格外温柔,只不过……蓦地,他眸色一厉,袖中手掌已然化刃。
但下一秒,腕间一沉,姬允下意识看向她。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出来。”
寂寥的夜里,只有不远不近的风声忽高忽低的吟哦着,披风白色的系带在春夜寒凉的风中挣扎飘零。姬允反手握住令月,她的手很凉,她的手在春秋的夜晚总是这么冰凉……不过,按住他手腕的动作倒是稳得很……她难得没有挣开他,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梧桐巨大的树冠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有几分狰狞,星炼微微躬身立在令月面前,却并不发一言。
令月也没有询问她的意图。几乎是在星炼闪身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便已经抬手施术,星炼不由自主的看向她的眼睛,那是一双能将人溺毙的温柔眼睛,有点点月华遗落在里面,引着人不受控制的陷进去。
“我与三哥今晚在长坂路的老裁缝那里吃了一盏茶,三哥先我离去,现在,我要回家了。”
姬允的眼睛在她提到“家”这个字时骤然亮起,以至于令他放弃与她争辩……他看得清楚,星炼现身时,掌心半握,早已暗藏杀招。
他心下低叹,带着几分自嘲。
星炼向令月行了半礼,很快便消失在这无尽的夜里。
令月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向着路的尽头走去。
这条路她走过无数次,和姬允,和玖兰李土,和许许多多已经不在这人世的人……
蓦地,有宽厚的温暖从背心传来,令月脚步一顿,姬允从背后单手抱住了她。
她没有动,没有挣扎,也没有接受。
而姬允,也没有说话。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连风声都变得远了。
姬允闭了闭眼,开口时的声音意外的低哑,“我知道……我没有这个立场,韩之信我没有拦过你,也没半分为难过他。但玖兰枢……玖兰枢不可以。”
令月默而不语,既没有冷言嘲讽也没有怒声质问。
他贴着她凉顺的发丝,“两江那边出了点问题,我今夜便要赶回九州了,”他贴近她的耳朵,“我把姬家在东瀛的人都交给你。堇娘……照顾好自己。”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东瀛的街巷大多狭窄,沿街屋舍俨然,高度却是参差不齐。令月沿着月亮投下的影子一点一点向回走,上一次见到玖兰李土,她站在即将远行的船上向他拱手道别,他在岸上戴着黑色的贝雷帽,两指自帽檐滑向空中向她致意。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
“此情此景,恍如昨日。”
她不由将披风裹得更紧一点,以抵御这彻骨的寒意。
刹那间,她猝然抬头。
不远处,有白衣胜雪的佳公子,独立檐下,如月华照水,似皎月映云。
“琅华。”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