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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青萍之末 ...

  •   朝廷上的事儿没什么可说的,十几年了还是那个样子。虽然有时争得面红耳赤如泼妇骂街,还有动上手的,但大多时候大家还是斯文有礼不带脏字地骂人。

      明绰穷极无聊时的乐趣就是挑这些人引经据典时的错……好吧,这确实挺无聊的。

      今天依旧风平浪静,一切照常,照常地争辩考成法的具体细节,激烈但不疯狂。

      吵完告一段落,接着商量别的事情,比如春闺,比如春汛,年年都有,年年翻不出什么新花样,照例是几位主考官之争,还有户部和工部的拉锯战。

      春闺这种事明绰不关心,虽说按身份地位他是合适当主考官的,但是他每每推辞,其实是懒得当一届进士的老师,久而久之朝野上下也都不认为他有这个文采。

      户部和工部自从原吉升任户部尚书以后每年都要这么吵一下,春天冰原解冻,河水迅速暴涨,绝堤就时有发生,治洪历来就是一大难题,人力、物力、财力省都省不下来。

      年头不好的时候,大半国库都要扔进河里,还听不见声响。户部勒紧了裤腰带,工部哭着喊钱不够。

      也不是说以前不吵,只是明绰当户部尚书的时候他还兼任百官之首——丞相大人,抗议得不敢这么明目张胆,而且明绰是那种卡钱卡得悄无声息,润物细无声那种的。其中既有官大一级的压迫,又有细腻的手段。

      原吉相比就比较生猛,他今年又驳回了工部好几个项目的花用,还给上了一封奏疏指责工部玩忽职守,列出的项目这里不合理,到处都有问题。

      他不光驳工部的,连内务府的好几项花用都被驳回了。

      明绰看得乐呵,他当初选原吉接任就是喜欢他这个软硬不吃的臭脾气,而且他言辞犀利,这点很对他的胃口。

      以上这些辩驳其实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看谁坚强。

      这些例行的大事吵完以后,接着就是谏官们自由发挥。这部分还更有新意一些。

      今天是一位御史赞赏元宁十一年一位赈灾有功的官员,去岁秋,两浙又有灾荒,米价踊贵,饿死者相望。诸州为平抑米价,皆在衙门立告示,禁止商人增米价,然而米价虽然控制住了,市面上却没有多少米,饿死的人依旧多 。

      当时在越州任刺史的赵浦则与众不同,他命人贴出公告,宣布政府不抑粮价,有多余粮食之人尽管 “增价粜之”,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价钱。如此一来,各地米商见有利可图,纷纷运米去越州,很快越州的粮食越来越多,米价自然跌了下来。

      启郁不禁赞叹:“大善。凡物多则贱,少则贵。不求贱而求多,赵浦真晓人也”

      都御史胡玱也难得说人好话:“有一些地方,上司指挥不得妄增米价,本欲存恤细民,却不知四境之外米价差高,牙侩暗暗增价收购本地之米,转往他州,导致荒情加剧……,俗吏往往如此,赵浦实在高明。”

      “俗吏”这个词挑动了明绰的原本无所事事的神经,他目光一转,饶有兴致地在胡玱身上打了个转。

      与从前王朝根深蒂固的“崇本抑末”的鄙商惯性不同,启国自开国之初就十分重视商业发展,殖货往来,都认为经济与财政乃立国之本,在朝堂上谈论经营之道乃是常事。所谓“今人立法,妒商贾之利而欲分之”,就是政府积极参与市场,与商贾分利的写照。

      明绰执政之后尤甚,他打着“抑兼并”的旗号变法,引起了广泛的争议,主要是为富人辩护的声音,有理有据,引经据典地指责他“俗吏”想“劫富济贫”的馊主意。

      越笠清咳一声:“财者,今日之大事也,必须详尽研究其本末,然后才能施用于政事。当今俗吏欲抑兼并,破富人以扶贫弱者,意则善矣,是不可为。”

      这话很明显的意有所指,按理说明绰是时候说话了,不然朝臣们见风使舵,形势会对他很不利。但这种场景前些年可是很少见,看好戏的欲望占据了明绰的心思。

      “富人者,州县之本,上下之所赖也。富人为天子养小民,又供上用,虽厚取赢以自封殖,计其勤劳亦略相当矣”

      “人主即未能自养小民,而吏先以破坏富人为事,徒使其主客相怨,有不安之心,此非善为治者也。”

      “贫富不均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惟州县之间,随其大小皆有富民,此理势之所必至。所谓‘物之不齐,物之情也’。然州县赖之以为强,国家恃之以为固。非所当忧,亦非所当去也。”

      “臣之所忧,乃在十年之外,非今日也……春算秋计,辗转日兹,贫者既尽,富者亦贫。十年之外,百姓无复存者矣。”

      “天下之民之不齐久矣,开阖、敛散、轻重之权不一出于上,而富人大贾分而有之,不知其几千百年也,而遂夺之可乎?夺之可也,嫉其自利而欲为国利可乎?”

      启郁望着明绰,想让他说点什么。但明绰用眼神表示了漠不关心的态度,皇帝得自己摆平这儿事。殿内充斥着一种诡异的安静,明绰的不动声色引起了某些人一定程度的恐慌,大部分人还没有资格参与这种级别的朝争,领头的游移不定,七嘴八舌的聒噪渐渐消弭于无声。明绰对这种出乎意料的效果很满意,虽然对他看起来是否那么吓人抱有一定怀疑。

      “孔子确实说过‘不患寡而患不均’,这里的‘均’,非指平均,而是‘各得其分’的意思。诸卿也是遵循圣人之言。但是,”启郁巧妙地停顿了一下,台下反应各异,明绰没有看他“新法正是要确保所谓的各得其分,诸卿不必再言了。”

      明绰无聊地打了个哈切,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耐烦这种勾心斗角的朝堂博弈了,也许是刚放假回来还不适应,但这场折磨还没完。刑部有个侍郎报告了云茂琪案的最新进展,说是已经找到了云家的后人的踪迹,正在追踪,不日就能真相大白等等。

      好吧,这下就能确定这个所谓的后人很有问题,本就是一个民间的传言,这么点功夫说找就找着了,这些人也未必太没有耐性。

      下朝以后,启郁身边的小公公拦住了明绰,恭恭敬敬请他到偏殿说话,明绰看也没看在玄关处等候的启郁,随意道:“若是越国公的事,告诉陛下稍安勿躁。今天我回府还有事,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不是明绰无礼,只是他想也想得到启郁会跟他说什么,无非是今□□上演的那一出,还有那笔莫名其妙的库银。莫名其妙兴意阑珊。

      美酒佳肴,华堂轩室,从顶楼望去,十里人家,繁华富庶尽收眼底。

      明绰任性惯了,出门一直不喜欢带护卫,除了定要摆排场的场合,一直都是独来独往,这一点曾让不少仇家政敌自以为有隙可乘,层出不穷地派出花样繁多的刺客,不过最终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自讨没趣,他们阖府上下也少了许多麻烦。

      只是导致护卫们的存在感太低了,明绰觉得让人再呆在他的府上虚度年华未免可惜,就求了皇上恩准他们入御林军,这些人本就是先皇赐下,如此就是各归原位,也说的过去。只有一些特别忠心不愿离去的还在明绰府中当着充门面作用的侍卫。

      这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明绰在外面最喜欢逍遥的地方。明绰出宫后直奔这里,屋子最不起眼的地方溜溜哒哒地走出个人来,身姿颇灵活。

      此人名为班遖,是一直跟着明绰的属下,表面上只是在丞相府编制里挂了个闲职,所谓人不可貌相,威吓朝野,令人闻风丧胆的隐军暗卫正是此人执掌。

      班遖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来:“大人,好久没见你召我了,这次……”

      明绰待下一向宽和,只要无关公事,他很少摆什么架子,私下里大家也敢和他说笑几句,尤其是班遖这个他一手教出来的部下,在他面前一向是言行无忌的。

      明绰狠狠敲了一下这小子的头,待他缩缩头老实了点才继续捧着脑袋头痛。

      那件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居然被翻出来了,该怪自己当初挑人的眼光实在太好吗,这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当初就是看好原吉这个又臭又硬的脾气,对上那些想从户部刮油水的一定很有趣。

      没想到这把火这么快就烧到自己身上了。

      别说,还真有点尴尬。

      不管原吉的指控,这件事确实是当时没处理干净,那时候破事一堆一团乱麻,自己心情又烦躁低落。

      话说当年他治国几年实在是穷怕了,精力主要放在怎么敛财上,还真是忘了给自己擦屁股。这也是他难得的疏漏,还被人给找着了。

      这下可不太好解释啊。

      都不用审,一翻账本就是铁证。那个原吉也是,好端端的翻前几年的帐干什么,这些年的还不够他看吗?

      明绰这厢心里暗骂,不过他不知道的是他亲自提拔上来的户部尚书翻账的主要原因还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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