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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姝美罗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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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绰思忖片刻,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林琼最近怎么样?”
班遖回道:“林大人正要去淮北监工。”
明绰奇怪道:“治洪?怎么是他去?”
班遖:“是林大人坚持要去的。”
明绰嗤笑一声:“这倒是新鲜,他一向不是做不得苦活累活的吗?”
林琼此人,工部侍郎,正宗的进士出身,当年还是个探花。但这些年在士人中名声很差,原因是此人有个上不得台面的习性,擅长拍马屁,时常恬着脸四处四处拉关系,真是白瞎了那张美皙如玉的脸,常常为正人君子所不齿。
然而与人想象中大相径庭的是,他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官,且做事十分干练。对于他来说,圆滑只是一种处事手段,和人品没关系。说白了,人家拍马屁是为了做实事,反正明绰看他比看那些爱惜羽毛的清流们顺眼多了。
而且他这个工部侍郎还是户部尚书原吉的死对头,两人还是同年,即同一年中的进士,当年原吉也就是个普通的进士,比林琼的进士及第差了那么一点。这两个人的缘分可谓是源远流长了。
在明绰看来,他们俩的性格虽一刚一柔大相径庭,但能力却是差不多的,都是朝廷的栋梁之才,假以时日,恐怕这朝堂就看他们俩玩儿了。
原吉的官阶比长袖善舞的林琼还高那么一点,那全是明绰的功劳。眼下索性就也提拔提拔林侍郎,让原吉调转枪头去烦他吧。
明绰的如意算盘打得响,言霖也不甘下风,他无法改变多数人对明绰的看法,于是自己试图解决这个问题。这一切明绰暂时还无从得知,虽已立春,北国还是风雨如晦,昼短夜长,这短短的白天基本上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正是黯然伤怀的气候。
明绰出来散心甚觉无趣,叹了一口气回府去了,今天的冰糖肘子软烂浓香,糖醋小排火候正酥,荷塘月色清爽可口,浓白的鲫鱼汤也很鲜美,好歹今天还有一件正常的事。
气温还很冷,到傍晚又有纷纷扬扬的雪花飘洒下来,明绰不知何时昏睡在了榻上,甩甩支着脑袋的胳膊,酸麻感才消散一点。
这个时代已经有了交椅,靠背椅,高凳等舒服的坐具,不过明绰在家时,总喜欢席地而坐。因此丞相府室内地上随处可见席子。
言霖偶尔会见到明绰屈膝跪坐于卧房窗边摆置的古琴边,把修长十指搭了上去。然而琴声一次都没有响过。只是明绰时常擦拭调音打发时间。
这些日子这两人已经混得挺熟,言霖发现明绰下朝在府的时候神情冷冷淡淡的,似乎是从身体到精神都精疲力竭了,完全没有和锦来的时候表现的那么热情有生气,明绰行事虽是特立独行了一些,但绝不像外界认为的孤傲执拗,性情古怪。
要概括明绰此人,非执着与超脱二字不能尽意。执着不知为何,超脱拔俗为骨,确实是个有相当魅力的人。
明绰看见言霖在附近散步,百无聊赖之下想了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启国京城的灯节是天下闻名的,明绰赴宴错过了最精彩的上元夜灯会,不过赏灯活动要连续半个月,今晚去也依旧热闹。
两人收拾妥当,明绰特意拉着言霖等到夜色已深才出发去灯会。
启京最热闹的一条街就在明绰府邸边上,按正常的路线可能要走一个时辰,不过要是不走寻常路,只要穿过几条巷子就到了,很是方便他平时溜出去解馋。
这一行人都不是普通人,自然是不走寻常路。
彩灯林林总总,及其新巧,奇奇怪怪,无所不有,令人目不暇接。时人形容“灯品至多”,“精妙绝伦”。
有一种“无骨灯”,是混然玻璃球也;走马灯“马骑人物,旋转如飞;还有一种名为“大屏”的巨型灯,“灌水转机,百物活动”,是用水力驱动旋转的。
明绰买了一个精巧的“琉璃炮灯”,既可盛水养鱼,也可点上蜡烛,烛光鱼影相映,很是漂亮。
除了灯美,四周楼阁传来的丝竹萧鼓之音和满街罗绮织绣也铺面而来一股人间烟火气。
每每楼灯初上,则萧鼓纷然,终夕天街鼓吹不绝。
喧天鼓吹,群坐喧哗,女子皆戴珠翠、闹蛾、玉梅、雪柳,而衣裳多尚白,与月色相宜。大街之上,都民士女,罗绮如云。热闹繁盛到了极点,便连言霖这样喜静的人都心潮澎湃。
逛着逛着明绰就按捺不住了,拉着言霖就去各类小吃摊贩处大快朵颐。沿着长街,酒楼、商铺、茶坊、邸店、瓦舍勾栏鳞次栉比,道路两旁也摆满小摊,入夜后,市井间热闹甚至更胜白昼。
一行人都饿得慌,明绰决定先吃碗馄饨垫补垫补,找到个熟悉的摊子一掀衣摆就坐下了。
言霖看着灯光下显得油腻的桌椅皱眉。
明绰拉着他坐下了:“放心吧,启人对于饮食是非常讲究的,寻常的饮食摊子,也很注意干净卫生。出来玩,就别这么讲究嘛。”
言霖尝了一小口馄饨,果然和平时从大酒楼打包的味道不一样,感觉更香一些?
“别吃太多,接下来还有好多东西呢。”明绰显得很有经验,点的是最小份的,孩子都吃不太饱。
“你经常来这里?”
“你知道吗?当年就是因为听说启京城晚上有夜市,热闹非凡,美食繁多,城中彻夜灯火通明,笙歌不停,我才来启国的。”明绰几口吃了大半碗馄饨,才微微满足,心情很好地说很久以前的趣事。
旁边的晁简眉眼一动,启国人人皆知,当年先皇就是在上元夜对明绰一见惊为天人,这才有了启国的明相,没想到根源竟然是启京的美食,这可真是让人啼笑皆非了。
“放眼诸国,这样热闹的夜市唯有启国才存在,其它两国基本是一入夜就宵禁了,多没意思。”
晁简心里暗暗腹诽,那些人要是早知道你是因为这个来启国的,肯定拼命也要把它禁了。
“而且就算没有宵禁,别的地方也绝对不会有这样热闹夜市。”
略带一丝感慨,明绰眺望这整片长街,除了昼夜迎客的酒楼茶坊,还有沿街叫卖各色美食的小摊浮铺,婉转悦耳的叫卖声,瓦舍勾栏里昼以继夜的表演喧哗热闹。总总让人感受到扑面而来的人间烟火气,只有富足、闲适、安定的社会才能有的烟火气。
“自古以来,几乎所有的王朝都有抑商、辱商、贱商的法令条文,。只有启国是个例外,因为开国时即颁布了一系列“恤商”法令,宽待商人、鼓励商业。并严禁官吏敲诈、刁难商贾。甚至前无古人地允许商家子弟入学、参加科举。
所谓“榜下捉婿”这种趣事也只在启国发生,富人有资格用丰厚的资产吸引寒门出身的士人结亲,这也是商人地位的提升所致。”言霖情不自禁感叹,“天下人若是看到今夜的盛景,崇本抑末的抑商风气就不攻自破了。”
启国开国时就注重经世贸易,甚至和周边番邦结盟互市。只是世事易移,开国时的理想已经和今世相去甚远了,邻邦骚动,境内不安,种种变革又回到原点。是明绰重拾理想,花费大好的青春年华重新换回了这一切,单单这一条长街,繁华盛世的气象尽显。
明绰似是没有注意到旁边人的心潮澎湃,带着其他人穿梭在街道两边吃得欢快,杂炸、煎白肠、水晶脍、辣菜饼、炒螃蟹、肉葱齑、熝肝、团鱼、春卷、肉油酥……天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么多东西挨个尝了一遍都塞进肚子里去的。
直到最后强吞下了一个大肉油酥,这才停下来。
回去的时候明绰撑的都快走不动道,今天他可算是尽兴了。晁管家眼睛里满满都是活该二字,但仍任劳任怨地搀着他。
启郁从街尾掉头,正正看到了懒懒靠在管家身上,面上满是餍足之色的明绰。心头一喜正要上前,街边轰然喧哗骚动不已,看热闹的人群一拥而上,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眼睁睁地,少年皇帝看着明绰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引发围观的是一容颜绝丽的黑衣女子,明眸善睐,顾盼神辉,只见她背剑于身,剑势凛冽却又如扬袖起舞,是魅惑与危险辉映的神秘之美,唯有一首古诗能表达此间意境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启国民风开放,说笑无忌大发议论,又是在海纳百川的京城,奇人异客层出不穷,百姓已是见怪不怪了,喝彩声不绝于耳。
外行看个热闹,内行却是看出了门道,此女玩儿的可不是假把式,一招一式都是真格儿的,况且人群中还有皇帝和丞相,启国最重要的人物齐聚于此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皇帝身边的精干护卫提气摒神,人群中隐藏的便衣也暗暗朝这边移动过来。
那美丽的睥睨众生的女子收起长剑,却是朝明绰过去了。
“姝罗?”明绰既惊且喜,打量了她一眼,“这么久不见,你可真是越发动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