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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司楠口中的小姐,便是这府中的千金独苗。

      府上老爷姓王,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气,早在先皇在世时就得了个“江南样式王”的绰号。传到如今已是第三代,这第三代传人,单名一个矩字,在先人基础上翻新出奇,更是把“样式王”的名声打得越发响亮。

      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谁料王夫人早逝,王老爷膝下无子,独独有这一位千金,便把十二分的宠都放在小姐身上。莫说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便是小姐想要天上的星星,老爷也要想尽办法摘一摘。

      且老爷颇为开明,不听那些“女子无才”之语,为给小姐开蒙,特请了一位张姓先生到府上细细教导。

      教了月余,一日先生请见老爷,入得堂来,分宾主落座,王矩吩咐看茶。一道茶过,听得张先生道:“张某不才,屡试不中,幸而承蒙王公不弃,留张某在府中教书,张某感激不尽。”

      王矩笑道:“先生何必过谦。先生乃潜底蛟龙,定有腾飞之日。小女既得先生不吝赐教,实乃大幸。”

      “岂敢,岂敢。令嫒才思敏捷,聪慧过人……只是……”

      “先生但讲无妨。”

      张先生续道:“只是略过洒脱,令张某有些犯难。”

      “哦?”王矩原本眯着的眼睛略略睁了睁,“还望先生细细道来。”

      “小姐诗书辞赋皆一点即透,常有佳作,而且……”

      “先生有话但讲无妨。”王矩单刀直入。

      张先生沉吟片刻,似在推敲措辞,沉了沉气,道:“王公既如此爽快,张某再无理由兜圈子。”他顿了顿,续道:“令嫒读书时常作男装打扮,像极了读书郎。之前教书时,背不出书或调皮捣蛋的公子,张某都是要打手心板的。令嫒本是女子,手心板自是免了,可这一身男装……张某实不知该打不该。”

      王矩听后摇了摇头表示无奈,道:“先生不必烦恼,小女自小顽劣惯了,待愚兄训诫一番,教她再不胡闹。日后还望先生好生教导。”

      “那是自然。令嫒活泼好动,倒也不是坏事,王公不必太过严苛了。”

      “往日便放纵惯了,倘无先生提起,也应当教她收敛一些才是。”

      张先生又不咸不淡地和王矩攀谈一番,便自回书房去了。
      且说王矩见张先生去了,便转屏风撩门帘径自往内院里去。边走边心下思量,对待这性子乖张的女儿,自己以往是不是太过宽容了,这小娃娃才几岁年纪,就引得先生前来告状。嗐,是该管管了。

      既打定主意要训诫一番,定是该板起面孔来。想到此处,王矩便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迈步进了垂花门。

      眼前的场景令他着实想不到,这,这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此时小姐刚刚八岁有余,一身小童的短打扮,正和一票丫鬟一起,在院中,刨木头!

      王矩真是哭笑不得,看这小丫头的架势,还真有点匠人的意思。一方长刨,在她手中舞得虎虎生风,身畔木花木屑一齐横飞。这小匠人脸上还透着一丝倔,两腮鼓着,双眉紧蹙,二目只盯着手中的刨子。

      一众丫鬟们见老爷入院中来,赶忙丢了手上的活计,在一旁侍立。一时间地上各种工具乱作一团,只有这位王府千金浑然不觉周围的异动,仍跟这手中的木方和刨子较劲。

      “这样不对。”王矩走上前去,按住刨子的木柄,“去,旁边歇会儿,看爹爹是如何做的。”

      这小姐撅着嘴一脸不情愿地起身让到一边,王矩接过刨子,低头看了看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木方,一口老血噎在喉中,我上好的花梨木啊……

      忍住一把辛酸泪,王矩转头对宝贝女儿笑道:“你可看仔细了。”

      但见他双手紧扣长刨木柄,深吸了一口气,聚气凝神,顺着木方的纹理,一下一下地刨了起来。随着铁刃与木头一声声摩擦的节律,薄如蝉翼的木花在初夏的微风中飘飘落下。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原本体无完肤的木方就像是重获新生一般,变得细腻光滑起来。

      “哇!”这小童,啊不,这小姐不禁惊呼出声,“爹爹不亏是‘江南样式王’的第三代传人,厉害厉害,小生佩服!”

      王矩刚刚收好了气,听了她这番话,鼻子差点没笑歪,可自己此番目的本为训诫,可不能乐出声来。

      “咳咳,墨儿,你来。”王矩敛了表情,放下长刨,冲着小姐招手。

      这墨儿小姐一看她爹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八成是要挨骂了,小眼珠一转,忙甜甜地迎上去,扯着王矩的手,说道:“爹爹手可磨痛了么?我素来听说爹爹手艺不凡,可十几年未曾亲自动手,想必是老茧都没了。”

      做父亲的,哪一个能真的狠下心来训女儿?更何况是这么一个贴心的小棉袄。王矩的气早就消了大半,又想起她刚才说的那句“第三代传人”的话,脱口问道:“墨儿,这木方,这工具,都是哪里来的?你这些花活儿又是哪里学的?”

      小姐何等冰雪聪明,自知理亏反而不再狡辩,老老实实交代:“木方……是爹爹前些日子给我打的条凳……”她顿了顿,又道:“刨子……是我求安叔给我的……爹爹你可别怪安叔……”

      王矩听罢,更是无可奈何,心道,安庆这人从小就惯着她,一步步做到了二掌柜,还这么耳根软,墨儿不知又怎么磨他了。

      “那你又是怎么学的这些个活计?”

      “后院常有人做活,我偷偷看的……”

      王矩叹了口气,自觉这事追究起来也没个头绪,又低头看了看女儿。

      “墨儿,这匠人活儿,好玩么?”

      “好玩!”小姐听王矩这么问,瞬时忘了自己女扮男装,强拆条凳,偷学活计等一系列罪状,眼中闪着光,小嘴不停地说着锯怎么好玩,锉怎么有趣。

      王矩听她叽叽喳喳说了一大通,等到她终于说完停住,才缓缓开口问道:“墨儿,你可知你名字的来历?”

      “……墨儿不知。”

      王矩摸摸她的头,说道:“‘绳墨诚陈,不可欺以曲直’。墨儿,你懂这里面的意思吗?”

      “绳墨诚陈,不可欺以曲直……”念了几遍,小姐似懂非懂地说道:“爹爹,墨儿有点明白,又不甚明白。”

      王矩笑笑不再继续追问,复又问了一个她这般年纪更难度其轻重的问题:“王绳墨,你愿意做‘江南样式王’的第四代传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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