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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章二八 瞒 ...

  •   僵尸的数量实在无法估摸。战了那许久,还是密密麻麻像虫子一样。至于制造这么多僵尸究竟死了多少人,实在让人不忍去想。

      几人手执武器望着山壁上的孟紫衣,已停了苦战。并非他们把数量恐怖的僵尸清除干净了,而是孟紫衣吹笙,教那些僵尸重新停止了动作,退至山口。

      “果真是众人同心,其力断金。不错,不错。”孟紫衣微笑着鼓掌,声音在山壁间回响,显得孤伶伶的。

      “你就是孟紫衣?”慕轻寒冷声道,“这些僵尸,都是你制造的?”

      孟紫衣挑挑眉毛:“官差大人,你这可是冤枉我。此间僵尸哪里是我能制造出来的,不过是利用原有的,又去各处多咬出来一些而已。照理,该归咎的,是造这僵尸的人吧?”

      这照理却不知照了什么歪理。慕轻寒懒得跟她纠缠,道:“那么此间僵尸又为何人所造?”

      “想知道?”孟紫衣咯咯笑道,“可惜你现在也不能把造僵尸的抓捕归案了。那些个苏家人,早都已经死得没了影,你又去哪找他们?”

      除苏白外诸人皆是一凛——怎么也想不到,造僵尸的竟是苏家人。只是这,又如何说起?

      “别尽是开脱自己的罪责。”苏白皱眉插话,“苏家即是有罪,你也脱不了干系。就算僵尸是苏家所造……那些镇子上的平民,苏宅里的下人……还有……”

      苏白心中大痛,定定神,冷道:“那些被你操纵僵尸杀掉的,还有这些后来变作僵尸的人,难道,都是该死?荒谬!”

      孟紫衣冷笑道:“小侄女,此间谁人都可骂我,唯独你,没有这个资格。缘由,我不说你也明白。更何况你在苏家生活到现在,又对苏家了解多少?苏家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

      语毕,那厢秦封忽然叹了口气,不轻不重,几人却恰巧都能听到。几人先前早已看见秦封,只是情势所迫,纵然心里急切,也不敢上前。此时秦封却未看他们,只是敛了眉眼不声不响。

      孟紫衣像是全没听见秦封叹息,有些疯癫地笑了起来:“你知道多少?你可知道苏家在武林站稳脚跟却又一夕之间搬至岭南的缘由?你可知道苏家为了制造僵尸已害了多少你所谓无辜之人的姓名?你可知道你二叔叔苏谦,你堂姐苏青夫妻,都是怎么死的?你可知道你那个人面兽心的父亲,都做过些什么?!”

      孟紫衣的声音在风中微微颤抖着,蕴含着浓郁的恨意与无法掩抑的疯狂。她收了越拔越高的语调,声音重新沉静下来,一字一顿,咬在唇齿间的却全是恨意:“苏家这两个字,我听了就觉得恶心。百余年前天赐教为武林正派所灭,教主华禹身亡,他最亲近的心腹大护法苏明河却给活了下来。苏明河,苏汉,苏烨,到现在估计还在那破屋子里啃噬血肉的苏正,一代代传下来,苏家唯一的目的,一直以来,就是复兴魔教!”

      虽说先前在祠堂里见到那个“先祖苏明河”的牌位,便隐隐已有所觉,此时听孟紫衣如此直白地说出来,慕赵二人连一个毫不知情的赫连,都是悚然一惊。苏家在中原武林享誉数十年,三代稳扎稳打不曾表现出丝毫问鼎野心,如此说来,其野心却当真可怕。

      苏白却是未曾涉足江湖,纵是知晓武林旧事,也不过把它当作一桩故事。如今听来,倒非如何震惊,只是把故事里的事和自家结合起来,一时有种奇特的荒诞感。

      孟紫衣看他们神色,显是猜到几人心中所想,挑挑眉毛,继续说道:“复兴魔教若只是个愿望,倒也不犯什么事。为了这个目的在中原武林发展势力,也无可厚非。反正等到野心揭露之前,苏家所为就算有肮脏手段,也不过跟那些武林世家相仿,旁人也指责不得。只是,我的小侄女,你爹的野心愿望,却比祖上几代都还要大得多。他想要的,不止是复兴魔教,他想要的,是整个武林整个江湖。”

      女子的述说冷漠地在一片血腥与腐臭间铺陈开来,挟带着难以言说的凉意。苏白忽地想起在书上看到的故事。能记在书本里流传下来的故事,总是王侯将相,总是英雄美人,总是炽烈光明教人热血澎湃的。看着那些故事,只恨自己不能生在故事里,也做一个那般光鲜的人。
      只是有时候,真实永远比故事来得晦暗来得不堪来得黯淡。那些泛黄的记忆陈旧却真实地铺展开来,却更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厚重。

      孟紫衣说的,是真的。纵然言语里的恨意如何掩蔽那种真实的厚重,作为苏家子弟的苏白,却真切地知道,孟紫衣,没有说谎。

      孟紫衣孩童般的声音依旧在清冷的空气中飘荡,每一个字都卷起几道波纹,细碎的涟漪开来,彼此影响,层层叠叠铺开一片又一片的波澜:“他的野心太大了,稳步在中原武林一点点发展势力,他这辈子也到不了称霸武林的那一日。他想到了苏明河留下的操僵尸虫蛊之术,几经选择,把注意打在了制造僵尸使其为之所用上。苏明河是一代奇人,屠苏剑法称霸武林,而巫蛊之术纵是在湘西岭南,也是可以睥睨苍生的高度。若是苏明河有那个心,他甚至可以操纵僵尸入主中原。纵使不能称霸,天下届时也定是生灵涂炭。苏正一辈子也到不了那个高度,他只有依靠着前人余荫,一点点地钻研。

      “他的钻研,起先并不顺利,后来逐渐抓到了诀窍。但是他渐渐发现要想让死人成功变化成强力又听话的僵尸,还需要更多实践。大善人苏正便在绍兴开办了孤儿院,专收养那些无家可归的苦儿。而那些苦儿,很荣幸地一个个变成了大善人的僵尸。

      “不过夜路走多总会遇到鬼。苏家树大招风,兼之这些勾当越做越大,也越来越难以掩盖,苏正便起了去岭南隐居钻研僵尸的念头。他明面上解散了苏家的产业,隐居岭南,又找了为他所控制的景家为他处理杂事,看似是归隐,实际上却怎么肯放弃在中原武林的影响力?那些产业和解散了的外姓家老,看似是分散到了各个势力之下,渐渐成为武林上的一股影响力,却因为身中剧毒,只要苏正说一句话,他们立刻便会尽其全力破坏江湖安宁。如此一来,苏正的好算盘打得当真是响当当,自己既能安心钻研僵尸,又能渐渐坐稳在中原的影响力。”

      这一番话却在几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孟紫衣的话若是属实,那这数十年看似平静的武林其实不过是短暂的假象。

      “怕了?哼。不过苏正那老匹夫如今已经成了怪物,自然也就拿不出解药来。雾溪遭变这等事,如今那些家伙定然已经知道了。不过知道又有什么用?不出一月,除非苏明河再世或是医圣出山,那些家伙立马会在家里化成一滩尸水,渣都不留下——我倒还真是个为民除害的大善人。”孟紫衣冷冷地看着几人脸上神色,嘲道,“不过这么多年苏正都没发动,也是因为他太高估自己的才智。没有师傅,也不是天才,那些繁复的操僵之术,又岂是十年二十年就能钻研得透的?岭南地僻,又多虫兽,他抓人自然也是更加畅快。雾溪镇上那些人,全是他雇来灌血池,搬尸体的,不知情的,怕也只有苏宅里那些日日做梦的妻妾,几个不受宠的儿女,还有当年苏谦的女儿苏青了。”

      赫连闻言一震,抬头直视孟紫衣:“我娘?我娘,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孟紫衣不看她,兀自端详着自己的指甲。修长尖锐的指甲在她白嫩的小手上艺术品一般地展现着珍珠的光泽。她懒洋洋地答:“还能怎么死?一块块血肉分离拆散,撕碎了胸膛扯破了曾经孕育你的肚腹,安眠在不知道哪些僵尸的腹中,腐烂发臭了。你若说这个,我倒想起来,苏正这乌龟可是六亲不认。苏谦苏毅都是反对苏正干这等损阴德的事儿的,只是苏谦是个懦弱的种,被苏正废了武功,苏毅当年年少,在岭南阴湿之地呆了几日觉得气闷,便重回江湖闯荡去了,完全不知道僵尸这档子事。苏青也是个天真丫头,奈不住苦寒寂寞,独自出去闯荡。苏正却不怕他们生变,毕竟苏谦还在他手上。只是二十年前苏青嫁了毒药世家出身的赫连弃,让惊弓之鸟的老匹夫觉得惴惴不安,便故意向苏谦隐瞒了苏青夫妇携女回家的消息,并控制僵尸把那两位截杀在了官道上。唯有那个小女儿,被赫连弃缚在一匹神骏背上冲出重围,托付给了当时正在附近查案的老友秦封。只是二十年后,这孩子竟还会回到僵尸群中来,不知苏青和赫连弃,黄泉之下会有什么感觉?”

      孟紫衣说到最后笑了起来,笑得格外清脆。赫连的脸色却越来越把,攥着鞭子的手渐渐泛起了白印子。

      “小赛。”秦封忽然出声。赫连抬眼,入目是义父温柔悲悯的目光。他的微笑里似乎有抚慰人心的力量,教她心里的绞痛顿时平缓下来。

      “小赛,你爹娘当年给你起这个名字,便是希望你能冲出重围,能冲破所有的困境。”秦封慈爱地看着她,“你,没有辜负它。”

      赫连攥紧了鞭子一瞬间几近哭泣。那么多年她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太奇怪不好听,却怎么知道这四个字之下藏着她爹娘那么深的爱意。咬住嘴唇,脑中却一遍又一遍地闪过想象中的爹娘在僵尸口中四分五裂的景象。

      孟紫衣看在眼里,又是一笑,全然不给喘息的机会,继续道:“至于苏毅呢?他那时却在玉门关外放马,两年后回中原才听说苏青身死。赶回家,终是知道了自家大哥干的所有勾当。不过知道了,也晚了。苏谦已知道了苏青身死的消息,竟鼓起勇气要为女儿报仇,却哪里是苏正对手。苏毅回到雾溪的时候,就只留下一个苏谦和婢女所生的小女儿。苏正以那孩子为要挟,叫苏毅从此留在雾溪什么事也做不成。苏毅看着那孩子长大,却叫着杀害苏谦的苏正为父亲,不知道心里作何感想呢?”

      几人目光皆转向苏白,苏白自己却全然感觉不到周围的目光。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好像胃里被灌了水银,沉沉地向下坠去。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从没见过那个“父亲”表现出一点父亲的关怀。

      这就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只知道她娘在她出生不久“病逝”,即使问毅叔叔,也问不出她娘是个如何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毅叔叔总是以萧索的眼神望向不归路的方向,为什么教她那么多的东西,教她辨别是非善恶。

      毅叔叔不是该被束缚的人,却在雾溪这个冷僻苦寒之地一呆近二十年。她一直想不透为何,却没想到,拴住毅叔叔的枷锁,是她……

      她忽地想起毅叔叔死前在自己脑海中留下的破碎影像,那样悲悯爱怜却坚定的笑容,好像在告诉她,白丫头,别哭,以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

      风很大。吹得苏白耳鼓发胀。但是那呼啸之外隐隐约约恍如鬼泣的声音,它不想听清不想听到。

      “苏正这些年倒是真的很用功,不过,可他的成功比我修成苏明河所留蛊术出关的时间,要晚那么半个月。半个月,足以翻转所有的形势,足以让我接手他的僵尸。他从来不知道,我在他身边搁置了多少眼线,而他最信赖的儿子,也早都在我的媚蛊之下无可自拔。他引以为傲的尸舞之曲,早已为我所掌握……”

      “你们看,我为武林除害,为你们报仇,难道,我不是个大善人吗?”孟紫衣终于说罢,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独立在山壁上。脸上的伤疤随着那抹笑意诡异的扭曲,构成一个哀戚的形状。

      真相,竟是这样冰冷无情。那个已经不算是人的苏正,到头来,竟是自食其果。孟紫衣唯独没提及她自己,却也不难猜到,她当年也必定被苏正所伤害。

      “苏家无辜之人为多数。”静默良久,秦封忽然开口,清冷沉静的声音教心思沉浮的几人稍觉安心,“何必为了报仇徒增罪孽。孟姑娘,回头是岸。”

      孟紫衣眼里泻出几丝疯狂的神色:“回头是岸?聪明的秦大人,你是猜到我要做什么了?”

      秦封却又是摇头不语。

      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教场中几人心神剧震。慕轻寒和赵自酌还好说,苏白与赫连却是一时难道心中滋味,多年被蒙了眼睛却终于知道了真相,那真相的惨绝与无能为力的悲戚萦绕周遭久久不散。

      那厢赵自酌的手抚上了赫连的头发,慕轻寒就站在苏白身边,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了苏白的手。隔着黑色的布,他轻轻握了握苏白的手,就像先前在荒原上那地道里一般。只是那时慕轻寒只是单纯的安慰,此时却还糅杂了隐隐的心疼在其中。

      苏白抬眼看看慕轻寒宽慰的眼神,她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无力感。恍然间,忽然心里一阵从未有过的剧痛,毅叔叔的面庞又浮现在眼前。她轻轻摇了摇头,面纱下目光愈渐坚定。

      “谢谢,小慕。”苏白回握了他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彼此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却觉得无比安心。

      “啧啧,知道了自己是多么让人厌恶的存在,结果还能跟男人郎情妾意一番?苏家的人,当真都是如此不要脸。”后面却忽然传来脚步声,还有冷冷的说话声。诸人目光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青衣温颜的儒雅男子穿过僵尸群向这边走来,步履之间风度翩翩。

      苏白闭了闭眼。景煦。这个名字依旧能在她心里翻出涟漪,少女被葬送的情怀,依旧隐隐在心里疼痛着。但是想起那时他扭曲的表情,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背叛了自己那么多年感情的男子,如此可怜。而那自己心里的美好情愫,也遥远得好像是前世的事情。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配得上他,可是到头来,却是他玷污了这份她原本想好好保留在心里的感情。这样永远不会懂得什么是美好的男人,她是如此地,可怜着他。

      “如何?”景煦绕过大片僵尸,站在了血池的另一侧,孟紫衣立在岩壁上淡淡开口。

      “没有找到那个赶尸人。”景煦恭顺的回答。孟紫衣蹙了蹙眉头,终是没有说话。苏白几人却暗自舒了一口气,好在楚绿腰没被逮到——不过那妖孽被逮到的样子,倒还真是无法想象。

      许是苏白轻轻摇头的动作激怒了景煦,泛起了恶意的笑容看着她,那风度翩翩温煦气度顿时荡然无存:“真相都揭露了,都很震惊是不是?只不过苏家那么多年的肮脏事情,可都比不上你们眼前这个叫做苏白的女人藏住的小秘密。阿白呀阿白,你可愿意告诉这些把你当作同伴的这些人,看看他们是什么反应?看看你身边的男子,还愿不愿意握住你的手?”

      苏白一僵,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慕轻寒握着,迅速地抽了出来。不敢去看慕轻寒的神色,苏白低了头,攥紧了拳头。并不愤怒,只是觉得凄凉。就算是知道景煦下毒的那时,也没有感觉到这般的无助痛苦。

      景煦却步步紧逼:“怎么,你不敢?你是怕他们无法接受你的肮脏?阿白,你的那些罪孽,你真的以为有人可以接受吗?”

      “你……为什么”苏白虚弱地问。景煦忽然出现,几句问话却一下子绷紧了气氛。诸人都明白苏白有不少秘密,此时听了景煦所言愈发疑惑,看到苏白显而易见的痛苦脆弱,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为什么?我从小便被苏正那老匹夫下了毒,除了为苏家运送东西,这辈子,我干不了任何事。看再多的书,有再高的才华,也难以发挥。所以我恨苏家的每一个人,你姓苏,就是我恨你的理由。”景煦冷笑一声,继续道,“而我厌恶你,是因为你明明什么才华也没有,却可以得到天下第一剑的倾囊相授。明明已经比我还要肮脏许多倍,却还做出一副干净的样子,自以为能跟人干干净净地相处。——苏家的人虚伪,可是最虚伪的就是你。所以,我看不得你安生,哪怕一刻半刻。”

      这样赤裸裸的恶意伤不到苏白,伤到苏白的却是他话语里掩藏的真相。她能感觉到周围几人疑惑的目光,却无力却解释什么。

      “景煦,你不要太过分。”慕轻寒终于开口,声音冷得能捏出冰碴子,所说的内容也尖刻得不像慕轻寒说出的话,“你大可怀揣着你自己的自卑懦弱,不要把矛头指向别人。苏白是怎么样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景煦大笑两声,刚想说话,却听岩壁上孟紫衣淡淡地开口:“慕小子,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我的小侄女是怎么样的人,你,难道真的清楚?”

      慕轻寒迎上她的眼神,不说话,但任谁也能看出他眼中坚定不移。

      “啊啊,我们是不知道阿苏有什么样的秘密。可那又如何?谁没有几个秘密?虽然相处不久,但是已经是朋友。朋友之间,是要相互信任的。”赵自酌终于找到了插口的机会,懒懒笑道。

      赫连整顿了心神,也望向苏白,笑道:“我从小就不怎么动脑子,直觉却是异常厉害。见苏姑娘——不,是小姨——第一眼就觉得她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我,相信我的直觉。”

      苏白听着这些温和却足以深深的钻入内心的言语,一时眼眶又是湿润。然而随之而来的惶惑却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朋友,信任,信赖。她的隐瞒又怎么当得起,这几个如山一般沉重的词语?

      “哦?那还真是有趣。秦大人,你倒还真培养出了几个正直的孩子。不过,这些话,你们能说到最后吗?”孟紫衣咯咯笑道,“抱歉喽,小侄女。我原想帮你保守秘密,只不过,人家太想知道你这帮朋友的反应,好奇到——好奇到,浑身颤抖呢。”

      最后几个字发音的同时,孟紫衣一甩袖,借着黯淡的光,隐隐能见有什么物事直直击向苏白方向。苏白下意识地想躲,不过偏了偏头,那东西却已击在了额头上。

      额头上,是苏白系了又系的面纱绑带。嗤拉,那带子随着一声轻响,断裂了。

      苏白陡然伸手捂住脸上的黑纱,僵了一下,却不知为什么,退后几步,松开了手。

      那确认了千百遍完美地覆住全部暴露在外皮肤的两层墨蚕纱,那照了无处次镜子确认不会被看见分毫皮肤的墨蚕纱,静静地,滑落了。

      风吹的声音,如此婉转哀戚,好像苏白那个意味不明的梦里,那悲伤凄凉的场景。

      诸人,终于看见了苏白真容。

      孟紫衣玩味地微笑着,景煦眼中的恶意更浓了。秦封眼中的悲悯好似能滴出水来,赫连倒吸一口冷气,捂住了嘴,赵自酌脸上的震惊胜过此生的任何一次。

      而慕轻寒。慕轻寒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是如故的沉冷。只是他的目光没有离开苏白的脸,一刻也没有。

      那是一张并不算多么美丽,却很清秀的脸。瘦削的脸型,清秀的鼻口,未曾描画修剪的天眉淡淡扫过,其下是温和的眼眸。眸子乌亮,欲语还休,并非大家闺秀却也非小家碧玉,却教人觉得安宁淡定——本该,本该这样觉得……

      苏白站在那里,神色悲戚。明明是清秀温和的五官,却让人觉得悚然。她脸上唯有额头和左脸的皮肤尚算完好,其它肌肤却已溃烂得不成样子,里头的肌理翻卷出来,是青黑夹着些许暗红的恶心颜色,几处有痂,几处流脓,下面的唇瓣更是缺了四分之一,豁在那里,露出一点点白森森的牙。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又是闭上,而那浮现着痛苦神色的脸,是青黑的诡异肤色。

      僵尸的肤色。

      风急劲地鸣泣,像是在诉说什么,可是没有人听得懂它的话语,于是,它的声音也只有变得更加悲戚。

      苏白的脸在晦暗的天光之下清清楚楚展现在众人眼前,述说着无可辩驳的事实。

      那是一张,僵尸的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章二八 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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