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水》Ameneko

5、入宫

　　李君陌将孟云心送到孟府门口，便看到孟家的管家孟诚迎面走来。
　　“小人拜见王爷，拜见小姐。”孟诚躬身行礼，又道：“小姐，宫里派人来了，说是太后娘娘请您进宫一叙。”
　　孟云心一听，下意识瞥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李君陌。那眼神不像是看未婚夫的 ，倒像是看着一个巨大的麻烦一般。
　　李君陌见她这样望着自己，无奈一笑：“本王也有几日没去给皇祖母请安了。云心与本王一道入宫吧。”
　　“是。”孟云心松了一口气，让她单独觐见太后，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有人给自己撑场子的话，那就不一样了，尤其这撑场子的人还是太后的亲孙子。
　　“诚叔，准备下马车吧，”孟云心扭头对孟诚说。
　　“马车早已备好，”见孟云心还要说什么，孟诚接着说道，“老爷夫人那里也知道此事，只说请小姐回府后尽快入宫觐见太后。”
　　孟云心只想扶额哀叹，诚叔的办事效率太高了。
　　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有小厮将马车牵到了孟府大门口。
　　李君陌行至马车前，掀起车帘子，瞧着孟云心不情不愿的样子，轻笑：“早晚都有这一遭，走吧。”
　　孟云心道：“王爷先上车吧。”
　　“本王都给你打帘了，你不先上车，可是拂了本王的好意呐。”李君陌向她伸出另一只手。
　　孟云心也不再推脱，麻利地扶着李君陌的手上了马车。她心中念叨着，我先上就我先上，反正是你让我先上的。
　　两人先后上了车，马蹄哒哒作响，慢慢穿过街道，驶向皇城。
　　孟云心小时候曾有一次跟随爹娘入宫赴宴。幽深而漫长宫道，血色的宫墙，抬头望向天空，犹如坐井观天，只能看到那一小片天地，寂静，冰冷。
　　她在外面疯跑惯了，一时走进这于她来说是天下第一大牢笼的地方，不免有些不自在。她幼时常常在想，那些住在深宫中的妃嫔们，她们会不会觉得自己像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呢？
　　进入皇城就不能再乘马车了，看守宫门的侍卫自然认得李君陌以及他身上的腰牌，孟云心则递上去入宫的牌子。
　　没有让宫人引路，两人走在长长的宫道上，两边是红色的高大宫墙。孟云心不由得心里一阵憋闷，这看似宽阔的宫道，在她看来无比狭窄，似乎拥挤得犹如行走在独木桥上。
　　李君陌察觉到孟云心的不舒服，道：“看来皇祖母卯足了劲儿想见你，好不容易皇上下了旨意，就赶紧派人来宣你入宫了。别想太多，只是见一见你，一会儿我们就离开。”
　　“嗯，”孟云心闷闷点头，“只是在太后的庆祥宫待一会儿吧？”
　　“对，不会去别处，和她老人家聊聊天就出来。”说着，李君陌牵起孟云心的手，“跟着本王走，小心丢了你。”
　　孟云心挤出了个笑容：“看来在王爷眼里，我就是个路痴啊。”
　　“不，在本王眼里，你是个小笨蛋。”李君陌牵着她的右手慢慢往前走，悠悠说道。
　　“……”就算她是笨蛋，为什么还要加一个“小”字？因为她年龄比他小？
　　七拐八拐，终于到了太后的居所，庆祥宫。那偌大的宫殿周围栽种着各种各样的花草。微风轻拂，似乎能听到绿叶沙沙的低诉。
　　当今太后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老镇北王李珣，小儿子则是皇帝李珩。兄弟二人只差两岁，感情甚好。
　　当年储位之争，是身为长子的李珣，亲手将弟弟送上了帝位。早在先帝在位之时，李珣便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自荐前往西北军中。不过几年光景，已是西北军中的重要将领，在后来的越秀之战中，大败西夷人，一时名声大噪。
　　但这样的人却对帝位半点儿心思都无，一心辅佐弟弟登上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
　　西北战事了结之后，他便带着心腹离开京城，隐居一方。
　　孟云心暗道，自己见过太后之后，接着会见到皇上，以及各宫的妃嫔，还有很多皇子皇女们。当然，还有她一直希望能见一面的老镇北王李珣。
　　她不由咋舌，皇家的子孙实在是众多，且宫中礼仪繁琐，日后在这上面大概要吃不少苦头了。
　　正胡思乱想着，那边已是经过了通传，太后正在里面等着他们呢。
　　在宫女的引路下，两人进入了太后所居的庆祥宫。进了殿门，李君陌才松开牵着孟云心的手，引路的宫女瞥了一眼，眼中笑意愈加明显，臊得孟云心恨不得把刚才被他牵着的那只手剁了事。
　　太后正斜斜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她已年逾花甲，白净的脸上虽然有不少细纹，却保养得当，精神矍铄。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太后缓缓睁开双眼，那眼睛清明无垢，半分老人的衰败都无。
　　孟云心跪拜：“民女孟云心见过太后娘娘，娘娘千千岁。”
　　李君陌撩袍一拜：“孙儿见过皇祖母。”
　　“这便是孟家的小姐？”太后微微一笑，问道。
　　孟云心低着头，道：“正是民女。”
　　太后对着自家孙儿道：“陌儿，还不快把孟小姐扶起来。小姑娘，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
　　“谢太后娘娘。”孟云心变得如同一只小兔子一般，乖乖地抬起头，任太后打量。
　　“不错，是个俊俏人儿。”太后沉吟道，“你外祖可还健朗？”
　　孟云心眼观鼻鼻观心，一五一十回答：“回太后娘娘，外祖近年身体还算硬朗，他不喜整日在家，是以入春之后时常外出踏青。”
　　太后呵呵笑起来：“哀家与你外祖年纪差不多，现在看来倒不如你外祖呢。”
　　李君陌笑说：“皇祖母这话何解？云心的外祖子孙承欢膝下，您不也是吗？”
　　“就你能说会道，”太后转头对身边的宫女吩咐，“去把前儿皇帝送来的老君眉拿来。”
　　“是。”侍立一旁的其中一个宫女应道。
　　“你们也别站着了，”太后对另一个宫女说，“水灵，给他们拿两个圆凳来。”
　　那名叫水灵的宫女马上将圆凳摆好，李君陌撩起衣袍下摆坐下，孟云心乖乖地依礼而坐，不敢出丝毫差错。
　　虽然她在外野惯了，但该有的礼仪还是有的。太后看着孟云心如此乖巧，哪里有传闻中那般乖戾凶悍。再说，是她家孙儿喜欢的女孩子，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这个女孩看上去是个知情识礼的好孩子。
　　宫女很快就端来了热茶，李君陌捧着一碗茶送到太后面前：“皇祖母近日可还安好？”
　　“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还能想起哀家这老人家？”太后喝了一口茶，笑骂道。
　　“孙儿不敢。”李君陌笑意盈盈。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孟云心感觉得出祖孙二人感情甚好，她想大概是因为李君陌是老镇北王唯一的子嗣的缘故吧。
　　太后忽然问道：“你成亲的事告诉你父王了吗？”
　　李君陌回答：“孙儿前日已修书一封给父王了。”
　　孟云心竖起耳朵听到两个重要的字眼：前日？那不就是她答应他缔结婚约的那日吗？果然，这人是早就设好了陷阱等着自己钻呢。
　　但是，她不还是傻傻地跳进去了吗？孟云心默默地喝着手里的茶，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微微抬头，便对上了李君陌戏谑的眼神。
　　这人，真是的，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太后向李君陌抱怨道：“也不知道你父王又跑去哪里了？”
　　“父王现下正在东南边的亦城小住。”作为儿子，他还是要时时掌握好自己父亲的下落的。
　　“哼，他倒是跑得够远。真是哀家的好儿子。”看来太后对于大儿子在外不归颇为不满。
　　李君陌还是很会维护父亲的：“父王不能在您面前尽孝，这不还有您的孙儿吗？以后还有孙媳妇来给您尽孝呢？”
　　“你这小东西真是嘴上涂得蜜越来越多了，”太后看向孟云心，“都让人家小姑娘看笑话了。”
　　李君陌抿嘴一笑：“早晚是一家人，哪里来的看笑话这一说呢。”
　　“你个没脸没皮的东西。”太后用帕子捂住唇角笑道。
　　两人又在庆祥宫坐了一会儿，太后将一支镶金玉簪赐给了孟云心，说道：“本来是给大儿媳的，没给成，给孙媳妇也一样。”
　　孟云心双手接过玉簪，跪拜称谢。她心底还是对于镇北王府没有婆婆这一事很庆幸的，省去了婆媳大战的可能。但不免好奇为何从未听说过李君陌的娘亲之事。
　　太后摆了摆手：“聊了这么久，哀家也乏了。陌儿，你送孟小姐回去吧。”
　　两人拜别太后，随着宫人离开了庆祥宫。
　　回去路上，李君陌把玩着那只玉簪，微微出神。
　　孟云心印象里这位王爷总是笑着的，还未见过他这般神情。
　　她开口道：“王爷收着这支簪子吧，本来也不该是我的。”
　　李君陌眉头轻皱了一下，转瞬又笑道：“那本王先替你收着。”
　　孟云心奇怪，什么替我收着，本来就不是我的，那是你未来真正的妻子的。
　　如此沉默着，两人一路相对无言。直到到了孟府大门口，李君陌匆匆道别便离去了。孟云心觉得这位王爷好生奇怪，似乎像是生气了似的，平白无故的，生什么气。
　　她才从宫中回来，回到卧房里，床还没坐热，便被孟云朗扯到了书房。圣旨下来的时候，他有事出门了。是以，到了家才知道此事。
　　孟云朗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她：“云心，我问你，你是真心喜欢李君陌吗？”
　　没有用镇北王代称，而是直呼其名。意思很明显，孟云心是真心喜欢李君陌这个人吗？
　　当然不是。一个只见过几面的人，就算他家世再如何煊赫，容颜再如何俊美无匹，她也不会那么容易动心。
　　只是……
　　“哥，我是你亲妹妹，你应该了解我的。”
　　“我觉得我现在似乎没那么了解你了。”孟云朗苦笑。他才发觉自己的亲妹妹也有对他这个亲密无间的兄长有所隐瞒的一面。
　　“哥，你别问了，反正我是心甘情愿与他成亲的。”
　　说罢，孟云心打开书房的门，径直走了出去。
　　孟云朗站在原地，抬眼望向书房墙上挂着的一幅字，上书：我欲乘风归去。
　　那是孟云心十五岁及笄时写的。她不喜欢下半句，就只写了上半句。这个妹妹自小就不是个容易被束缚住的主儿，如何就选择嫁入了束缚重重的皇家呢？
　　瞧着那副字半晌，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书房。
　　孟云心一路目不斜视，平日里惹她欢喜的园中繁花异草也无法吸引她，直到走进自己的房间，她把自己摔入柔软的床铺之中，抬起右手失神地看着，喃喃道：“我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