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水》Ameneko

4、圣旨

　　虽然嘴上答应了李君陌的求婚，孟云心心中还是多少有些忐忑的。尽管常年混迹民间，与男性接触不少，但与一个男人谈婚论嫁，她心情还是有些微妙的。
　　那平日看来只存在别人口中的、高高在上的镇北王，似乎被拉下了神坛，和自己相互对视。
　　就在孟云心仔细思考着这份微妙心情时，一道圣旨传来。
　　来宣旨的不是别人，正是御前大总管孙英。能劳烦这位大总管宣旨的，必定是不小的事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兵部侍郎孟衡之女孟云心，行端仪雅，恭谨端敏，温良敦厚，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镇北王年逾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孟云心待字闺中，与镇北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镇北王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钦此。”
　　“谢主隆恩。”众人叩谢。
　　孟衡上前接过孙英递来的赐婚圣旨的时候，甚至有些恍惚，感觉不真实。
　　孙英笑道：“恭喜孟大人。”
　　孟衡扯着笑脸，回道：“孙总管客气，寒舍备了些淡茶，不妨歇息片刻。”
　　孙英拱手一让：“那咱家便不与孟大人客气了。”
　　说罢，孟衡引着孙英进了内厅。
　　孟云心看着那道圣旨，特别想冲出家门，跑去镇北王府狠狠地咬李君陌几口，啖其肉，饮其血。这位王爷真是一点儿退路都不给自己，更加不给自己半分反悔的机会。昨天才口头答应他，今天就有赐婚的圣旨下来。
　　而且，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皇帝这么快就答应赐婚的？
　　要比求婚速度，谁比得上镇北王啊。孟云心心中冷笑。行端仪雅，恭谨端敏，温良敦厚，那是她孟云心吗？镇北王可别是错认成别人了。
　　她心情不好，所以不想整日闷在家中，无所事事。索性换了男装，丢下银杏一个人在家，出门散心。
　　这一散心不要紧，倒霉的是她恰好碰到了名义上也是事实上的未婚夫。
　　彼时，她正站在京城最大的酒楼醉仙居门口，寻思着要不要进去大吃一顿，摆脱一下这糟糕的心情。
　　却听到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孟云心干笑：“没想到在这里碰到王爷。”
　　谁想和你相逢，恨不得生生世世不想见。
　　李君陌一袭黑色锦袍，满眼笑意：“云心这是去哪里？”
　　关你屁事！
　　但嘴上却老老实实回答：“只是随便走走而已。”
　　等等，你叫谁云心？
　　“哦？那便是无事在身了。不如陪本王去会一会那前几日惊了本王车架的小猪吧。”
　　……是我惊了你的车架才对吧，这李君陌莫不是在骂我是猪？
　　孟云心心里愤愤不平，但对方权势滔天，她只得伏低做小。
　　心里默念三百遍：这人是王爷，这人你惹不起……
　　令人惊讶的是，这人竟然没有带一个随从，只身一人，洒脱得像个不染尘世的逍遥神仙。
　　在京城的平民区七拐八拐，两人到了钟大娘家里。一排排简陋的土坯房，但街道两旁干净整洁，钟大娘家门口还种着一棵桃树，此时正值初春，那桃花开得好不灿烂，犹如美人粉面，羞涩诱人。
　　孟云心看着这桃花，忍不住笑道：“去年结的桃子蛮好吃的，不知道今年会不会还有大桃子吃。”
　　“哦？原来云心喜欢吃桃子。”李君陌调笑道。
　　孟云心闻言，索性白了他一眼：“民以食为天，难道王爷就不喜美食吗？”
　　“你都说了民以食为天了，我还能是超脱世俗的神仙不成？”这人在他面前似乎越来越大胆了，看她那副小猫神爪的样子，李君陌很想伸手点点她的鼻尖。
　　孟云心虽然机敏聪慧，但却是个从不遮掩自己，很自然的人。与她在一起总觉得格外轻松洒然。
　　院门敞开着，一眼便看到钟大娘正坐在院中编织着竹篾。
　　“云儿来了啊。”钟大娘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干脆利落地编着竹篾。
　　“大娘，这几日还好吧？”
　　“这几日家里的母鸡多下了几个鸡蛋，等着一会儿我做给你吃……”话音一顿，钟大娘看到了站在孟云心身旁的李君陌，明显愣了一下。
　　“这位公子是……”一身锦衣，长相脱俗，又气质不凡，一看便知定是非富即贵之人。
　　“呃……这是我表哥。”一表八千里的表哥。
　　“敝姓齐。”听李君陌这样一说，孟云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老镇北王有一亲信，似乎就是姓齐。如此看来，镇北王两父子和这个姓齐的亲信似乎关系匪浅。
　　“齐公子长得真是俊美啊，老婆子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漂亮的人。”钟大娘感叹道。虽然后知后觉对着一个男人说漂亮有些不好，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的，只得尴尬一笑：“你们里面坐吧。”
　　“不用了，大娘您忙吧，我就带表哥来转转。我想去看看小猪。”
　　“去吧去吧。这几天那些小猪安分不少，尤其是你捉回来的那只。”
　　院子东面便是猪圈，里面圈养着一只母猪和七八只小猪。大概是每天都打扫的缘故，猪圈难闻的气味不大。
　　“这么多猪，你认得出你那天抓的那只吗？”李君陌站在猪圈旁，也丝毫不损他的脱俗气质。
　　“那天那只小猪身上被蹭掉了一些皮肉，要不是这样，我绝对认不出的。”站在猪圈里摸索了一阵子，孟云心抱着一只小猪仔出来了，“看，找它轻而易举。”
　　果然，那只猪的屁股上有一道有些深的伤口，伤口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不多时，钟大娘端着一个盘子从屋里出来，里面装有几枚小巧朴素的点心。
　　她边端着盘子边走来：“大娘这里没什么好吃的，这时昨个儿隔壁邻居送来的，给你们尝尝鲜。”
　　孟云心拍手笑道：“正好我嘴馋了，多谢大娘了。我去洗洗手。”
　　洗完手回来，便看到那边李君陌在和钟大娘寒暄，孟云心吃了块点心，便抱着那只小猪仔坐到不远处。这回，这只猪倒是安分守己，被她抱着也不怎么挣扎了。
　　孟云心食指戳了戳小猪仔粉嫩的鼻子，一时怨念丛生，小声咕哝道：“你是不是和那个李君陌串通好了，现在这么安分，怎么不见你那日也这么安分？”
　　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一阵轻笑：“你再问问它是不是真的和我串通好了？”
　　惊得孟云心猛地站起来，差点儿把猪仔摔到地上。
　　“你走路都不出声儿吗！吓死我了。”
　　李君陌噗嗤一笑：“孟家的大小姐胆子怎么突然变小了？”
　　“因为总是被王爷您惊人的举动吓到。”孟云心意有所指，这人前几天求亲的时候就吓了自己一跳，刚才又这么一吓。
　　这人真的不是在故意整自己吗？还是这就是所谓的冤家路窄？
　　“钟大娘呢？”
　　“似乎是有人找她。”李君陌弯下腰，伸手点了点她怀里小猪仔的大鼻子，小猪仔居然还应景地叫了两声。
　　孟云心笑道：“看来王爷和这小猪还真是有缘哪。”她故意将“有缘”二字紧紧咬住。
　　“确实如此，若是没它，如何成就我俩的缘分呢？本王还真应该谢谢这位媒人。”
　　谁说镇北王只会打仗？人家唇枪舌剑，几句话就能把人撂倒。
　　孟云心无可奈何，李君陌真是油盐不进，说什么他都能把你顶回来。
　　虽然自己心情不好，这样酸言酸语不好，但谁让始作俑者就站在自己旁边呢？不酸他几句，她心头那朵乌云就不会飘走。
　　但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嫩了，在镇北王这块老姜面前，嫩得能掐出水。
　　既然说不过，直接动手好了。这么想着，她转手就把小猪往李君陌怀里一塞，然后躲到一旁，想要看他的笑话。
　　李君陌颠了颠怀里粉嫩的小猪：“你这是让本王提前练习如何抱孩子？”
　　孟云心一口老血梗在喉咙里，想吐也吐不出来，只得干笑：“王爷日后的孩子怎能和猪相提并论。”
　　这时，钟大娘回来了，孟云心舒了口气，她不想和李君陌讨论什么孩子不孩子的，那些离她太遥远了，而且，他的孩子跟她有什么关系？
　　钟大娘瞅着孟云心的小动作，便对李君陌道：“齐公子，能否帮老婆子我去屋里拿下剪刀，就在炕上。”
　　李君陌看出钟大娘有话想私下与孟云心说，便笑着点头：“当然。”他毫不嫌弃地把猪放回了猪圈，然后走进了屋子。
　　钟大娘趁着李君陌进屋的功夫，拉着孟云心问道：“云儿啊，你和你表哥是不是……这个？”说着，用两只手的食指靠在一起比划着。
　　孟云心愣了下：“您怎么看出来的？”
　　钟大娘捂嘴笑道：“你们两个说话的气氛就和普通表兄妹不一样，还有，他看你的眼神儿，那哪里是在看妹妹啊。”
　　孟云心心道，我根本就不是他妹妹，他当然不会用看妹妹的眼神看我。
　　不过还是跟钟大娘承认了：“我们有婚约。”
　　钟大娘一脸“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好云儿也要成亲了呢，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我总以为你长不大呢。”
　　话音刚落，李君陌便从屋里出来了。
　　两人又在小院里坐了一会儿，便和钟大娘道了别。走在街上，李君陌突然说道：“对了，忘了与你说，赐婚的圣旨既然下来了，太后可能哪日会宣你入宫觐见。”
　　孟云心皱着眉，一脸苦相：“早就料到了，只盼那天来得晚些。”
　　李君陌登时笑出了声。
　　“王爷可是始作俑者。”孟云心指责道。
　　“本王是始作俑者不错，但也少不了你这个帮凶。”说着，李君陌用手指弹了一下孟云心的额头。
　　孟云心捂着额头，目光哀怨。真是倒霉，栽在这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