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水》Ameneko

3、合作

　　拜别了孟衡，没让下人带路，李君陌独自一人走出书房，他穿过一座小假山，假山被枝蔓缠绕，有一道小瀑布自假山上倾泻而下。刚走几步，便在拐角处看到了孟云心的素色身影。
　　孟云心早就埋伏于此处，此刻见到丰神俊朗的李君陌，也没再被他的那副好皮囊迷惑。
　　她直言道：“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君陌颔首：“却之不恭。”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花园深处，李君陌望着走在前方的少女，眸色渐深。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但是他不会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这个人，他势在必得。
　　孟云心深吸一口气，慢慢沉下心，说：“民女不想嫁与王爷，想必王爷心知肚明。”
　　“孟小姐倒是了解本王的心思呐。”李君陌调侃道，但话音一转又道，“不过本王之前听说孟大人与夫人早些时候就已经在帮小姐物色夫家，只是孟小姐似乎不大愿意。”
　　“确有此事，民女自觉性格顽劣不堪，难以担当家妇之职，不想耽误别人。何况王爷您地位尊贵，民女惶恐，自认配不上王爷您。”孟云心硬着头皮回道。
　　她不是不知道父母亲的苦心，毕竟年幼时的玩伴几乎都已经成亲，单单只有她还未出嫁。不是嫁不出去，也曾有人想要上门提亲，但那些人都有些不怀好意，因为她名声在外，那些人总是想征服她这匹野马，然后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向诸人展示战果。这不是她想要的，父母亲也不希望她拥有这样一指便可戳破的单薄婚姻。
　　她想要的，不过是爹娘那样的感情而已，但那却是最最难得的。想通这一点后，她就没有再执着于感情之事。
　　但自己不在乎是一回事，别人是否在乎是另一回事，尤其是亲人。
　　“孟小姐不必与本王说这些客套话。”李君陌沉吟片刻，继续说道：“孟小姐有所不知。前阵子太后娘娘也与本王提及过成家之事，只是本王不希望未来的王妃是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女人。”
　　孟云心忍不住道：“王爷，民女与您也只有过几面之缘。”不过他在婚姻某些方面的看法与自己不谋而合，还真是巧。
　　李君陌看着她，眼中意味深长：“仅这几面，让本王觉得孟小姐是个与本王很相称的王妃。”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孟云心时的样子，那时她一身狼狈，却笑得志得意满，仿佛那一刻是她人生中最美妙的一刻。
　　也许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不愿放手。
　　“请问王爷，此话怎讲？”孟云心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愈加觉得这镇北王不是能被她轻易糊弄过去的人。
　　“本王与孟小姐都已到嫁娶之龄。何况彼此长辈都对成亲的事情比较着急。孟小姐不愿随便嫁人，而本王也不愿随便娶人，”他语气一顿，“不如双方合作，岂不乐哉？”
　　果然如此，对方如此坦白，孟云心也就不再与他客气了：“王爷要什么美人儿没有，为何偏偏是我？”
　　只是，听到这个提议时，她感觉心脏狂跳了一下，有种可耻的雀跃。当然不是因为李君陌可能是看中自己，她压根没有往情爱方面想。
　　只是如果这仅仅是一场虚假的婚姻，那么他们可以互不干涉，没有感情的交缠，而且他们对彼此的亲人都有了一个交代。至少她不会再看到她娘忧伤的叹息了。
　　“孟小姐为人爽朗，没有那些个丑恶心思，本王可不想在自家府中还要时时防备。”李君陌说得心有戚戚，俊美的脸上却笑容灿烂。
　　“王爷就不怕哪天被我阴了？”看来，这位王爷势在必得啊，孟云心不再掩饰本性，露出恶劣的笑容。
　　李君陌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一扫，有些痒：“哦？本王拭目以待。”一下子噎住了孟云心下面的话。
　　“我在京城的名声，想必王爷也听说了，只怕皇上不会轻易应允吧？”她就不信皇帝能轻易答应，镇北王迎娶京城女霸王，换成哪个人都不希望自家这样一个媳妇吧。
　　孟氏的小姐，京城官宦贵族中谁人不知呢？打得了纨绔，揍得了流氓。
　　“这个小姐不必担心，本王自有办法。”李君陌接道，“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孟小姐考虑得如何？”
　　沉默片刻，孟云心偏头看向不远处假山上的小瀑布，说道：“王爷您一早就有此打算了吧？我不过是您手中一粒棋子罢了。”
　　其实一开始，这个人就没有给自己拒绝的机会，他把自己的软肋拿捏得恰到好处。她自己也知道与镇北王讨价还价是不可能的。
　　“我本不打算嫁人的。”孟云心想到自自己及笄后，母亲总是望着她的长发叹气，因为想到不知自家女儿何时才能梳妇人发髻吧。“但既然王爷给了我这个机会，与它错失的话，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说罢，她冲李君陌笑了笑。
　　李君陌见过她欢畅的模样，恼怒的模样，唯独没见过她这样忧愁的模样。他想伸出双手捂住她的眼睛，让那双黑色眸子里的忧伤消失。
　　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笑说：“多谢小姐成全。”
　　“王爷不必如此客气，既然此事已定，那民女先行告退了。”孟云心再次看了一眼李君陌，这人真的是秀美绝伦，又手握重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任哪个女子能抵挡得住他的诱惑呢？
　　可是她不想当那其中之一，她只想和爹娘那般，一生一双人。但人山人海中，何时才能遇到那个人呢？
　　所以孟云心最终还是妥协了，她可以不顾世人想法，但她不能让爹娘伤心。反正与李君陌的成婚不过是表面功夫而已。
　　何况，以后就有了镇北王这棵大树可倚靠。这样算来，她也不亏。不是吗？
　　只是不知怎的，她坐在亭边看着一池春水，波光粼粼，锦鲤憨头憨脑地争相夺食，却无法高兴起来。
　　李君陌看着孟云心渐行渐远的身影，唇边漾起的笑容慢慢消失，变得面无表情。直到再也看不到孟云心背影，他才转身离去。
　　孟府大门口，贴身服侍他的何彦忙从马车边赶上前来请安：“王爷，现在就回府吗？”
　　“嗯。”李君陌头也不回钻入马车。
　　马匹嘶鸣，何彦驾车离去。
　　回到镇北王府后，李君陌一言不发，径直走进书房，门一关就是两个时辰，何彦打小跟在李君陌身边，如何不知他心情不好。
　　趁着快到用午膳的功夫，他敲开了书房的门。
　　“王爷，该用午膳了。”
　　“嗯。”
　　何彦看李君陌这反应，估计着他家王爷可能是在孟家小姐那里受挫了。李君陌自小就是个脸上带笑，但什么话都闷在心里不说的人。
　　用句粗话说，就是半天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主儿。闷葫芦一个。话糙理不糙，他家王爷虽然长得俊美，又是立下许多战功的将军，但是在感情方面还是个雏儿。所以何彦常常觉得他就算有喜欢的姑娘也未必真的会把话说出口。
　　这不，好不容易迈出去一步，回来又是这副脸色。
　　他小心翼翼问道：“王爷，孟小姐那边，如何了？”
　　“她答应了……”
　　那您在这儿纠结个什么劲儿啊？何彦不明白。
　　“那这是？”
　　“她只是迫于家中压力答应的。”
　　何彦：“……”这个您自己不一直都很明白吗？怎么这个节骨眼儿又纠结了？不会是因为看孟家小姐那不情不愿答应的样子，心里不舒服吧。何彦从小就习惯揣摩李君陌话里的意思。
　　“王爷，您不是一直说慢慢来吗？”
　　李君陌轻笑一下：“看来我真是急不可耐了。”
　　“何彦，你去准备一下，我待会儿入宫面圣。”
　　“是。我这就去办，不过您先吃点东西吧，您不着急吃饭，皇上可还要用膳呢。”何彦打趣道。
　　“就你想得周到。兔崽子。”李君陌笑骂道。
　　半个时辰后，李君陌坐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
　　李君陌其实不是很喜欢皇宫，他觉得这里就如同一个黄金做的精美囚笼，皇帝手握天下生杀大权坐拥天下美人又如何，只能再这深宫之中眺望他的锦绣江山。
　　年少时，他曾大逆不道地问过父亲：“为何您不想做皇帝？”
　　父亲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因为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自由，是皇帝这个位置给不了的。”
　　纵使锦衣华贵，玉食珍馐，总有胜过它们的东西存在。
　　行至懋勤殿门外，大总管孙英正站在门口。这孙英年过不惑，却已经爬上了御前，足见此人智谋和手段。
　　此时他低眉垂眼守在殿门外，仿佛他只是个守门的执勤太监。
　　不过，殿内与皇帝谈话的人，必定身份不低。
　　李君陌上前与孙英说道：“大总管怎的站在殿外。”
　　“奴才见过王爷，”孙英向他行礼，又道：“皇上正在殿内与五殿下说话。王爷稍等，奴才这便去通报。”
　　说着，孙英推开殿门，毕恭毕敬地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孙英出来了，笑道：“王爷快请进吧，皇上与五殿下正等着您呢。”
　　“那多谢大总管了。”
　　“奴才分内的事。”
　　李君陌抬步走进懋勤殿，便看到坐在桌案后面的皇帝和在下首站着的五皇子李容靖。
　　“刚想着人去叫你呢，马上就‘说曹操，曹操到’。”皇帝李珩道。
　　“臣拜见陛下。”李君陌跪下行礼。
　　“容靖，快把你堂哥扶起来，”说罢，又对李君陌埋怨，“就你虚礼多。”
　　“礼不可废，”李君陌起身笑笑，“再者说，侄儿有事求陛下帮忙呢。”
　　“哦？”听他这么一说，皇帝来了兴致。
　　侍立一旁的李容靖也有些好奇：“究竟是何事竟让堂兄来求父皇帮忙？”
　　毕竟在他们眼中，李君陌一向都鲜少求人。
　　“自然是大事，”李君陌顿了顿，神秘一笑，“终身大事。”
　　李容靖笑道：“你终于开窍了？”
　　李君陌的婚姻之事一直都是太后的一块心病，此次竟亲自为自己的亲事而来，极为难得。
　　皇帝也调侃道：“不错，你若是真成亲，整个皇室的一块心病就祛除了。若是朕的皇子们都成了家，只独独我朝的大将军镇北王孤家寡人，朕的脸面可往哪儿放啊。跟朕说说，看上哪家的小姐了？”
　　李君陌回道：“兵部侍郎孟衡家的小姐，孟云心。”
　　皇帝问：“唔，孟衡啊，这个孟家小姐的外祖可是大儒云昶？”
　　“正是。”
　　李容靖听着这名字耳熟，他想了想，忽然道：“这个孟家小姐不会是那个曾经把林丞相的外甥打骨折的小姐吧？”
　　李君陌眼中笑意渐浓：“也是她。”
　　皇帝奇道：“这孟家小姐竟如此彪悍？你竟然想娶她？”
　　“侄儿一心只想娶此女。”
　　“哦？看来还真的是喜欢这个女子。不过性子这样，你不怕她掀了镇北王府。”
　　李君陌一脸平静：“那侄儿便帮着她掀。”
　　“……”皇帝无话可说，没见过还没过门儿就这么宠媳妇的。论宠媳妇的程度，他们李家大概就李君陌独一份儿了。
　　“你来不会是要朕赐婚的吧？”
　　“陛下英明。”
　　“哼，少拍马屁。就算朕同意，太后那里也说不过去。”
　　“皇祖母那里臣早已说明，她老人家说但凭侄儿自己做主。”李君陌笑了笑，昨天进宫时，他便已和太后说起孟云心。他自小便极受太后疼爱，他的婚事太后自然格外重视。
　　“孙儿每当看到她的笑容，便觉得如有一支火把将心底的冰凉全部驱散。”李君陌这样对太后说。
　　他不擅长剖白自己，只是对着疼爱自己的长辈，他不想用什么乱七八糟的借口搪塞，何况，他口中所说的人的确是他心中所属。
　　皇帝见李君陌都这样说了，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朕早就答应过你父王，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朕也不愿做那拆散有情人的恶人。明日朕便让孙英去宣旨。”
　　“侄儿谢过陛下。”
　　李容靖上前，道：“恭喜堂兄。”
　　李君陌笑意愈浓：“阿靖，待我成亲之日再说这句也不迟。”
　　当李君陌走出皇宫时，午后的阳光异常明媚，路边丝丝垂柳随风轻摆，衬得旁边的桃花愈加妖娆风情。此情此情映入眼底，李君陌轻声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