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水》Ameneko

2、说服

　　孟衡与孟云心在翩然的身影离去后才缓过神儿来。父女二人皆是满怀心事。
　　孟云心自忖与这镇北王毫不相识，对方如何对自己有了兴趣？她并没有与素昧平生的人共度一生的想法，更不想现在就嫁人，尽管双亲对她的婚事有些发愁。
　　不论如何，要想办法打消这位王爷娶自己为妻的念头才是。
　　做出了决定，孟云心便不再纠结于此。
　　孟衡这边却是无比纠结，他既喜又愁，喜的是居然有人愿意去自家猴子转世的女儿，愁的是，镇北王地位尊贵，且威名远扬，只怕他们孟家高攀不起，就算攀得上去，恐怕还会扯出更多枝枝蔓蔓，徒增麻烦。
　　孟氏父女二人就这样怀着各自的小心思出了王府，回了孟府。
　　孟衡回去后自是与妻子一番讨论，夫妻二人在房间的床榻上对坐。
　　妻子云莲眉间愁云不散，放下手中的绣品，叹道：“我们一直求上天能给云心一段好姻缘，可是这镇北王于我们来说身份太高了，我怕云心若是真的嫁过去会受欺负，若是我们拒绝，镇北王会不会给夫君你穿小鞋？”
　　孟衡捋了捋斑白的胡须，回道：“依我看，镇北王父子都是坦荡的君子，绝不会做出下作之事，只怕这事儿传到皇上和太后耳中，觉得我们驳了皇家的面子。”
　　云莲说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孟衡抚着云莲的肩头，安慰道：“只能见机行事了，若是云心有意，我们也别做那阻拦儿女姻缘的父母，若是云心无意，我且探一探镇北王的口风，看看能不能推了，再如何，他也不可能强娶云心的。”
　　云莲仍是担忧不已：“就怕你因此而得罪了这年轻的王爷。”
　　孟衡一再安慰，却只能一遍遍重复着：“不会的，放心。”
　　谁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拒婚，是否会惹来他们孟家根本无力承受的，来自皇家的雷霆之怒。
　　傍晚时分，孟云心的哥哥孟云朗从翰林院回来，晚饭席间，父母亲提及，他才知道镇北王向自家妹妹求亲一事。
　　云莲看着孟云心夹着饭菜吃得津津有味：“云心，你对镇北王爷如何想的？”
　　孟云心正夹着一筷子肚丝放进嘴里，她一边嚼着饭菜，一边回答：“没什么可想的。”已经做好了让他放弃求亲想法的准备，还有什么可想的。自己这样的性子，他们皇家真的敢娶回去吗？就算是砧板上的鱼，无论如何也要挣扎一下吧。
　　云莲看女儿那可有可无的态度，眉头蹙起。
　　用完饭，孟云朗便扯着孟云心的衣袖到院中的凉亭说话。
　　孟衡与云莲成亲数年不得一子，孟衡父母本想让孟衡再置两房妾室，以便让孟家开枝散叶，孟衡硬是顶住了压力不松口。不纳妾，一生只一人，这是他们夫妻成婚时候说好的。本来夫妻俩对子嗣已经无望了，直到云莲三十岁那年，得了一子，便是孟云朗，又过了八年，得了一女，便是孟云心。
　　虽然兄妹俩相差好几岁，但却感情很深。孟云心喜读各种杂书，孟云朗又在翰林院当差，经常搜罗各种好看好玩的书给孟云心看。孟衡时常觉得孟云朗比自己更像孟云心的爹。
　　所以，刚才席间孟衡提到今日镇北王提亲一事，孟云朗就有些坐不住了。
　　镇北王是谁？孟云心又是谁？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就突然要议亲了？还是镇北王本人单方面想要求娶自家妹妹？孟云朗难以置信，他不认为镇北王无缘无故就想娶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
　　兄妹俩对坐于凉亭，孟云朗口气带着几分怀疑：“你是不是以前就认识镇北王？”
　　孟云心一脸无辜：“鬼才认识他，我今天才知道他长什么样的。”
　　孟云朗瞪了孟云心一眼：“别说话这么没大没小，你出了家门还敢这么说他？毕竟是皇家的人，你惹得起？”
　　“……自然，惹不起。”
　　“那你是怎么想的？”
　　“哥，你觉得我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吗？”孟云心突然笑道。
　　孟云朗看着妹妹这样笑，心中打鼓，这丫头莫不是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你想干嘛？”
　　“我还能干嘛，这镇北王不过是一时觉得我有趣罢了，让他讨厌我不就得了？”
　　“孟云心，我警告你，不许耍花招，这位可不是我们得罪得起的，这不是你在外面揍得面目全非的小官之子，这可是镇守西北数年的王爷，即使有外公给你撑腰，你也乱来不得。”孟云朗又拿出当爹的架势来训孟云心。
　　孟云心叹道：“哥，我不想叫你哥了，我改叫你爹，好不好，你简直比爹还啰嗦。”
　　孟云朗佯装怒道：“臭丫头，又胡说八道。”
　　“真的，你赶快成亲当爹吧，我看你简直无比喜欢当人爹爹。”冲着兄长扮了个鬼脸，孟云心快步逃走了。
　　只留下凉亭中孟云朗和一缕缕幽幽的冰凉月光作伴。
　　孟云心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便叫来贴身丫鬟银杏，要洗漱歇息。
　　虽然诧异小姐今天为何歇得这么早，但忠厚老实的银杏没说什么，麻利儿地端来了热水，伺候了孟云心洗漱，又把被褥铺好，才退下。
　　屋外明月当空，屋内烛火摇曳，初春的夜风携着桃花香气顺着窗户缝儿吹进房间，沁人心脾。
　　孟云心静静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薄被，眼睛放空，无神地盯着床帐子，满脑子都是那位秀美绝伦的王爷的风流话。
　　“请孟大人将云心托付于我。”
　　她翻了个身，咕哝一句：“谁要托付给你，我又不认识你，我倒是想认识你爹。”
　　可惜老王爷几年前便卸任，游山玩水去了。
　　不过这位年轻的王爷真是个俊俏人物，她长到这个年纪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绝色的美人儿。
　　“比女人都好看，还需要再娶女人么？跟自己成亲得了。”孟云心暗自腹诽，长得这么好看，天天照镜子看自己那张脸就够了，若是娶了个不如自己好看的妻子，那位妻子岂不无地自容了？
　　在外间守夜的银杏听见小姐房内有声音，便走进房内，问道：“小姐，我听房内有声音，咱们屋里不会是有耗子吧？”
　　孟云心嘴角一抽，总不能说你家小姐我就是你嘴里的那只耗子吧？
　　她索性挥挥手：“没什么，你听错了。把蜡烛灭了，去睡吧。”
　　“是。”银杏走到桌前吹灭烛火便退下了。
　　房间里又传来一个小小的呢喃：“鬼才要和你成亲……”
　　谁想到，镇北王行动果断迅速，前一日刚才提出要结亲，第二日，人便亲自来了孟府做客。
　　孟云心听到下人们议论此事，暗道好机会，无论如何也要找镇北王说清楚原委，她才不要和才见了一两面的人成亲，而且她总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他们两人之间总共只见过两面，说话不超过十句，这人怎么就突然要说娶自己呢？
　　说服镇北王断了与自己成亲的念头，希望不大，这样做还很有可能会得罪他，但她不想委屈自己，只能姑且一试。
　　管家孟诚说王爷与老爷去了书房议事，孟云心索性蹲守在书房附近。
　　孟府书房内。
　　李君陌表情沉静肃穆，与孟衡并坐于一张八仙桌前。
　　“君陌自幼随父居于西北，近年才归京，三年前，曾与令爱有过一面之缘，那日起，孟小姐的面容便印在君陌心中。”
　　这位年轻俊美的镇北王放下身段，向倾心之人的父亲表白心迹。他二十余年的光景中，虽然与孟云心在此之前从未有过交集，但这个女孩子却给他苍白的生活带来了一抹亮色。
　　“君陌从未有过相思之人，唯孟小姐一人尔。”他郑重说道。这个女孩，一颦一笑，都那么美好，李君陌想将这美好永远留在身边，任谁也无法夺取。
　　听着李君陌真诚无比的话语，孟衡轻轻捋了捋胡子，斟酌道：“并非臣反对王爷与小女结为连理，小女自幼便被我们捧于手心长大，为人父母者，自是更愿意看到孩子喜结良缘，若是小女实在不愿，衡宁死也不会强迫于她。还望王爷谅解臣为人父的苦心。”
　　所以说，孟衡的意思很简单，只要攻克下孟云心这一关，本人不反对，他们做父母的自然乐见其成；若是孟云心不愿意，孟衡就算丢了官也不会强迫自己的孩子嫁给不喜之人。
　　李君陌听罢，轻笑道：“请孟大人放心，君陌并非那种强人所难之人。”对付孟云心，他自有一套说辞。
　　其实早在昨日清晨被孟云心那莽撞一拦，他便打好了主意。驻兵在外多年，加上在战场上吃过苦，他本就不是个容易为难人的人，所以当马车猛地停住时，他本就没打算为难那拦截马车之人，直到听到那人的声音。
　　孟云心的声音。
　　她说：“这位大人，小女子在这里给您赔个不是，是我为抓这小家伙莽撞行事了，还望您大人大量，原谅我和这小猪吧。”
　　那声音清脆连贯，带着一贯的暖意融融的笑意，李君陌忍不住掀起马车帘子的一角，便看到孟云心身穿粗布麻衣站在马车前面的不远处，眉眼灵动，顾盼神飞，微风掀起她的衣角，一只粉嫩的小猪在她怀中不停地拱来拱去。
　　看着她眉眼间的温暖笑意，李君陌突然有种想抓住这笑容的心潮涌起。
　　之前从探子口中得知，前阵子孟衡夫妻俩一直在给孟云心物色婆家，孟云心不愿屈从，只好作罢。
　　李君陌因此起了求亲的心思，只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现在好了，孟云心自己送上门儿来了，问题迎刃而解。
　　于是，回到王府，他便立刻命人将孟云心惊了镇北王车架的消息传了出去，他算准了时机，让孟衡在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而孟衡领着孟云心上门道歉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孟氏父女就这样走进了李君陌的陷阱之中而不自知。
　　但刚刚对孟衡的剖白之语，不掺杂一丝假意，他是真心想求娶孟云心，想和这个总是快乐无忧的女孩共度浮生，坐看纷繁的大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