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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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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到了公司,李仲延刚一进门就被一个人扑住。
“仲延,早上好啊!”韩诚揽住李仲延的肩,道完问候又奸笑了几声,贴在他耳旁小声说:“昨天你没去真是太可惜了,喝完酒江主管竟然抱着一个男服务生不撒手,还嚷嚷着别走别走的,笑死我们了真是。”
李仲延把肩上的手拿下去,“我只知道你再传播下去就可以歇长假了。”
说完,李仲延径直走向办公桌,韩诚耸了耸肩,也坐了回去。
“对了,有个新通知,明天开始放年假了。”
李仲延坐到座位上后听到对面又传来这句话,拿出手机一看——腊月二十九,要过年了。他收回手机翻开了桌上的文件,神色间并无期待,回道:“嗯,看来今天又要很晚下班了。”
一天的忙碌后,每个人都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告别这间加了一个冬日班的办公室,面上露出的笑容满是即将回家的喜悦,也算真诚。
可以回家了。
推开家门,屋内昏暗,只有沙发旁的一盏台灯亮着,沙发上趴着一个正在酣睡的小小人儿,怀中还抱着一只睁眼四处望的小小二哈。
李仲延走到沙发边,把狗抱了出来,但这狗一落地又往沙发上蹿,李仲延便直接把它拎起来送进了阳台。
“你就睡这吧,也挺舒服的。”
是对狗,也似对人。
李仲延回到卧室后拿出手机,给不久前的一个未接打了过去。
“有事吗?”电话接通后李仲延点上根烟,靠在了床头上。
“没什么事,你休假了吗?”
李仲延吐出了一口烟,闭眼深深地呼吸了下才回道:“嗯,明天正式开始休假。是不是又要聚会?你知道,我不会去的。”
“玩来吧,都是咱们高中的同学,你也出来热闹热闹,就后天,初一晚上,来吧。”
李仲延轻笑一声,“安岩你这回倒是积极。”
“我妹也要去,非要我把你也拉去,一个劲的磨叽我。”
“安烟啊,”李仲延想了想后道:“这次我去也行,但以后再有聚会什么的就别叫我了,我是真的不想去。”
“说的好像我求你去一样,行行行,就这最后一次了。”
“好,那我挂了先。”
说完,李仲延挂断了电话,将烟按死在床头的烟缸里,然后起身走向卫生间。
简单的洗漱并不能洗去一天的劳累,但能洗去一身的灰尘,睡个好觉。
洗漱回来后卧室并未开灯,唯一的亮光来自客厅那盏台灯,李仲延摸黑躺到了床上,缓缓入睡。
他又做了梦,梦中他站在一个狭窄的山缝中,向上望去犹如井底之蛙,只看到小小的一片天,而更多的,则是困在四周的山壁。
那一小片天并不能照亮缝底,他沿着缝隙磕绊着一路前行。
若他真的只是蛙,或许他会满足于这个谷底,然而他是李仲延,他深知外面的天有多广阔,这看起来如此高大的山,其实是低的。
可他,停下了。为何?
既然,来了这里,就在这里吧。
是啊,他深知外面的天有多广阔,可他也深知,外面的一切广阔到迷失路途,哪里比得上这缝隙,沿路一直走,虽暗却仍可前行。
外面呢?一不小心,就走错了路,丢失了路。
他坐了下来,简单的歇息后再次站起前行,沿着缝隙一直前行。
梦正深处,门锁扭动,吱的开门了。
李仲延醒了,他看向黑黑房间中一处散着光的方向,只见那里门敞开着,一个孩子站在门前,身后是光。
那盏台灯虽是唯一的光源但却照亮了整间屋子,像是山缝外的阳光终于照亮了谷底。
是亮,亦是温暖。
“你回来了,”孩子揉了揉眼看着李仲延,走向了床,“那我也要睡觉了。”
李仲延往一旁侧了侧,给孩子一片地,孩子躺下后,嘟囔着晚安。
李仲延伸手打开了台灯,侧躺着,静静地看着孩子。
小孩的眼睛微眯着,不知是睡着还是没睡着,但轻轻的呼吸声却很安逸且放松。
李仲延一笑,是给小孩,也是给自己,却都是嘲笑。
“晚安,”李仲延拿手机看了眼时间,正显示着2月14日00:05,他对身旁的人轻轻道:“除夕快乐。”
说完,关灯。
沿缝隙走,虽不会丢失,但永远都生活在缝隙中,整日看着一小块天空,伴着谷底深深的黑,在一条缝中生活。
这是李仲延想要的吗?
不,并不是。
即使这一天是西方的情人节,但街上出来秀恩爱的并不多,这其中,也包括这一天是除夕的原因。
街上来往的车穿插在人群间,都是赶着回家过年。
赶着回家赶着过年,何时回家过年也变成一个束缚,一个需要挤时间去做的任务,甚至于,连美容预约都可以作为推辞不去的理由。
那么过年,已然无趣。
李仲延难得十点多才醒,小孩倒是起得早,带着小二哈去遛弯了,还带油条豆浆回来——虽然李仲延醒时饭已经凉了。
看见李仲延从房间出来,小孩放下怀中的小二哈,要去热热凉饭。
“别热了,我吃两口就行,吃完咱们快去,昨天加班的太晚了。对了,你哪来的钱买的”
小孩听到李仲延的问话,连忙看着李仲延道:“我有一点点钱的,路边经常有好心人给我钱,我没有拿你的钱。”
李仲延看着小孩急迫的样子,微微笑了笑,“你比我想的还多啊小朋友。”
用餐后,李仲延带着小孩出了家门,“地铁人多,你这么点儿个别丢了,跟好我。”
小孩刚要说话,电梯叮的一响,门一开小孩就大步走了进去,“你才这么点儿个。”
李仲延走过去揉了一把小孩的脑袋,低头看着他刚刚到自己腰的小头顶。
救助站不大,收拾得倒干净,不过大多数房间都关着门,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每个房间里都挤满了男男女女大大小小的人,越到过年这里人越多,都是想着凑在一起过个年。
李仲延轻轻敲了敲办公室微敞的门,“您好,我捡到一个孩子。”
“进来吧。”
闻话,李仲延带着小孩进了办公室,里面放着很多办公桌但只有一个工作人员。
两个人走到有人的那张桌子旁,站了大概半分钟,桌上那个一直低头在看新闻的工作人员才缓缓抬起头,戴着一副眼镜,镜片黄黄的看不清眼睛,只觉得这人没几根头发。
工作人员看了看李仲延又看了看小孩,道:“就是这个孩子?”
李仲延轻轻拍了拍小孩的后背。
“叔叔好。”
那个工作人员看了眼孩子后拿出张表,“什么时候在哪捡着的,孩子出生年月,叫什么,有监护人吗”
李仲延简单地答道:“前天晚上,我家楼道,其它我也不知道。”
他没有解释前因后果,说完示意小孩自己说话。
“我没有名字,生日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十岁了。”
听这,工作人员一手把桌上的报纸划开,露出已有裂缝的木制桌面,另一手在裂缝上拍了下,一双黄色镜片对着小孩,“没有名字?那我给你怎么写?没名字不行。有爸爸妈妈吗?”
小孩见此低下了头,轻轻道:“没有爸爸,我是妈妈一个人生的,妈妈并没有给我起名字,只叫我娃子,后来妈妈在我六岁时就死了。”
闻此,一道颇有意外的眼神望向小孩——是李仲延。
没人注意到李仲延揪了揪衣领的动作,工作人员继续问:“其它家人呢?”
小孩摇了摇头,“家里只有我自己,村里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会给我送些饭,去年我被三爷爷卖给坏人,我是自己从一个黑屋子里跑出来的。”
工作人员把表放到了桌子上,把黄色镜片从小孩处转移到表上,动手准备填表,“名字这你随便说个吧。”
听这话,小孩指了指身旁的李仲延,“我可以和这个人叫一个名字吗?”
可以和不可以同时响起,说不可以的当然是名字本人。
“我有我的名字,你有你的名字,为什么要一样?你可以姓李,但李仲延是我。”
听李仲延这么说,小孩不假思索地说出一个名字:“李钱,我叫李钱,我想要钱。”
“你怎么不叫理财?叫李迁吧,挺适合你。”
李仲延说完,工作人员又抬头看向李仲延,“我说小伙子,这迁,就算人家是你捡着的,是流浪儿,你也不至于给人起这名吧。”
“我喜欢,我就叫李迁,我叫李迁。”
工作人员看了眼小孩,提笔写上李迁。
迁,移动,搬换,转变,死亡,流放。
“不过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虽然他是无父无母没家人,可小孩说的也不能算,登记后三个月没有来领的就算他是孤儿了,这三个月在这待着吧。”
闻言,小孩看向李仲延,接收到目光后李仲延道:“孩子我养三个月吧,三个月后我带他去孤儿院。”
救助站当然不反对有人给养了,在办了一堆手续以及提交资.料后,李仲延带着小孩走出了救助站。
“你有十岁吗?你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看你这点儿个子。”
小孩抬头看了看李仲延,“我就是十岁,明天我就十一岁了,你才这点儿个子。”
“再点儿我七岁都比你十岁个子大,走吧小孩,再不走你就住这吧。”
说完,李仲延朝着正午的太阳向前走去,身后一道童声对自己说道:“我有名字,我叫李迁,你不许再叫我小孩了。”
李仲延回过头,看着李迁。
“那你随了我的姓,是不是得叫我,爸爸?”
李迁脸一红,低着脑袋看也不看李仲延,径直走了。
被甩在后面的人跟着前面的孩子,向着冬日暖阳走去。
一片晴空下,一身脏破的衣服晃来晃去,有些煞风景。
李仲延步子迈得大了些,跟上李迁,“我带你买衣服去吧。”
李迁看了眼李仲延,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但再不可查,李仲延也还是查到了,他摸上李迁的头,往下按了按把点头的动作加大,“别那么害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