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孤幸》无所见

2、二

　　“我去放水，你先脱衣服，然后洗个澡，”李仲延把孩子放在沙发上，“今晚，好好睡一觉。”

　　在李仲延走向卫生间时，那孩子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到李仲延身旁——真是及腰的人啊。

　　小孩抬头看向李仲延，道：“蛋糕呢。”

　　“骗你的，”李仲延蹲下来，“没有蛋糕，我怕毒死你，洗洗睡吧。”

　　说完见这孩子不动，李仲延动手给他脱衣服。

　　衣服已经黑的看不出什么了，脸黑糊糊手黑糊糊衣服也是黑糊糊。

　　“你怎么这么黑。”

　　听这话，孩子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

　　李仲延轻笑一声，道：“没关系，不低头我也看不出你脸红。”

　　出乎意料的，身上倒是算得上白，除了有些腐臭味，看起来倒没有很脏，只是四肢被冻得紫红，有些渗人。

　　李仲延走到卫生间，“过来，你就站着洗吧，水给你打开了，我去找被。”

　　转身回到卧室后李仲延看着家中唯一的一张床无奈地轻叹一下，刚铺好床卫生间门就被打开了，小孩从里面出来，入眼的一张小脸还是黑糊糊。

　　“洗的倒快，过个水就出来了？”

　　问完李仲延没再多计较，反正明天就要送走了。

　　李仲延躺回被窝，伸手拍了拍刚刚放在一旁的枕头，接着就翻过身侧躺着，闭上眼开始睡觉。他眯了会儿眼，却没听见这孩子发出任何声音，他又从被窝里对孩子说：“上来睡吧。”

　　说完有一阵脚步声缓缓来到床边，慢慢地掀起被子躺了上来。

　　“谢谢，”没得到回应，小孩又轻轻地说：“晚安。”

　　李仲延伸手关上床头柜的台灯，仍没回应小孩的话。

　　屋内漆黑，一夜无梦。

　　李仲延吃完早饭后举着手机走到了阳台，窗外又是一个充满雾霾的天，处处灰蒙蒙。

　　“李院长，我昨天捡了个流浪儿。”

　　说完，听筒里传出一阵男声，“这个得先送救助站，查清楚了，如果是个孤儿的话你可以送我这来。”

　　李仲延坐到了摇椅上，目光落在窗外刚刚露了一个头的太阳上，“嗯，最近院里还好吧。”

　　“老样子，你好久没回来了吧，院里的孩子都说想你。”

　　闻言，李仲延嗤笑——是想我带的衣食吧。

　　当然，笑也只是在心中笑，电话对面并没有听到。

　　“等这孩子去院里时再回去看看，我先挂了，还要上班。”

　　“好好工作，有时间多回来陪陪这里的孩子。”

　　“好。”

　　挂了电话后李仲延从眼前的灰蒙转过身来，看到那个孩子已经从房间出来，穿着那身黑糊糊的衣服。

　　“起的还挺早，我去上班，下午回来后带你去救助站。”

　　李仲延说完走向餐桌，途中又扭头打量了下这小孩，“啧，还打算给你买身衣服的，但你这副样子看起来倒是更能让人相信你是流浪儿，应该不会怀疑我是骗子了，就这样吧。你在家跟那只小狗玩，等我回来。”

　　这个孩子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李仲延。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会养你的。”

　　说完拿起桌上的钥匙出了门，等他再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还好，今天不加班，回来的早点。

　　不过，门推开后家里貌似并没有人，仅有一只扑向李仲延的小二哈。

　　李仲延找了找，但总共也就这三十多平米的地方，就算他想找上几个小时也找不了，他又出门来到公园、银行，然而都没有。

　　人各有福，自求多福，祝你好运。

　　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一切都没有被这个小插曲带来一丝改变。

　　时间过去一个多月了，今天是个周日，天气晴朗，适合约会，却也难免有人加班，继续在电脑前敲打，比如李仲延。

　　“春节假期的通知还不下来！我想回家啊！”

　　声源在李仲延对面桌，是一个青涩白俊，刚进公司的应届毕业生，印象中是叫韩诚，每天都会抱怨，而加班什么的对李仲延这个进公司已经两年的人来说是习以为常。

　　就算歇假，也只是换个工作地点罢了，倒还不如在公司，最起码省得做饭了。

　　“行了别抱怨了，今晚我请大家吃饭，咱们去郊区那家火锅店吃火锅。”

　　接着韩诚话头的人正从门口进来，是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而立之年连一个女朋友都没有，模样并非英俊，却独有一份成熟男人的魅力。

　　“谢谢江主管。”韩诚兴奋地站起来，对着门口那人鞠了一躬。

　　对于这种娱乐性的饭局，李仲延向来是很少参加的，今天当然不例外。

　　下班后，简单推脱几句李仲延就回了家，依旧如往日，吃饭，遛狗，睡觉。

　　“汪汪汪——！”

　　刚出电梯小二哈就叫了起来，声控灯亮起，一个孩子坐在门前。

　　李仲延如没看到那个小孩般神色未变，继续迈着自己的步子，只是在走到门口时没有拿出钥匙开门，而是张口说道：“你不是走了吗。”

　　不是问话，那个孩子没有回答。

　　“要来的话就进来吧，我保证不会再有第三次。”

　　李仲延把门打开进了屋，没有关门，楼道的冷风吹了几下，直到声控灯熄灭，那个孩子走了进来。

　　“我已经吃饭了，你要是饿的话厨房还有馒头，”见那孩子只是望着自己摇了摇头，李仲延继续道：“我跟你说，我没那么大善心，当初养这狗我都是考虑半天，更何况养个人，考虑都不用考虑我就知道我养不起。”

　　“我不是。”那孩子委屈地说着，脸皱到一起。

　　五官黑黝黝得堆着，真丑，李仲延皱眉，“那你是想怎么样？”

　　小孩深深地低下头，脖子似是蠕动了下，“对不起。”

　　见此，李仲延也不想再为难这孩子什么，他蹲下身拍了拍孩子的头顶，“你不用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好好睡一觉，明天我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我不想去救助站，那里不好。”

　　闻言，李仲延似是有些嘲意的笑了声，“你还挺有挑头，那你觉得哪好？我家好？”

　　孩子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去过那里，那里——”

　　“行了行了，我又不是不知道，又不是让你一直住那，在那挂个名，三个月没人来找你的话，那你就算是个孤儿了，到时候给你送到福利院，那里虽然也不是多好，但能让你吃饱睡好，让你上学，运气好还能吃上蛋糕。”

　　说到这，只见这孩子眼睛发亮，孩子果然是孩子，一个蛋糕就这样。

　　“可以上学？”

　　因为上学？

　　“嗯，但你要成绩好才能有幸，记住，是有幸，得到有钱人的资助，成绩不好还想接着上的话你就得去打工了。”

　　“我没关系！这三个月我在哪？”小孩声音变得有些了力气，透着喜气。

　　“你着什么急，当然是在救助站，”见这孩子神色又暗淡了，李仲延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明明脏的黑糊糊但就是想捏一捏，“你就这么不想去救助站？”

　　小孩有些别扭地转过脸，“去那我宁愿住大街上。”

　　“那你就得冻死了，”说完又觉得不够，“你要是死了，可就吃不了蛋糕，也不能上学了。 ”

　　“那……”孩子支支吾吾几声却也没说出什么。

　　李仲延看他这副样子不禁笑出了声，然后又语带笑意地道：“我养你三个月应该没问题，但你要是太能吃我可就把你扔大街上去了。”

　　听到李仲延的话，小孩抬起头看向他，然后一个劲点头，嘴咧得大大的，几乎可以把李仲延的脑袋吞进去。

　　“那你洗澡去吧，这回洗干净了，上次你睡完后那被窝都是臭的，”见孩子又把头低下了，李仲延拍了拍他的头，“来，我给你洗。”

　　两个人在洗手间折腾了小半钟头，才把这个又脏又臭的小毛孩彻底洗了个干净。

　　李仲延这才发现，这孩子长得倒也算挺标志，小脸白嫩，眼睛大大，眼底比此时的窗户还黑还透，身上也是细皮嫩肉，只是头发太干枯又乱糟糟，全身也没什么肉硬邦邦的，没有普通小孩那么柔软。

　　“长得倒是挺可爱的啊。”李仲延不禁逗他一句。

　　“所以我才把脸弄得又黑又脏，省的被偷小孩的惦记。”

　　李仲延哼笑，“你倒是聪明，但也是自作聪明了，要真遇上黑心的，你早被卖去养器官了，真不知道你怎么过的。”

　　他拿起浴袍把小孩裹住，抱到了床上，又从衣柜顶上拿下一床被放到小孩身边，“明天我要是回来的早，就带你去登个记。”

　　小孩靠坐在床上，小脸一直望着李仲延的动作，听到李仲延的话后语气待着一丝欣喜地说：“好，我等你。”

　　“这回你可别让我一推门又找不着人了，行了，睡觉吧。”

　　李仲延进了自己的被窝，关上了床头灯，屋内一下子黑了下来。

　　“谢谢，晚安。”

　　李仲延听到了这句黑暗中从自己身后传来的声音，他仍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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