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碎烟梦不成》缪四儿

9、第 9 章

　　文/缪四儿

　　新夫人有令，过了饭点厨房不许再生火。原来管厨房的李妈已换成了新夫人带来的厨娘，不管李兴怎么说，只说夫人有令，厨房已经封火，不能做饭了。李兴气的把藕筐掼在厨房门口，携了小满回到前院。

　　六儿红着眼圈，看见二人赶忙迎上来，愤愤的说:“这是什么道理，说饭菜以后不送到房里来了，让去厨房吃，把小姐当什么？去厨房和下人们一起吃饭！这新夫人是什么意思？”顿了顿埋怨道:“都是你，偏要带着小姐去挖什么藕，过了饭时，一口热乎的都捞不着了。”

　　小草儿一脸愁苦地端出喜果儿盘子来，说:“还剩了几块，小姐吃些先垫垫吧！”

　　“我不饿，中午吃的多，这会儿还饱呢！”小满抚着肚子，嘴里这样说着，腹中却不合时宜地发出一串响声来。她自己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起来，几个人笑不出，苦着脸一筹莫展，不知该去哪里找顿饭来让小满吃。天气寒冷，肚里没食儿这长夜怎么处，哪怕有碗热粥也好。

　　偏偏又不同普通百姓家，想吃什么自己到厨下生火去做就得了，府里的厨房有专人管着，她们不生火任凭谁也吃不上热饭。

　　李兴坐在椅子里歪着脑袋生闷气，心想这新夫人果然是个不好相与的，看来闹着要嫁人的断然不能娶。替自己闺女说亲的也不像诗礼之家该有的作派，还堂堂当朝宰相，教养出来这样一个闺女。将军不过是碍于国君的面子才娶了她，这过门不过数日，便开始兴风作浪起来了。

　　越想越气，呼地站了起来，说我去厨房拿吃的，这是将军府，将军还没说不让吃饭呢，她凭什么？说着大步出了门，径直奔厨房去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廊下的一排灯笼在风里晃晃悠悠。院子里静悄悄的，厨房在东北角，旁边一棵有些年头的梧桐树。李兴抓住门上的兜搭用力扯了几下，那门原本就是用来挡住猫狗的，铜扣子被李兴一扯就有些松动了。李兴回头在旁边地上寻了一根火箸子，伸进铜扣子下面一撬，‘啪嗒’一声就落了下来。

　　推门进去，用火折子点了灯。看见灶上放了蒸笼，掀开去看，居然是一盆蒸奶羹。摸上去还是热乎的，便端了下来放在食盒里，又拿了几块蒸糕，从坛子里盛了一盘李妈腌制的小菜。

　　心满意足的出了门来，把食盒放在台阶上，正转身去关门，忽听一声叫喊:“来人呐，抓贼啦！”

　　刹那间，院子里一阵骚乱，几个侍卫家仆提着家什赶赴现场，先上去拿住了。有人提了灯笼来照，一看是李兴，便问他到厨房来干嘛了。李兴说:“小姐还没吃饭，给小姐拿吃的来了。”几个人便放了手。

　　“不告而入便是贼，厨房门是怎么打开的？”

　　人群闻听赶紧闪开了一个道，新夫人被嫣红搀扶着款款走来，红灯笼的映照下，那脸半阴半明。

　　“果然是家贼难防，偷偷摸摸的，你们将军平日里忙，看来是纵坏你们了。”

　　李兴昂首说:“无故不给吃饭，把小姐饿坏了将军也不依，我先把饭送过去，如果将军要责罚，李兴全凭发落。”说着回头去端食盒。

　　“你们都是死人么？人赃俱在，白白的放跑了这贼不成，将军养着你们就是看家护院的，眼睁睁的看着却不作为，是串通一气还是姑息养奸？”

　　一番话出来，几个侍卫为难的看着李兴，又不好上手做什么。人群外一个男人喊了一声:“在我们相府里，凡是偷东西的贼都统统打死，家贼么，罪加一等，这么大一个将军府，没点规矩还不得乱套。”

　　众人听了这话，心想打死还再罪加一等是个级别？回头去看，只见一个面容粗黑，五短身材的汉子挤了进来，原来是新夫人奶妈子的丈夫，名叫潘二的。当初相府小姐过门，丫鬟家仆带来四十余人，现在被新夫人安插在各处，俨然换了将军府的天了。

　　只见那黑胖子一招手，说:“捆起来，也给府里立立规矩。”话音未落，便冲过来几个相府跟来的家仆，凶狠地把李兴按翻在地，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新夫人冷哼一声，说道:“将军顾不得家里，便由着你们无法无天起来，眼里连谁是主子都看不清了，没规矩不成方圆，潘二就按咱们相府里的规矩来吧。”说完，便扶了嫣红，仰起下巴，扭着身子回房去了。

　　那潘二得了令，招呼人拿了一个鞭子来，撸撸袖子准备下手。几个侍卫一看，心想这可不行，这是将军的贴身书僮，从邹国来时就带在身边，在府里也是有一定面子的，几乎相当于半个主子，让你们打死那还了得。

　　领头的侍卫叫张诚，他伸手挡住潘二，说:“这是将军身边的人，如要责罚，还得请将军示下，将军的脾气不好，万一打坏了他的人可不好跟他交代。”

　　那潘二听了也有些顾忌，回头去看他的主子奶奶。那新夫人虽然往前走着，耳朵也是一直听着这边动静的，她看得出将军对李兴与别个不同，心里也有忌惮。只听身后有脚步声跟过来，张诚对她拱手道:“求夫人网开一面，暂且绕过他，等将军回来再做打算。”

　　便微微一笑，拖着长音说:“既然张总领说了，那就等将军回来吧，不过不能放，就捆在那梧桐树上吧，食盒放在他跟前，保护好现场。”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去了。

　　张诚无法，眼睁睁看着几个家仆把李兴捆在树上。大正月里晚上寒冷入骨，将军不知道几时回来，这样捆上半夜非冻死不可。连忙悄悄的示意一个叫赵平的侍卫，火速去内城寻找将军的随从，让他们进宫通禀将军赶紧回来。

　　话说前面院里几个人，听到院里乱哄哄的就从窗户往外看，小满当时就哭了，闹着要到后院救李兴哥哥。六儿年长几岁，看出来新夫人是有意冲着小满来的，便使劲哄着她，说有将军的侍卫保护李兴呢，新夫人不敢对李兴怎样，将军一会儿就回来了，一边指使了小草去找管家老刘去说情。

　　这边闹着，从窗户看那群家仆都慢慢散了，便赶紧拿了一件大氅，安抚小满在屋里别出去，自己给李兴送衣服去了。李兴气的咬牙切齿，又冷的浑身打战，挖了半天的藕，肚子里半晌就空了，到现在腹中更是饿得火烧火燎。又被捆在这里受辱，在跟了将军之后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心里恨透了那相国小姐。

　　今天如果不是张诚，自己免不了一场皮肉之苦，说不定小命也给交代了，心想这女人不光脸皮厚，心肠也是极其歹毒。不由暗暗担忧起小满来，将军在府里还好，如果哪天带兵打仗，一去几个月，甚至数载，小丫头岂不是要被她折磨死。

　　这边想着，看见一个俏丽的身形匆匆走来，近前一看是六儿。手里拿了一件大氅给他围上，两边掖在肩膀头上，哽着嗓子小声说:“以后可不要这么任意妄为了，这府里已经不同往日，一顿饭，不吃也罢，非闹出这么一场。”说着拿手去抹泪。

　　李兴大剌剌地一笑，说:“哭什么，她不敢把我怎么样，你赶紧看看地上那奶羹凉了没？快点拿了给小满吃。”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吃，小姐一直闹着要过来，我好不容易才劝住，没看出来么？那位就是冲着小姐来的。”六儿压低声音，用手悄悄指了指，接着说:“以后凡事要小心吧，日子不会那么好过了。”

　　“哎，你出来了，小满呢？赶紧回去看好她，”李兴捆得动弹不得，催促六儿回去，正说着，眼角瞥见一个小人走了过来。急得数落道:“你看看，让你看着她，怎么她自己一个人跑出来，草儿呢？”

　　“我打发草儿去寻刘管家了，”六儿说着，赶紧过去牵了小满的手，压着嗓子说:“小姐啊，不是不让你出来么，怎么又跑出来了？”

　　小满咧嘴哭着来到近前:“李兴哥哥，都是因为我你才被捆起来的，我要救你。”说着，便去扯那绳子，扯不动，就让六儿去拿将军的宝剑来割。自己绕到李兴身后去找绳头，吓得六儿赶紧去捂她的嘴，劝着:“小姐，将军快回来了，让他来救李兴哥哥，咱们切等等。”

　　小满不听，只顾去扯那绳头，却发现打的是死结，磨的手疼也扯不动。李兴被这小丫头的勇气给逗乐了，说:“别忙活了，他们拿出捆神仙的力气捆我，你哪里解的开，快看看那奶羹子还有点热乎气儿吗？让六儿给你拿回去在火盆子里热热吃了睡觉。”

　　小满不理会什么奶羹子，见六儿不去，便自己跑着去将军书房拿剑。六儿被她的犟劲儿惊到了，只好跟在后面用好话哄她，她一句都不听，来到书房推门进去，爬到案上便把宝剑摘了下来。六儿连忙拦她，被她一把推开，嚷道:“走开！”

　　然后两手抱着剑往回赶，刚到后院便看到新夫人站在那里，看她抱着宝剑，怪叫一声，厉声喝道:“这是做什么？你要造反么？”